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后, 云矩客气地表示自己要先行一步, 云朔再三挽留, 暗示左颐所查之事想要云矩也留下出个主意, 云矩犹豫了一下, 没有拒绝。
一顿丝毫不符合左大人标准的午膳过后, 一行人移步书房, 专心听左岫然讲那千里之外的泉城发生的故事。
左颐把自己跟在季成轩后面查到的东西一一道来,他一席话后,不说旁人, 连云矩都震惊得停了喝茶的动作。
韩子清喃喃道:“跟外族通气,约好了虚张声势来虚报战绩......往军队里倒卖鸦片,攫取暴利, 同时用来笼络控制军方中层清除异己, 排除他人......这太可怕,也太疯狂了......简直是无法无天!还有什么是这些人不敢做的事么!”
左颐凉凉一笑:“背靠东宫的大树好乘凉嘛, 不然呢, 陆见符还敢在西山意图截杀我呢......不过.那个废物, 再过一百年都学不会动动他那醇作摆设的脑子.......”
云朔回头看了云矩一眼, 二人一对视, 云矩放下了手种的茶盏, 淡淡道:“镇北军嚣张不是一日两日了,原来远在西北井水不犯河水倒还不显,自陆序常居洛阳后, 他镇北军的嫡系日常闹市纵马行凶伤人都不在话下......他可不只敢杀左大人, 广元祭那晚,他还想杀了行渐来警告本王呢!”
“末将有一事不明,”宋则微微拧眉,面上显现出些难以接受的模样,“陆序在镇北军之中,已经到了升无可升的地步......他为何,为何,还要做出那种事来巩固地位?......难道镇北军这些年的威名赫赫,陆序这几年的重重战功,就都是假的么?!”
“你指哪件事?”左颐撇撇嘴,有些不耐宋则的愚钝,“养寇自重的事,很明显陆见符一路就是这么升上来的,习惯了走捷径的人,你告诉他多走两步也走得到,他就乐意不绕近路了么?......至于鸦片的事,很明显,陆见符也是被瞒在鼓里的那一个,他恐怕才是最恨季成轩的那一个......一支军队一旦沾上鸦片,就基本上全玩完了......所以你以为季成轩是怎么死的?我的手可没那么快,再者了,就是我能杀了他,那么重要的人证,我将他带回来,岂不是于形势更有利?”
韩子清沉吟了一下,揣测道:“这么说来......季成轩是陆序杀的?”
“显而易见,”左颐兴致缺缺地说,“这种大家都已经看得出来的事情,还要劳韩大人再来这么沉思一下么?”
韩子清为之一噎。
宋然、宋则纷纷庆幸刚才开口的不是自己。
云朔敲了敲案几,沉吟道:“这么看来......陆序还不是完全的无可救药,你觉得呢,五哥?”
云矩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迂回地委婉评价道:“陆见符十五岁前,深受名声所累,十五岁后,从镇北军起家,一路爬到今日这一步......因为少时影响,他其人,更是看重名声,不然也不会因赵嘉禾一案目前尚还只能算是捕风捉影的一些传闻就滞留洛阳到如今,汲汲求索真相,他可未必是为了多少夫妻之义......而他对镇北军的情节,比之赵嘉禾,应是重逾百倍......”
云朔微微沉吟:“五哥的意思,是......”
左颐不耐烦地打断云朔,语速飞快道:“颍川王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打算保镇北军,就可以试试和陆序合作......如果你们嫌麻烦,打算连着整个镇北军一起端了的话,就不要想了,做好和陆序正面怼的准备吧。”
韩子清沉默了一下,谨慎地问左颐道:“那么,左大人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季成轩的案子是左颐一手查办的,所谓的人证物证,也尽皆都在左颐手里,虽然左颐因为遇险向五大营求助,按理说黔南王对他当是有救命之恩,但韩子清也很有自知之明,左颐这说话的口气,可丝毫没有要就因此向黔南王奉献忠诚的意思。
对方看样子,只是打算尽个告知义务罢了。
果不其然,左颐平静地回道:“我对你们的党争不感兴趣......我会把这件事直接上书陛下,至于陛下会如何处理,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了......左某只做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左颐这话一出口,屋内剩下的黔州军旧部不免都对他肃然起敬,刮目相看。
左颐施施然行了一礼,作势要告退了:“今日王爷出手相助之恩,左某记在心上了,来日若是有机会,必当相报。”
云朔点点头,示意自己懂了,也没有再强留左颐什么,只抬眼示意了一下宋则,要他亲自护送左颐回府。
左颐没有拒绝。
送走左颐后,云朔拧起眉头,征询云矩对这件事的态度。
云矩沉默了一下,反问他:“小八......你真的要问我的意见?”
云朔挑了挑眉,点点头:“自然......季成轩的案子牵扯甚广,一旦左颐把这些都原原本本地上告给父皇,必然会在朝野间掀起轩然大波......下一步该何去何为,我的心意是,还是更想看看五哥的意思再说......”
这就是暗示云矩,自己会与她共进退了。
云矩拧起了眉头,脸上浮现起了明显的挣扎神色。
这其实在这位一向杀伐果决的颍川王身上是很难看到的一幕,云朔都惊讶了,不解她究竟是何处如此为难。
过了好半晌,就在韩子清与宋然、徐有仁都打算识趣地退出去把单独的空间留给两人时,云矩终于缓缓开口了。
云矩也没有避讳任何人,当着云朔和他的一众黔州军旧部的面,缓缓道:“朔儿......如果可以的话,五哥更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去管。”
云朔微微愕然,不解云矩话中之意。
云矩静静地看着他,突兀地想到,这虽然不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在如此形势下的对白,但还是自己第一次主动征询云朔自己的意见。
在送他走之前。
云矩轻轻地开口道:“五哥更想,才人娘娘的事情过后,你便立刻赴藩黔州......剩下的事我可以帮你来慢慢安排,你,愿意么?”
云朔完全愣住了,下一刻,他直接跳了起来,只觉荒谬地反问云矩道:“五哥要我去黔州?......为什么?......去也不是不可以去,但为何非要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去......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云矩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地补充道:“如果说......算五哥求你呢?”
云朔一哽。
下一刻,云朔委屈又烦躁地说:“五哥是因为上次德妃的事么?......觉得我就只能给你拖后腿......好吧,我答应你,季成轩这件事绝对不胡乱掺合就是了......可是为什么非要我现在去黔州呢?”
韩子清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但也都坚持地坐在那里没动弹没多话。
云矩想了一想,这样告诉云朔:“......因为,我很信任你......我想把你当成,最后的退路。”
云朔一怔,韩子清、徐有仁和宋然的脸色齐齐变了。
云朔张了张嘴,说不出拒绝的话,可也确实不想走。
韩子清脸色难看道:“颍川王的意思......是打算要对东宫之位动手了么?”
云矩认真地看向韩子清:“韩大人觉得,季成轩身后,如果没有东宫太子的支持,他敢做出向军中倾销鸦片、并以此来控制军中高层的事情么?”
韩子清被她说的无法反驳。
云矩淡淡道:“今日的太子,敢为了一己私利,就坐视军队如此腐蚀......甚至更糟,不惜亲自下手......这样的人,来日若为君主,朝中该成何等模样?”
韩子清寒声质问云矩道:“东宫太子确实有他德才不配其位的地方,可颍川王做这件事,就当真敢说自己是为了天下百姓......就没有半点的私心么?”
“......党争之事,我们家王爷从来不妄自涉及,而颍川王今日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殊不知来日的王爷,会不会成了第二个为了个人私利而牺牲百姓安危的人呢?”
云矩轻轻点头,表示赞同:“韩大人说的不错,正是因为此,本王才道,希望八弟赶紧离开洛阳。”
“季成轩之案后,朝野必然动荡,多方倾轧之下,党争无所避免,即然不喜,何不直接避开?......真等到那时候,却不是韩大人一句'从不妄自涉及'就可以独善其身的。”
韩子清默了默,不得不承认,颍川王说的很有道理。
云矩低下头,把玩了一番自己的手指,淡淡道:“至于本王......也说不好自己最后会变成个什么模样......但是最起码,鸦片那等害人害己、动荡社稷之物,本王绝不会允许其在自己所见之处流淌......如此承诺,可还当得上诚意?”
韩子清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看向云朔。
云朔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轻轻地问云矩:“五哥......你真的,希望我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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