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矩安抚了赵宁杨一番, 从千秋殿里出来, 刘故便将“太子殿下急召黔南王入宫在东宫里屏退四下密谈了小半个时辰”的事如此这般地向云矩禀告了一遍。
云矩顿了顿, 直接道：“去东宫看看黔南王走没走, 如果还没出宫, 就给朕叫到谨身殿里来。”
刘故毕恭毕敬地去了。
云矩一进谨身殿, 就知道自己这纯是多此一举了。
云朔就正等在谨身殿里候着她过来呢。
云矩面色凌厉地进了内殿, 云朔跟过来，非常有自觉地帮她屏退了宫人，然后凑到云矩耳边, 施施然地主动开口问她：“......皇后怀孕了，陛下现在打算怎么办？”
云矩现在什么打算都没有，只想气得掀个桌先。
“越浒......”云矩咬牙切齿道,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陛下打算......”云朔嘴角微勾, 闷笑道，“如何处置这个‘狗胆包天’的越浒？”
云矩面无表情地侧头看向云朔。
怎么处置？那还能怎么处置！......如果不想要那孩子倒还干脆, 大可直接砍了越浒的脑袋......可若是还想留那孩子、要认下皇后肚子里的是名正言顺的皇室正统, 云矩最好做的, 就是按兵不动, 当赵宁杨和越浒之前的事完全不存在、当这个孩子跟越浒一点关系也没有！
最好是, 连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都让也不要让越浒知道！
“你很高兴？”云矩心里烦躁，更看不得云朔这幅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表情，“......你在高兴什么？”
“我难道不该高兴么？”云朔笑着回道, “......你一直觉得欠了皇后一个孩子, 如今还了她一个，岂不是正好两厢相抵？”
“我会认下这孩子来，”云矩匆匆地别开眼，回避了云朔的这个问题，垂下头低声道，“......无论男女。”
“......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更不要贸然把这件事透露给越浒知道......皇后现在的情绪不大稳定，你先不要着急、更不要逼她做任何决定......万一刺激到她，再出了什么事就更不好了......”
“纵然现在可以先不告诉越浒，”云朔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问，“......但若以后孩子问起自己的身世来，陛下打算怎么答？”
“它还能有什么身世！”云矩愤怒地低吼道，“......它是皇后给朕所出的第二个孩子！一出世正逢朕登基，双喜临门，朕为了它大赦天下！......你还想它有什么身世！”
“阿梨，”云朔十分冷静地一针见血道，“......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云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自己发抖的身子。
“孩子一天天长大，”云朔靠过来，握住云矩放在案几上的手，轻声道，“总会慢慢发现自己的不同，总是会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的......”
“不管怎样，”云矩猛地抬起头，漠然地看着云朔道，“......这都是朕和皇后需要操心的事！......跟你黔南王没有分毫的关系......你不该掺和在这件事情里，更不要想着去妄作主张、肆意胡来！”
云朔顿了顿，放开了云矩的手，自嘲地笑了笑，黯然道：“跟我没有关系......是啊，跟我能有什么关系......我又能掺合在里面做什么呢？”
“......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陛下的分毫心意，不是么？”
云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慢但坚决道：“你起个誓......用我起......就说，你不会对皇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动半分杀机......就在这里，就在现在，起给朕听。”
云朔猛地一挣，难以置信地看着云矩。
云矩毫不回避地直视着云朔。
云朔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僵硬得不能动，太过震惊和失望，反而一时说不出什么愤怒的话来。
“如果我说，”云朔低着头，闷闷地笑了两声，神色狠厉，“......我偏不要起这个誓呢？”
“裴云朔！”云矩眉头大皱，不悦道，“......你究竟又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云朔猛地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云矩道，“......我能做什么？......我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你和那个女人搅在一起纠缠不清自己却束手无策除了心生嫉恨什么都做不了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云矩咬牙道：“......宁杨是朕的皇后！”
“那我是什么？”云朔冷笑着反问道，“......臣在陛下心里，又能算得了什么？”
云矩陡然一窒。
“陛下大可放心，”云朔在云矩的这段沉默里冷笑了两声，突然失去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力气，心灰意冷道，“......这个誓，臣也不是不可以起。”
“......干起个誓算什么，臣还愿意日日夜夜给皇后娘娘祈福呢，”云朔笑吟吟地一点一点逼近了云矩，凑到她脸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给云矩听，“......臣祈求老天保佑皇后娘娘早日给陛下平安产下二皇子......也祈求老天保佑二皇子天资聪颖，心怀远大......日后，不甘居于太子殿下之下！......”
“裴云朔！”云矩恼了，一伸手就想给云朔一巴掌，被云朔直接抬起手死死地按住了。
“温阿梨，”云朔冷冷地附在云矩耳边道，“......你给我听好了......我根本没有想过去害皇后半分！一个左岫然就够够的了，害死了皇后，我难道还要一辈子和一群死人争下去么！”
“......我不仅想皇后活着，我还想她活得好好的，寿终正寝......她的孩子也活得好好的，最好最好，她再给你生个儿子来，她儿子日后还要想着和阿俨争天下......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你气什么？” 看着云矩愤怒得说不出话来的表情，云朔缓缓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圈却又红了，“......我说的话，扎到你的心窝子了么？......那你可知道，你说那些的话，又叫我心里有多难受么？......”
云矩的嘴唇动了动，神色间浮现了一丝不安。
云朔低低地笑了笑，笑着放开了云矩的手，笑着捂住自己的眼，缓缓地坐了下来，冷淡道：“......不就是起个誓么？......我不用你起，也不用阿俨起......我用我自己起。”
“皇天在上，四方诸神......我，裴云朔，但敢心生半分敌害皇后赵宁杨之意......就叫我下半辈子，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凄凄惨惨、不得好死！”
“够了！”云矩一把扑过去捂住云朔的嘴，浑身颤抖道，“......够了，别说了......别说了......”
“阿梨，”云朔笑着按住云矩的手，温柔缠绵道，“......我马上就要出征了，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我死在外面啊......”
云矩浑身上下，一点一点全僵硬了起来。
云矩低着头，眼睛慢慢红了，艰难道：“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的！”云朔一掌拍裂了御案，怒不可遏道，“......打你登基到如今，我们之间，哪一天不是在因为皇后吵、因为淑妃吵、因为你的那些后宫们吵？......你早厌倦了我是不是......我是不是该知情识趣点，死在外面，也好给你留个清静是不是！”
似乎是想到了某个场面，云矩陡然哆嗦了一下。
云朔暴怒过后，看到云矩这模样，心里又难免疼了一下。
“我们之间......”云朔闭了闭眼，有些绝望。
云朔想问问云矩，他们二人之间，是不是绕不开赵宁杨了。
可他既想问，又不想问。
最重要的是，他不敢问。
如果皇后是个男人，我一剑砍死他，倒是图了个清静......云朔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就是阿梨日后再怨我，我也敢杀了他......
可是她偏偏是个女人。
我难道还争不过一个女人么？云朔想到这里，真是既好笑，又心酸。
“爹......”裴行俨的脑袋从屏风后一点一点地蹭了出来，看着内殿这被二人吵得一片狼藉的模样，心有余悸，吞吞吐吐道，“......你能不能别老是吼啊吼的啊......你吓到我娘了......”
云朔陡然转过脸，难以置信道：“......阿俨，你，你......你叫我什么？”
云矩也愣了一下，怔怔地转头看向裴行俨，喃喃道：“太子怎么过来了？”
“儿臣见刘公公来东宫寻黔南王，”裴行俨规规矩矩地给云矩行了一礼，羞赧地解释道，“就有点担心......嗯，担心父皇着急......就，就过来想跟父皇解释一下......”
云矩哑然，他们父子俩倒是心齐。
“阿俨，”云朔一把拽住裴行俨的袖子，狂喜地重复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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