珉之雕雕, 不若玉之章章。
“.嫔妾出身卑贱, 心无大志, ”符秦含着泪深深地伏下身去, 沉声道, “平生别无所求.....只希望二殿下能平安成人, 安乐一生......嫔妾斗胆求陛下, 把'珉'字赐给他吧!”
因为嫔妾真的希望,他长大后,也能如他这名字一样......泯然众人矣。
这已是嫔妾对他唯一的期望了。
符秦深深地凝视着云矩, 眼神如此地诉说道。
云矩手里的笔一顿之后,就被轻轻地搁下了。
然后云矩摇了摇头,略作思索, 也学着符秦方才的模样, 一摆手很随意地涂抹掉了案上的“珉”字,食指略沾墨水, 一笔一画地写了另一个字。
琎。
“南梁刘俊有一篇《辩命论》.....写得很有意思, ”云矩抬起眼, 对着符秦笑了笑, 温和道, “......舞妃若是得空, 可以叫人给你找出来看一看。”
符秦怔怔地看着云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
云矩顿了顿,低头笑了一下, 还是难得地耐下心思给符秦解释了两句:“《辩命论》里有这么一段, '近代有沛国刘瓛,瓛弟琎,并一时之秀士也。瓛则关西孔子,通涉六经,循循善诱,服膺儒行;琎则志烈秋霜,心贞昆玉。亭亭高竦,不杂风尘。皆毓德于衡门,并驰声于天地*......'”
“用'琎'字吧,”云矩对着符秦俨然已经听糊涂了的模样莞尔一笑,“朕还是希望老二将来......能做个刘琎一般的人。”
符秦被云矩笑得晕晕乎乎地退了出来,及至谨身殿之外,正好与前来面圣的淳化公与忠亲王家的二公子迎了个照面。
双方互相远远地见了礼,正要避开,符秦看着对面两少年那端庄持重的举止,脑子突然一迷糊,对着云涟就直接问出了口:“淳化公......您听说过沛国刘琎这个人么?”
云涟一愣,眼神瞬间深了一些。
却是没有直接作答。
符秦的面色不由有些讪讪。
“'玉质金相'的那对兄弟里的刘琎?”倒是一旁的行追,看着符秦与云涟僵持的气氛,好心地插了进来,装作好奇的模样,故作摇头晃脑的背书状,这位素昧平生的舞妃娘娘解围道,“......'因斯两贤以言古,则昔之玉质金相,英髦秀达,皆摈斥于当年,韫奇才而莫用;候草木以共凋,与麋鹿而同死。'*......我没记错的话,这说的就是那个刘琎兄弟吧十六叔?......是个方轨正直的南齐名臣,舞妃娘娘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人了?”
“这么好啊,”符秦听行故夸了半天,心中却是喜忧参半,越发忐忑了,只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这么厉害的么......”
“舞妃娘娘若是心中不安,”云涟却是体悟到了几分意味来,静静地看了符秦一眼,淡淡道,“......不妨先去民间教化百姓的二十四孝画本中寻一寻。”
符秦一怔,须臾后,陡然想明白了什么般,不顾身份地对着云涟福身行了一礼,然后一句话不再说,闷头闷脑地就转身跑了。
“舞妃娘娘这是......?”行故被二人打哑谜一般的对话给整的没头脑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而已,”云涟却不欲多谈,只简单地评价了句,然后便直接道,“......该我们过去了,别误了时辰。”
行故赶紧低头整理了下仪容,把方才的巧遇直接抛到了脑后。
顾鹤宫内,符秦摸着让四喜紧急满宫上下翻出来的画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刘琎本身是个什么人,或许并不重要,起码在符秦当下看来是如此。
只要他的名字,是出现在《二十四孝——悌》这一节里的,对符秦来说,就心满意足了。
兄友弟恭,兄友弟恭,谢天谢地,陛下还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也默许了......一定要兄友弟恭,一定要啊......
符秦被这个“琎”字带来的好消息,一直持续到她在宫里竟然看到了一个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的人。
“你怎么来宫里,来宫里做这个了?”符秦又惊又怒,简直要气炸了,“......上次的事,我不是托淑妃娘娘帮忙解决了么......”
“我担心你啊,”符青衣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碰到了自己的妹妹,脸上不免带了几分羞于启齿的微红,略略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一个下九流的贱籍,除了唱戏又能做什么呢?......既然在哪里唱都是唱,你在宫里,我便找过来了。”
符秦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好半晌,才喃喃道:“陛下不迷戏曲,自大公主没了后,宫中许久不见丝竹之声了......你是怎么,怎么混进宫里来的?”
符青衣微微苦笑:“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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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真是这么说的?”思泉宫之内,左思思哈哈大笑,对着身边一群云矩的人,毫不避讳地讥嘲道,“……皇后体恤商小玲什么,没能跟她一样出去偷人么?”
“……也就是碰上商小玲那个怂货,”左思思撕扯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冷笑连连,“要是换了是本宫给她养了个便宜儿子,能当场就上去撕了那贱人的嘴!”
“淑妃娘娘,”一个老宫女就直直地站在左思思身边,板着脸,拖长了声音道,“......慎言。”
“本宫可还没直接骂皇后是贱人呢,”左思思撇了撇嘴,无趣道,“......怎么这就叫本宫'慎言'了呢?”
“莫不是......”左思思一甩帕子,捂住嘴,学着拿老宫女的语调,刻意拖长了说话,然后又哈哈大笑道,“本宫那句'偷人'扎了谁的心窝子?哈哈哈哈哈。”
“淑妃娘娘,”那老宫女的语调脸色分毫不变,平稳地继续道,“......左夫人三天前刚进宫对着您大哭了一场,她当时跪着求您的话......您都忘完了么?”
左思思不笑了,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那老宫女。
“淑妃娘娘忘了不打紧,”那老宫女的语气里难得带了一丝轻微的嘲讽,“......奴婢秉承着陛下之命,却是把左二太太、左夫人来时说过的所有话,都一概仔仔细细地记下来了......娘娘若是需要,奴婢可以在这宫里对着您日日诵读,每日三遍......如果淑妃娘娘还是不往心里去......”
“怎么着?”左思思冷笑道,“......你还想让表哥他罚我把那些话都再抄个百来遍不行!”
“怎么会呢,”老宫女慈眉善目道,“淑妃娘娘是主子,奴婢们是奴才......奴才们怎么敢对主子心生不敬呢?......主子永远是没有错的,错的都是奴才......是奴才们无用,劝不住淑妃娘娘......既然奴才们无用,自然改自去慎刑司领罚,只是这领了罚后,不免还是得上报陛下,请了能管得住娘娘的人来......左二太太和左夫人都不行,下一个,怕是只得请左老夫人来了......”
“我祖母都七十六了!”左思思怒而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咬牙道,“她在杭州呆得好好的,你们少把她往洛阳折腾!”
“表哥不是说要以仁孝治天下么!”左思思气得不行,犹自冷笑道,“......假惺惺的!他这时候怎么不提了!”
“淑妃娘娘,”那老宫女这下忍不住笑了出来,“......老奴今年八十有七,快九十了......三十年前,现在的太皇太后,当时的孝祥太后就恩准老奴出宫了......又因老奴是当年跟着老太后从娘家陪嫁过去的,中间到了年纪放出了宫去,成了亲生了孩子,后来当家的去的早,没办法,只好把孩子寄养在他叔家里又厚着脸皮进了宫求老太后,跟了老太后近四十年,五十七的时候,老太后对奴婢说,'你也忙活了大半辈子,搁宫里陪着哀家一个老太婆也没意思,出去享享儿孙福吧'......”
说到这里,那老宫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再往下继续解释自己为何三十年后又入了这深宫,只叹息道:“老奴也很痛惜左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再车马劳顿地折腾......可是淑妃娘娘,这家里有个不争气、不上进的孩子,做老人的,难免要多操点心、多受点累......可您觉得这又能怪谁呢?”
左思思站了半晌,冷着我说话,片刻后,一甩袖子走人了。
“没意思,”左思思面无表情道,“......非让好好的人去装聋作哑,那大家就随他的意一起装吧!......本宫才不去掺合这一桩烂事......本宫倒是要看看,最后哪个先沉不住气!”
“......思泉宫里呆着没意思,本宫要去畅音阁听戏!”
“淑妃娘娘这样想,”老宫女失笑道,“......想来左老夫人会很高兴的......不过畅音阁,淑妃娘娘这个月去的太多了,得须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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