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二十二)
承载了温临轩的抱负与情怀, 以及.......对裴庄皇室的忠诚。
却不是对东宫太子一个人的忠诚。
无论卿凌当日说的是哪位殿下, 要温宪在局势未明之时抢先动手清除异己, 她.......做不到。
换言之, 她要是学得来巧言令色、冠冕堂皇、欲加之罪那一套, 当时在东南, 也不会过得举步维艰, 最后还要东宫太子来为她收拾烂摊子了。
温梨既然不打算听从卿凌那个荒谬到甚至有些可笑的建议,她就还是要按部就班地嫁到东宫去。
她并不畏惧死亡,也许每一个上过战场的人都能清楚这种感觉, 死亡于他们,从不陌生遥远,就如隔壁的邻家兄弟一般。战场之上, 随时有人死去, 活着的人,也没有太多悲伤的空闲, 就要拿起武器来继续战斗。
死亡于他们, 是归途。
所以温梨可以很坦率地告诉卿凌, 若东宫失势, 她会随其而去。
不是温梨对东宫太子有深厚到可以让她视死如归的感情, 她更多的, 是在为自己忠于的君主殉道。
可温梨难免还要为以后的温家做些未雨绸缪的准备。
云朔对温宪的感情,温梨原先也是十分感慨的,但那也仅限于此了, 毕竟是旁人间的故事, 她虽然帮着云朔回了洛阳,却本也没想过去掺合更多的。
是卿凌的预言,让温梨不知不觉迷了心窍。
温梨想,若是阿宪与朔儿最后能成,那么至少,温家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于是她这段日子的表现,撮合的,有些过于刻意了。
大概老天也见不得她使这些鬼蜮伎俩用在全心信赖自己的人身上,闹了这么一出之后,恐怕温宪是更厌恶云朔了,温梨想,他们之间的故事,自己还是不要再去掺合了的好,免得一步步弄巧成拙。
一切随缘吧。
所以温梨郑重其事地告诉云朔:我希望你以后能选自己开心的那条路走。
云朔并不知道温梨心中百般缠绕的心思,他只是单纯喜欢温梨对他说的这句话。
于是他也撑起身子来,冲着温梨微微一笑:“我听阿姊的话。”
是你说的,要我做自己喜欢的选择。
你以后.......可千万不要怪我啊。
二十三
温宪话说的虽然硬气,可温家叔婶也不是傻子,隔日就压着她的头要她去了淮阴王府给云朔道谢加致歉,为了表现诚意,还特意提了一笼极为名贵的红点鹦哥过来,说是温宪唯恐淮阴王病中寂寞,拿来帮他排遣闲暇,消磨时光的。
云朔对温家叔婶的态度倒是客客气气的,没有端着王爷的架子,也没有摆出受害者的冷脸来,温家叔婶遭他这么一番接待,倒是暗生心喜,觉得真要是能让淮阴王做了自家女婿,也算不错。
温家叔婶走后,管家提着那笼红点鹦哥过来,毕恭毕敬地向云朔请示温二姑娘送来的这只鸟该怎么处理。
云朔凉凉地看了那鸟一眼,正想眼不见心不烦地叫管家丢出去,看那鸟蔫哒哒地站在笼子里,,心中微动,叫人把鸟提到近前来仔细看了看。
确认了那鸟的嘴巴已经开始发红,云朔微微一笑,改变了主意。
过了一会儿,云朔摆了摆手,叫管家把鸟笼放在眼前,然后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没过三日,众人就都知道淮阴王对温二姑娘实在是情根深种,连带着也爱屋及乌,连她送来的一只鹦哥都爱得不行,天天没事就要放眼前看个两三个时辰。
连寿春王来看他都被酸得牙痛,忍不住暗暗嘀咕道:“温家那二丫头除了长得好看点,其他的也就一般般吧,性子又那么娇纵,究竟是哪里好了,还是说老八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还喜欢的要死要活的。”
云朔一边逗弄鹦哥,一边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开口就是撵人:“寿春王不是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么?有什么话,直接说吧,说完了,就赶紧滚。”
寿春王大呼小叫,一脸“臣妾真是冤枉啊”“太冤了都六月飞雪了”的模样,走到云朔床前坐下,叽叽喳喳说了半天,看云朔都无视他要睡过去了,才扭扭捏捏地点明了来意:“那个啥,我就是来提醒你一句,虽然大家都知道你喜欢温二丫头,但是吧,你还是要克制一点的好.......”
在云朔越来越冷淡的眼神里,寿春王的声音也慢慢地低了下去,说到最后,几乎是在用气音嗫喏着:“.......那啥,最起码,你别干点啥事都拉着郡主啊,你受伤那天,我看二哥的表情就不大好看了,你就是真喜欢温二,干脆直接去温家提亲算了,或者求了父皇赐婚,是个男人就直接点,一步到位,一了百了,我就不信,他温家还敢拒绝了你不成?”
云朔冷冷地盯着寿春王看了一会儿,蓦然笑了:“老九,是你自己想来与我说这些,还是太子殿下叫你来暗示我的?”
寿春王摆正了脸色,诚恳地告诉他:“这次真跟二哥没什么关系,是我觉得你有些事做的有些过了,你可以当我好心,也可以当我多管闲事,反正我是已经提醒你了,我自己心里舒服点。”
“不过,”寿春王补充道,“你要是等到二哥亲自来计较,恐怕就会闹得有点难看。”
“.......你这一年来不在洛阳,可能不太清楚,为了和承仪郡主的婚事,二哥这一年来都要疯魔了.......嫉妒心强的男人最可怕,嫉妒心强还小心眼的男人尤其可怕,若是这人不止嫉妒心强、小心眼,还位高权重,就最最最最可怕了!”
说到这里,寿春王不知想起了什么,自己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仓促地结束了这个话头,总结道:“总之,二哥这人在承仪郡主的事情上,就是以上那种又嫉妒心强又小心眼又位高权重的男人的真实写照,我诚心诚意地奉劝你一句,看在大家爬到这一步都不容易的份上,你不会想真的亲自体会一下被他穿小鞋的那种感觉的。”
云朔偏过头,古怪地冷笑一下,轻声道:“虽然还是要多谢你跑着一趟的,不过大概还是要你失望了,我做的这些事,无一不是深思熟虑,发自肺腑的,只为了二哥的心情着想就不去做,恐怕.......抱歉,要说一句‘恕难从命’了。”
于是寿春王就唉声叹气地被淮阴王撵出了王府去,表示自己真是不能理解他们这些整天就琢磨着什么情啊爱啊的人.......是春莺里新来的姑娘唱的小曲不好听?还是衙门里的那些公文不够烦人?哪来那么多的闲心思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真是想不明白啊不明白。
二十四
云朔养病期间,温梨来他府上探望,走到门口,先看到了那只独受淮阴王宠爱的红点鹦哥。
只是这鹦哥儿的命不太好,温梨第一次见它时,它虽然说不上活蹦乱跳,但也尚且是有精气神的,第二回时,那鹦哥儿便趴在笼子里不动弹了。
温梨心中一跳,走上前去,逗了逗那鹦哥儿,脸色顿时变了。
承仪郡主每次过来,淮阴王府的管家都是毕恭毕敬、亦步亦趋地跟着的,唯恐这位主儿在府里受了什么慢怠,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见温梨神色有异,赶紧上前一步,等候吩咐。
温梨眉头深凝,轻声问他:“这鹦哥儿平日里都是谁在照顾?”
管家毕恭毕敬地回道:“因是温二姑娘送来的,王爷喜欢得紧,喂食喂水,向来是王爷亲自来的,从不假于他人之手。”
温梨闭了闭眼,不抱什么期望地又问了句:“这鹦哥儿的嘴巴,是什么时候开始红的?”
管家微微愕然,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认真回道:“依奴才的印象,温二姑娘送过来时就是红的啊。”
温梨怔怔地站了站,然后伸出手,把那早已死去多时的鹦哥儿小心翼翼地从笼子里托了出来,摸着其尚且温热的身子,抖了抖,声音颤抖地吩咐管家道:“去,去再买一只同样月份的红点鹦哥儿来,记住,不要买嘴巴发红的,那是.......”温梨闭了闭眼,咽下了后半句,只轻轻地补充道,“去吧,快去快回,不要惊动八殿下.......”
“就让他........还以为这是原来的那只鹦哥儿吧。”
——阿梨喜欢哪只鹦哥儿?
——我都行啊,好看的都喜欢哈哈哈。
——阿宪呢?
——我要红点点的!那个好看!
——好的好的,这只给阿宪,这只给阿梨…….只是阿宪要养的话,要记住一点哦,红点鹦哥儿的嘴可不是红的,一旦你买的红的,就是它快不行了,若是不想养了徒惹伤心,看到嘴巴红的就不要买了哦。
——谢谢伯伯!阿宪很喜欢,阿宪记住了!
阿宪她.......一直记得么?
二十五
韩子清来淮阴王府禀事时,就见淮阴王心情很好的样子,专心逗弄着眼前的那只红点鹦哥儿。
韩子清说完正事,忍不住多瞟了那鹦哥儿几眼,暗暗皱了皱眉头。
云朔是屏退四下单独召见的他,韩子清是前朝名相韩荥后人,前朝覆灭后,韩相撞柱追随旧主而去,韩家就此没落,倒是韩子清这个家学渊源的遗珠,被云朔偶然捡回了自己的麾下。
云朔见韩子清看出了端倪来,也不多作遮掩,笑眯眯地问起韩子清先前安排给他的私事:“那个渔女,你顺利弄进东宫了么?”
韩子清毕恭毕敬地叩首,不动声色地恭维他:“殿下英明,我只按照殿下的吩咐,叫那渔女在东宫太子面前偶然露了一面,剩下的事,就全然不用我们操心了。”
云朔静静地沉默了半晌,突然古怪地笑了出声,自嘲道:“我并没有什么英明不英明的,在这上面,我怕是与他没什么差别,我只是.......如果可以,你当我愿意让顶着那张脸的人在外面乱行走么?”
韩子清听出淮阴王话中的未尽之意,心中微寒,颤抖地不敢抬起头来。
云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扯了扯嘴角,轻笑道:“韩先生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么,这鹦哥儿,早不是原来温家那二丫头送的那只了。”
韩子清颤抖着嘴唇抬起头来悄悄看。
云朔摸了摸那鹦哥儿背上的毛,对上那鹦哥儿两点芝麻黑的小眼睛,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那鹦哥儿也不怕生,也可能是被云朔养熟了,没有买它的人的半点矜持模样,被云朔摸得舒服,还跳过来,主动用自己的小尖嘴啄了啄云朔的指尖。
云朔被它逗笑,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呢喃道:“我实在是.......真的很喜欢她啊。”
韩子清完全没勇气敢去细思淮阴王说的究竟是“它”还是“她”。
不过,早在他帮云朔把一个与承仪郡主长相七分相似的女子送到东宫手里时,他的立场,不是早都被绑死了么。
二十六
十年一度花夕节,又难得的是在洛阳城里举办,温梨却被衙门里的公务拖到了掌灯时分才出来,正叹口气想回去歇下了,一出来,却被温宪堵了个正着。
自上次温宪及笄前的争执过后,姐妹俩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坐下来敞开心扉地聊一聊了,温宪突然来找,温梨是有些惊讶的,惊讶过后,还有些许的歉疚与不安。
温宪面无表情地表示,想和她一起逛今晚的百花市,温梨没有拒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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