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云矩在心里讽刺地想着, 卿家人一直为山河社稷图服务, 世间凡俗的一切, 再美妙的东西, 在他们眼里, 都还比不上那一张破纸上的一句话重要, 卿凌所谓的效忠,如果不是自己用卿芜人非常需要的东西辖制住他,他哪里会真的对自己效忠......
可是即便如此, 卿凌就是当真真心实意地为自己谋划了么?恐怕不尽然吧......从十年前那一卦到现在,他做的阳奉阴违的事情还少么?......隐瞒丹雏的存在,当着自己的面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还满嘴瞎话地差点把自己都哄骗了过去......若非天子剑中道收回出了岔子, 卿凌打算什么时候才让自己知道柳书澄身上的凤凰命!如果柳书澄真的嫁给了裴云朔......
云矩神色一厉,气得要咬碎一口银牙。
云朔也笑了, 笑过之后, 挑眉一笑, 问云矩:“五哥是不想我娶柳书澄, 还是不想她嫁给我?”
云矩抬眸看着他, 含笑反问道:“有什么区别么?”
云朔也不由低头笑了笑:“没什么区别吧......是没什么区别啊......”
然后抿紧了嘴唇, 狠狠地拽了云矩一把,将她直接拽到自己怀中,然后附在她耳边轻轻道:“你求我吧......你求我, 我就答应你。”
云矩一愣, 继而大恼,下意识要挣脱开云朔的束缚,却被云朔发狠地下了死力气按住,云矩气恼极了,仰起头冷笑一声,尖酸地挖苦他:“黔南王是脑子不太清醒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梦里什么好事都有!”
云朔闭了闭眼,竟然觉得云矩骂的很对,自己的脑子现在确实有点乱......一堆堆东西挤着,脑门一胀一胀得疼,让他言语都混乱了起来......
云朔喃喃道:“五哥,你身上熏的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云矩脸色一变,狠狠地挥开他,云朔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推开,用手捂住左眼,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只感觉自己突然头痛欲裂。
云矩的脸色彻底白了,僵硬地看着云朔,几度张嘴,却又闭上。
云朔垂着头捂着左眼,突兀地来了句:“我不会,我不会娶柳书澄......”
云矩的右手微微颤抖。
“你知道的,我是成过亲的人了......我不会娶别人的,阿梨,我们拜过堂的......”
云矩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右手平平抬起,中指上的寄魂绳一点一点显露在空气中,红得妖艳刺目。
“朔儿,”云矩温柔开口,声音和婉,似春风化雨,一点一点钻入云朔耳中,渗到他的魂灵身处,“看着我......”
云朔如牵线木偶般毫无抵抗力地被引导着对上云矩猝然睁开的双眼,四目相对,云矩的瞳孔微微放大、散开、再突兀地变换成了诡异的重瞳,云朔陷在她眼中的旋涡里,只觉得世间一切红尘皆尽虚化,一生中的遇到过的所有事、见过的每个人,皆破碎成一片一片,光怪陆离地绕着他周身飞舞。
云矩柔声道:“我是你五哥。”
云朔下意识地重复道:“你......是我,五哥......?”
云矩继续道:“你曾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
云朔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曾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云矩放缓了声音:“她是温家的二小姐,温禧贵妃的侄女,她的名字,叫温宪。”
云朔喃喃地重复道:“我曾有一个喜欢的人......她的名字,是温宪......我曾有一个喜欢的人......她的名字是......不对?”
云朔猛地甩了甩头,拼命摇头道:“不对,有哪里不对......”
云矩很温柔耐心地问他:“有哪里不对?”
云朔飞快地念叨着:“哪里不对?我曾有一个喜欢的人......她的名字是温宪......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肯定是有哪里不对的......我曾有一个喜欢的人......”
云矩冷静地用右手拇指狠狠掐住自己的中指,稳稳发力。
云朔猛地抬起头:“我知道了,我曾有一个喜欢的人......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曾经’......我一直是喜欢她的......我只喜欢过一个人......我一直都很喜欢她的......我就一直只喜欢她一个......”
云矩吐出一口气,面上神情似哭又似笑,轻声叹息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就是,你一直喜欢一个人......她的名字是,温宪,记住了么?”
云朔满意地点了点头,毫无异议地重复了一遍:“我一直都是只喜欢温宪的,以前是,以后也是,一直都是。”
云矩点点头,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夸他:“好孩子。”
下一刻,云矩右手中指上的寄魂绳红光大绽,刺目一闪,继而复又一点一点消失在了空气中。
云矩一挥右手,中指在云朔额头上微微划过,下一刻,云朔猛地一颤,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地问身旁云矩:“五哥......你,你好点儿了么?可以走了么?”
云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道:“再缓缓吧......小八,你还记得我们方才在聊什么么?”
云朔揉了揉额头:“记得啊,你说不建议我娶柳书澄,我没什么想法,听五哥的了......”
云矩真心实意地笑了笑,站直了身子,淡淡道:“你还记得就好,我觉得没什么大碍了,我们一起去看看行渐的伤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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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渐从昏睡中醒来,意识真正清楚的时候,已经是天光破晓时分。
行渐动了动身子,痛得一龇咧,艰难地辨别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见到了简仁斋熟悉的摆设,知道是回了颍川王府,就松了口气,复又重新安心地躺了回去。
“你醒了?”云矩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黑暗里,拨了拨桌上的灯芯,把灯重新点起,“有没有觉得哪里还不舒服的?要喝水么?”
“王叔!”行渐受宠若惊,下意识就要坐起来,下一刻又被扯到的伤口痛得瘫了下去。
云矩摇了摇头,倒了口水给他,试了试水温,冷热合宜,然后亲自端到他嘴边喂他。
行渐羞得满脸通红,就着云矩的手喝完了水,急急忙忙地问她:“王叔有没有受伤?后来怎么样了?那些人抓到了么?”
云矩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然后沉吟了一下,平静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是镇北军的人......”
“委屈你了,这一次,还是替我遭了罪。”
行渐表示有些惊讶:“王叔不要这样讲......,不过,陆序?可是我们甚至都还没有开始正式去查他?我手里还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截杀我?杀了我对他而言又会有什么好处?”
云矩淡淡道:“很多时候,一件事做了的好处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看出来的......真要是那么明显的仇家,反而不一定敢下场□□......”
“目前来看,我能想到的,至少两点,季成轩送你的春衣落的破绽,以及,顺便杀鸡儆猴,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行渐抿了抿唇,脸色也有些难看:“不管陆序目的是何,如今这情势,他越是沉不住气,越是表明他身上的问题很大......王叔,西川一行,迫在眉睫了......”
“那个不着急,”云矩简单道,“你的当务之急是安心养伤......什么事,都得等到你养好了身上的伤再说。”
行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云矩一抬手打断了:“渐儿,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先好好地回答我。”
行渐恭谨道:“王叔请讲。”
云矩看着他微微出神,许久,方才开口问道:“今晚,不,是昨晚,昨晚你见到我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
行渐也想起自己犯的傻来了,不由羞赧地低下了头,羞愧道:“我当时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就想着,我一个人倒也算了,不能再拖王叔下水,就想着......”
“你就想,生死关头,用自己的命来填我的,用自己的尸体来护着我出去么?”云矩平静地替他说完,然后淡淡地评价道,“太傻了。”
行渐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但也没有应和。
云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渐儿,你要知道,人这一辈子,是很长的......”
“你才走了短短四分之一不到,不要妄言生死......无论是为了谁,自己的性命,总是最重要的......人活着,一切才有无限的可能。”
“很多时候,不要那么执着,等事情过去了,你再回头看看,就会看明白,不值得的。”
行渐别过脸,不想与云矩争执,却也不附和她的话,只一心想转移个话题,正好感觉到身下有一物什硌得慌,艰难地一点一点摸出来一看,顿时欣喜地把其递给了云矩,笑道:“差点把这个忘了,王叔,喏,这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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