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二十)
那富人苦着一张脸转身要走, 温梨过来, 皱了皱眉, 拦住了他, 问道:“那猴子摸了你的什么东西?”
那富人见终于有人想到来问自己一句了, 也不管有用没用, 冲着温梨就开始大倒苦水:“那畜牲要是摸走了银两便罢了, 它摸的,偏偏是在下今年专程赶到洛阳这边定好的要买的那批布料的契书,我们一家三十来口, 就冲着店里的生意过活,若是丢了这契书,来年的生意可怎么办啊!”
温梨轻声安抚他:“这倒也怪不得你着急, 无事, 既然是这猴子摸的,必然也还在它身上, 定是找得到的。”
话音刚落, 那猴子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 发疯了一样想往外逃, 温宪愣愣地去拦它, 被它扬起爪子狠狠地抓了一下, 温宪吃痛放开,那猴子趁机就要从人群间溜走,电光火石之间, 温梨一个错身, 捏着那猴子的脖子站了起来。
云朔提溜着另一个人挤着过来,待到人前,把那人直接摔到地上,问那富人道:“您不妨好好看看,是怎么得罪了这位,绕了这么一大圈下套来设计你?”
被摔到地上的人爬起来转身就想跑,云朔一脚踩过去,直接把人踩在了地上。
那富人弯下腰去仔细瞧了瞧,犹疑道:“这.......这不是方才那训猴人么?我原先也不曾见过他啊?”
地上那人一听这话,赶紧扬起脸叫嚣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就是个规规矩矩的卖艺人,你们抓我作甚么?”
云朔嗤笑出声:“你规矩?你规矩你跑什么?”
那人尤其不知死活地狡辩着:“这不是手里的小畜牲惹了事,看那人不太好惹,我怕摊官司,自然忙着跑了。”
温梨从那猴子身上摸出契书,还给那富人,也懒得听那富人颠三倒四的道谢话,瞧了云朔那边一眼,淡淡道:“无论是误会还是计划,你的猴子差点毁了人家的契书,你身为主人,且用那猴子来牟利,自然该付些责任,且事发之后你不仅不想着帮忙善后,还一心急着逃跑,哪怕此事真是意外,你这做法,也叫人太不耻了些,既然这么怕摊上官司,我便送你一程,是故意是偶然,你们就去顺天府里辩驳吧。”
地上那人猛地一下窜起来要逃,云朔一时不察,被他掀开,正欲去追,就见那人横推了一把就近的胭脂水粉摊子来制造混乱,那摊子上的东西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又如多米诺骨牌般牵连到了旁边的挂着满满当当的风筝架子的摊子,一层层堆下来,刹那间,就挤到了那正炸着香菜丸子的热油锅前。
那油锅被旁边的木架一个歪斜压过来,晃晃悠悠地倒出来了一点,摊主大惊失色地让开,就只见温宪一个人傻愣愣地背对着那边站着,对身后发生的事情无知无觉。
温梨面色一变,飞身过去拉她,云朔比她快了半步,顺手扯过一张布单,一边将温宪拉开,一边将那洒出来的热油结结实实地兜了个全。
温梨舒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完全放松下来,就眼睁睁地看着云朔与温宪二人站在那里争执了两句,然后温宪恼了,狠狠地一把推开云朔,怒骂道:“你走开啊!谁让你帮我了来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然后云朔竟然就真的被她推的一个踉跄,直直地向热油锅的方向倒了下去。
温梨的心差点要跳出嗓子口,云朔倒下去的身影一帧一帧地放慢速度在她眼前划过,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去思考什么,只下意识地扑过去拽开对方。
云朔侧身,反手护住扑过来的温梨,偏开一半,用后背擦着那热油锅过去了。
温梨脸色煞白地探出头来,起身看着那洒出了表面那一层、正颤颤巍巍地立着的热油锅,当机立断地扯了云朔从下面钻出来。
云朔被她扯得胳膊生疼,但低垂着眉眼,半句抱怨也没有。
东宫太子赶过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有余悸,冲着身边跟着的侍卫们大怒道:“都是吃干饭的么?这么危险的情况,你们都是怎么排查的?竟然还都没一个人反应过来,还要郡主亲自去救人!”
一群二等侍卫被他训得抬不起头来。
温梨闭了闭眼,擦了一把冷汗,缓缓道:“二哥别气了,当务之急,是要人赶紧把那东西旁边的人疏散开,别一会儿再有人撞上来。”
香菜丸子的摊主急得满头热汗地跑过来,远远瞅着也不敢近前来,虽然东宫太子当下恨不得杀了他来出气,但到底还是在温梨面前,懂得遮掩一二,于是便点点头,极勉强地压抑住怒气,冲身边的人吼道:“还不快去!”
温梨回过神,问身边的云朔:“你怎么样?”
云朔苍白着脸,轻轻道:“我,还行,你呢,有没有伤到哪里?”
温梨转过去,看了他的后背一眼,闭了闭眼,扬声喊人赶紧去取凉水来,云朔的整个背部基本都被烫伤了,手边没有剪子之类的东西,温梨心里着急,所幸自己亲自上手,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撕开云朔背后的衣服。
云朔痛得浑身颤抖,额上冷汗潺潺,却还晓得害羞的事情,心情复杂,半真半假地劝着温梨道:“郡主,郡主不必如此,我这伤口等太医来就是了,不要紧的,一时半刻我还是等得起的......”
温梨只作未闻,该干什么干什么,待冷水到了,便木着脸毫不手软地一遍一遍往他背上倒,实在是太疼了,云朔慢慢地也就没了假客气的心思,只有咬牙忍痛的份。
至于私心里有多少旖旎情怀,就只有淮阴王自己知道了。
中山王与汉中王都蹲下来给温梨打下手,寿春王身边的那一群纨绔都好歹还知道个轻重缓急,不是急着跑去找大夫、催太医,就是帮着叫人一缸一缸地抬水来,温梨给云朔足足冲了两刻钟后,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早已被水缸包围了,有些无奈地抬起头来,对着只催人干活都累得气喘吁吁的寿春王道:“可以了,九殿下。”
寿春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远远看了眼云朔的后背,不忍地别开脸去。
有几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都已经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温梨扶着云朔站起来,顺手捋了他鬓边的一屡碎发起来,点了点他侧脸上被溅到的一滴油星子,轻声问道:“......痛么?”
温梨微凉的指尖点在身上,云朔不合时宜地想入非非片刻。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他都还对当时温梨问那句话时点的那一下,食髓知味。
二十一
事情闹到这一步,接下去肯定是没的逛了,一行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尤其是温宪,被一群人有意无意地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又急又气,起初看云朔实在是惨,还红着眼睛偷偷瞅他,后来被其余人盯得烦了,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起来。
鉴于众人都有意无意地空出地方来让她对云朔说点什么,于是她对着被太医安置在床上的云朔就真的说了,开口第一句就是:“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还是打下黔州的大英雄么,怎么连站都站不稳!”
云朔闭上眼睛,懒得搭理她。
温宪最烦别人对她爱理不理的样子,更是恼火:“你别不是自己故意的吧,我刚才都不记得粘到你的衣服,你就倒下去了,玩这种心机有意思么?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唱了这么一出苦肉计我就会心软照顾你了?我告诉你,你骗的过别人,可骗不了我.......”
云朔咻地睁开眼,冷冰冰地看着她。
温宪被他看的呼吸一窒,吓得差点忘了自己后半句究竟要说什么了,好半晌,才底气不足地补充道:“你你你,凶什么凶.......你明明是自己摔的,我才不要管你呢!”
温梨站在外面听了全程,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推门进来,平静地对温宪道:“淮阴王殿下现在需要的是静养,这里有我,你要是呆的不耐烦了,就先自己回去。”
温宪仰起头冷哼一声:“这可是你说要赶我走的,你可得管住他,可别一会儿又求着想法子要我回来看他.......”
“阿宪,”温梨闭了闭眼睛,有些话,她忍了又忍,终还是忍不住了:“不管淮阴王殿下究竟是怎么摔倒的,也不管你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被烫成这样又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可他挺身救你在前,无辜被烫伤在后,哪怕是出于他先前救你的感激,你说一句祝福的话,也很难么?”温梨静静地看着温宪,眼眸里写满了失望。
温宪咬了咬唇,昂着头偏过脸,一副咬死了不想认错的模样。
东宫太子进来,看她们姐妹两个间气氛很僵硬的样子,便试图打圆场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二妹,老八是练武的,别说是二妹,就是孤,也没想到他竟然被二妹那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一推就推倒了,事已至此,过多地追究究竟是谁的责任也无甚益处,大家今晚都受惊了,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温梨闭了闭眼,忍不住想笑,反问道:“难道不正是因为对着自己毫不设防的人,才会那么出乎意料地被推倒么?”
有些话,温梨自觉自己身为局外人,是不该多说那么多的。
可温宪做的有些事,也实在是让她忍不住自己想说教的欲望。
温宪见她仍还没完没了的,彻底怒了,低下头冷笑一声,十分决绝地回:“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什么人,掏出自己的心来要我捅,再被我捅死了,又要来怪我的,这可就很没有道理了,我逼他的么?我求着他救我的么?我求着他对我不设防的么?他偏要一厢情愿,我就得莫名其妙地背上那份责任了么?”
温梨眼神也冷了下来:“没有人非要你背什么责任,可是阿宪.......做人不能太自私了。”
温宪不客气地打断她:“我不要与你说了,你的心都是偏的,与你说得再多也没意思,我要回去了!”
然后偏过头看着东宫太子,冷冷道:“太子哥哥,你送不送我,表姐看样子是不会走了,你要是不送我,我就自己走回去。”
东宫太子对她们姐妹间的争执感到有些棘手,说老实话,只要温梨没出事,淮阴王怎么样了,他是丝毫不关心的。
而且今晚的事,在东宫太子的心里,对温梨未尝不是没有微辞的。
他都不知道温梨何时与淮阴王那么亲近了。
偏偏淮阴王又“受伤”受的太是时候,东宫太子都不好对淮阴王多说些什么,说得多了,没的在温梨心里留下自己小家子的印象。
但东宫太子也不耐烦在这里守着个受伤的淮阴王。
于是温宪把话头递过来,他便八风不动地接了,低头对温梨温和道:“孤先送二妹回温府,一会儿就回来接你。”
温梨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又闭上了,低头自嘲地笑了笑,答道:“好。”
二十二
待人走了,温梨进去,就见云朔撑起身子来,苍白着脸看着她,问道:“阿姊,你也觉得我是自作自受么?”
温梨在床边坐下,没有出声,许久才轻轻地回道:“朔儿......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云朔猛地抬头盯着她,动的太狠,差点扯开后背包好的伤口:“.......阿姊为什么要这样说?”
温梨没有作答,神游天外了半晌,不知究竟想了些什么,最后低下头静静地看着云朔,轻声解释道:“日后.......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希望,你能选让自己开心的那个。”
温梨前两次帮云朔,均可以挺直身板毫不心虚地说一句是自己出自本心,无愧天地。
可自回都后,尤其是与卿凌开诚布公地谈过之后,她就算对卿凌面前表现出对其说法嗤之以鼻的模样,内心里,未尝没有潜移默化地受了些影响。
她对云朔下不了手,不过这与云朔本人如何无关,只是温梨自己生性使然。
她毕竟,是温临轩一手教出来的。
承载了温临轩的抱负与情怀,以及.......对裴庄皇室的忠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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