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矩静静地看着他, 眼眸里闪过万千思绪, 最后, 轻叹一声, 喃喃道:“朔儿, 我希望你......能够活着。”
所以你不能再在洛阳呆下去了。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再在洛阳待下去, 最后会不会也被我牺牲了。
云朔抿了抿唇,最后道:“好。”
如果你希望,那我就去做。
当年万里觅封侯, 匹马戍梁州。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 ......
...... ......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 身老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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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矩前脚从五大营回到开化坊, 左颐后脚就上门了。
云矩在书房接待了他,在五大营时二人碍于他人耳目, 不便多谈, 如今坐下, 却是能把左颐从宁波到西川再到泉城的一切见闻都详而谈之了。
云矩也按着时间顺序, 一点一点地提点他:“......周家那边, 宛陵王做事还算有分寸, 你可以稍稍给他们点好颜色看,适当施些不大不小的恩情......至于这位姑娘......”
说到这里,云矩微微一顿, 看向特意被左颐带过来的杏衫少女, 略一思索,便下定了主意:“......不知姑娘可否有兴趣,去临淄王府住一段日子?”
这杏衫少女的能力很有用,像她那么好的耳力,不去偷听点什么,岂不是可惜了?......放到李姬身边,想来会有奇效。
左颐微微一愣:“我还道你会想让小谛听入宫,还特意叫人教了她不少规矩......”
云矩摇了摇头:“宫中等级森严,且对宫人的监管很是严苛,让这位姑娘入了宫,级别低了,得不来什么有用的讯息,平白浪费;放到贤妃身边呢,又太过引人注意......且如今后宫形势尚在掌控之中,须臾后说不得有要再起风澜,此时入宫,却不是什么好时机,平白被牵连至死的话,也太过可惜......而李姬那里,却是恰恰还需要一个能掌控她的人。”
左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既如此,小谛听,接下来临淄王府的事,就拜托你了。”
杏衫姑娘乖巧地一福身,退下了。
左颐看着杏衫姑娘的背影,皱了皱眉,缓缓道“......不过子野,宫中会起波澜是宫里的事,临淄王府再过些日子,可能也不大太平......”
“哦?”云矩平平地抬起眼,“此言何解?”
左颐折扇一展,挡住自己贼笑的下半张脸,问云矩道:“子野你猜,我在西川桐城的时候,还碰到了哪家的人?”
云矩眉头微挑,有些惊诧:“临淄王的手伸得这么长?......看不出来啊,他现在这般有脑子了......”
左颐嘻嘻一笑:“这还不得都归功于你那半个大外甥有够孝顺他爹的,临淄王是没脑子,可人家有个大儿子啊......黎家那姑娘入洛时碰到过你那半个大外甥是吧?......黎家那个小姑娘,可绝对是个令人见之难忘的神仙人物,你那外甥回头就跟他爹嘟囔了两句......我猜,临淄王就是从那时候起就开始盯着桐城了,我们的人前脚过去,后脚他就眼也不错地跟去了。”
云矩愕然失笑。
左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子野啊子野,我看你也不是个多么乐善好施的人,怎么每次稍微动点慈悲心肠,最后都净把自己做成了东郭先生......”
云矩回过神来,淡淡地瞥了左颐一眼,随口道:“我救她们,本又与她们本人如何没什么关系......”
不过是......温家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温临意死后,云矩跪在他墓前,曾亲口发誓过,这辈子,举目所见,凡所能及......不会再让温氏多流一滴血。
这不过是云矩自己对小舅舅的承诺而已。
“再者了,”云矩饶有趣味地十指交叉,架住下巴,喃喃道,“裴行故这事做的......难道不是正合了我们的心意么?”
裴行故把西川的事捅给了临淄王,临淄王一旦得知,必然要坐不住,定然要急急地跳出来做前锋......让他们两个亲兄弟先好好地干一架,岂不乐哉?
左颐也低头一笑:“是啊,所以我还特别好心地,顺手帮了他们一点小忙呢......”
云矩深知左颐的心性,闻言想也不用想,立即接口道:“不过我猜,临淄王恐怕不会特别感激你的。”
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左颐随手摸出两只茶杯,倒上茶水,递给云矩一只,做出敬酒的模样。
两人碰了碰杯,左颐轻笑道:“这第一下,敬你的半个大外甥,可算没白疼他一场......”
云矩被左颐的刻薄逗乐了,笑着道:“不不不,第一杯,需得先敬我三哥......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可真是辛苦他了......”
左颐听罢,直接拍着桌子狂笑。
左颐笑得手都抖了,颤抖着把茶水喝下去,笑得差点把自己给呛着,然后给自己和云矩又倒了一次,再次示意云矩要碰杯。
左颐忍俊不禁道:“好吧,第一杯,就当是敬了你外甥和他爹父子俩了......这第二杯,我看看,是敬桐城那个狗东西够心狠,还是敬陆见符够废物?”
没有庄子安在旁挑唆,赵嘉禾未必会彻底与陆序闹掰,最终走到愤然自戕那一步,而没有赵嘉禾的离奇暴毙,陆序不会被他们拖在洛阳,否则后来在季成轩的事情上,也不见得就一定会由左颐抢占了先机......且,真要算起来,赵嘉禾一开始留下来的那支秃毛笔,才是让云矩一直孜孜不倦求索最终得以顺藤摸瓜查到黎家的一大重要线索......回头来看,可以说,陆序养寇自重的事,主要赖庄子安在前面的一力搜查,而季成轩这桩意外之喜,还是要感谢陆序本身有够废物。
云矩含着笑意看着左颐,轻轻道:“第二杯,我敬岫然的一路辛劳。”
左颐微微一怔,笑意微收,想了想,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然后落寞一笑,道:“我本想说,你这杯敬早了......待我从皇宫出来再敬也不迟,到那时,我必然要邀你痛饮个三天三夜......不过我适才话未出口,再一想,却觉得你是对的......季成轩之案牵连甚广......这一杯我现在不喝,以后可还未必有命喝了......”
云矩倾身过去,郑重地盯住左颐的双眼,肃然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出事的。”
左颐回视着她,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
下一刻,左颐别过脸去,捂住肚子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子野你不是吧本公子那么聪明当然不会有事了你竟然还当真了逗你玩的啊哈哈哈哈......”
左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被笑出来了,一边打嗝一边一抽一抽地埋汰云矩:“我,我本来,是想跟你卖个惨......好,讨,讨一个便宜什么的......结果你这么一本正经,一副我是马上要上刑场的表情,我真的,我都不好意思逗你了,跟欺负你似的......”
云矩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直接叫管家送客。
左颐临走之前,回眸深深地看了云矩一眼,那里面,有着说不出的缱倦柔情。
左颐温柔地对着云矩道:“不用担心......我左岫然恃才放旷的名声不是一天两天了,前半辈子做了那么多不着调的事,不还是顺顺当当地活到了现在......最多,也就是再被皇上赶到外面去晃荡几年,再镀层金回来......”
“那感情好,”云矩闲闲一笑,“那你可就彻底地青史留名了......我大庄历朝历代中,任期最短的大理寺少卿阁下?”
左颐对她的揶揄付之一笑,转身整了整衣袍,神色坦然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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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王府,偏院。
李姬愤怒地拍桌而起,质问裴行故道:“故儿......你怎么敢......你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裴行故冷着脸跪在地上,却是一脸的不服气,毫不犹豫地回嘴道:“背信弃义?......既不曾有过‘信’与‘义’,又何谈背弃?......难道在母亲心里,受了他家一次的恩惠,就要一辈子都做着颍川王的走狗才算是回报么?”
李姬却似乎是完全没听到儿子的话,她初闻内情,整个人完全陷入了一种非一般的惊惧与惶恐之中,只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不行,我不能再看着你错下去了......如果表哥知道,他会杀了你的,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李姬起身就要往外走,被裴行故直接拦腰抱住,拖了回来。
裴行故怒道:“我看我才是不能再看着母亲错下去了!颍川王究竟有什么好的......如果父王知道了你背着他做的事,才会是绝对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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