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贯很聪明、很识大体, 不会跟二哥对着来的, 是吧?”
云矩顿了顿, 古怪地笑了一下, 反问道:“我要是听了二哥的话, 二哥能给我个什么补偿不成?”
东宫太子不由笑了:“你想要什么?”
云矩在心里冷冷地想, 我现在最想要的, 是你的脑袋。
然后面上微微一笑,主动道:“听说柳相之女,姿容出众, 文雅贤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东宫太子眼皮微抬, 似笑非笑:“本宫是该夸你眼光好, 还是该赞你......消息灵通呢?”
云矩冲他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表现出自己一无所知的无辜姿态。
东宫太子接过身边宫人递过来的净手帕子, 草草擦了两下, 冷冷摔下, 一言不发迈进了书房。
云矩慢慢悠悠地跟上。
东宫太子平铺直叙道:“柳咮的女儿, 是周氏先看上的, 她一心想替宛陵王笼络住朝中的实权重臣......可惜梁任没有女儿, 孙女又太小,没了她发挥的余地,再往下看, 也就只有柳家的小姐身份、性情、样貌最是得宜、出挑的了, 贵妃可还想留着柳小姐给来给宛陵王当正妃呢,你倒是有眼光,一瞅就瞅到一个抢手的。”
云矩靠着珍宝阁的架子悠然地笑了笑,随意地接口道:“......可是我看柳相其人,可并不见得对周家有多感兴趣吧?”
柳咮又不傻,温家前车之鉴在前,柳咮疯了才会现在就急着把宝往宛陵王身上压。再者了,永州柳氏是传承几百年的老牌世家了,也就是门阀温氏这样的称个魁首他们还算服气,周家现在号称的那个什么“世家之首”?在真正有点底蕴的前朝世家眼里,都是个笑死人的存在,无非是一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柳咮一步一步爬到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也没被吹捧弄昏了头脑,他自己尚且不急着去站队,唯一女儿的婚事,恐怕宁愿她低嫁,也别是嫁到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不长久之地。
毕竟,女婿不成器了,还可以娘家贴补,女婿太成器了,却得真防着他日后招惹来完全难以处理的灾祸,给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柳咮的心理,云矩把握得很确切,因为某种程度上,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极为相近,但是东宫太子就未必了。
东宫太子拧了拧眉,不悦道:“柳咮此人,圆滑世故,左左右右,首鼠两端,哪里能看得出来他究竟是对什么感兴趣、又是对什么不感兴趣?不过一墙头小人尔。”
“......偏偏他的位子又很特殊,本宫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站到周家那边去,于是就与母后商量了一番,打算把柳家小姐说给黔南王......以长幼论,哥哥还未娶妻,弟弟自然要等一等,母后把这个话头往父皇那里略提了一提,父皇便应许了,之前便安排了今日让母后去请了柳家小姐入宫,这时候恐怕已经接到人了。所以说,这桩婚事已经过了父皇的明路,你现在再来提,就是本宫想要帮你,也是迟了。”
云矩轻轻嘶了一声,颇觉好玩地问东宫太子:“贵妃那边就那么忍了?夺妻之恨,宛陵王这么好脾气?”
这个问题,其实才是真正踩到了东宫太子的痛点。
东宫太子阴着脸道:“自周氏听到母后故意透露出的看中柳家小姐、想把她指给黔南王的的风声后,周氏就彻底沉寂了下去,再也不提自己先前对柳家小姐的种种示好了......”
云矩挑了挑眉,在心里啧啧两声,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件事让东宫太子恼火的缘故。
云矩很好心地提醒东宫太子:“本朝自太/祖以来就提倡文武分治,柳咮半步拜相,在文官阵营里不说一呼百应,一呼几十应也是有的......而黔南王手里有兵权,而且还不小,黔州军嫡部暂不提,父皇特允他带三千亲兵随侍,驻扎洛阳周边,如今西山五大营,也基本上是黔南王的地盘了......把柳咮的女儿嫁给黔南王,我看柳大人这下倒是满意得多了,就是不知道二哥你,晚上还睡不睡得着了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旦黔南王反水背叛,东宫这可就是活生生的养虎为患、作茧自缚了。
东宫太子自然要好几天睡不好觉了,柳家这桩婚事,他比谁都还舍不得,可事已至此,又还能怎么办?
东宫太子严酷地笑了笑:“娼/妓之子,不足为惧!”
“......黔南王是掖庭宫伎之子、罪臣之后,身上还背着屠戮手足的污名,柳咮只要不想丢尽颜面、被天下的读书人指着脊梁骨骂死,就不敢帮黔南王生出一丝一毫犯上作乱的心意!”
暴怒之后,东宫太子顿了顿,又放缓了语气来了一句:“再者,本宫观老八,也不像是野心勃勃之人,自回洛阳以来,他也一直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生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并没有像宛陵王般四处招摇,本宫既然收拢了他,也该对他多怀几分信任的,你觉得呢?”
云矩事不关己地随意笑笑:“二哥你自己放得下心就好......皇后娘娘亲自做媒,这事若是能成,黔南王必然会感谢你的,说不定就对你更加感激涕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呢......”
东宫太子摆了摆手:“你既然看不惯他,本宫就不与你在这儿说他了......倒是你,什么时候看上的柳家小姐,怎地不早点提?”
“早点提,我就有希望了么?”云矩笑了,“我还以为二哥不自己来,是因为柳氏女坚持‘不为妾’的祖训呢。”
东宫太子大感失了面子,瞪了云矩一眼,不满道:“知道你聪慧,你既看出来了,自己心里偷着笑就是了,非得说出来,要本宫面子上不好看,你就高兴了?”
云矩忍着笑转过身去,背对着东宫太子,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的,给东宫太子比了个‘我明白了’的手势,慢悠悠道:“那我背着二哥笑,笑完了我们再说话。”
东宫太子被她气得面色漆黑,不过气过了,自己也觉得好笑得很,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去忙自己的事了,也不理会云矩了。
不过这么一打岔,二人间起初刚见面时的紧绷气氛倒是和缓了不少。东宫太子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地问云矩:“所以嘉禾表妹那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矩扯了扯嘴角,转过身来,很无奈的样子:“苍天可鉴,我确实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查不出一个凶手来,我任说一句什么都是胡说,这案子的风向可真不能怪我,二哥你现在该做的,是让陆序回去自己好好反思反思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仇家,怎么大家有志一同地,大街小巷都风传他才是幕后凶手......”
东宫太子挑了挑眉,质问云矩:“真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云矩无奈摊手:“再嫌弃我案子办得慢,就让陆见符他自己上吧。”
“......早知今日,我那天就不该去凑那个热闹,省得现在有个什么过错都指着我说是我徇私......得亏我有先见之明,当时还强行拽了黔南王一道去,黔南王可与陆序没结什么仇吧?没结仇吧?反正我没听说过......二哥你要是不信我,去找黔南王问问就是了,反正你现在都舍得把柳咮的女儿嫁给他了,恐怕他也正是对你感激涕零的时候......”
东宫太子静静地打断了她:“本宫没有不相信你、指责你徇私的意思,本宫只是奇怪,你那么聪明的人,那么明显漏洞,本宫手底下的那帮子废物点心都查到了,你怎么就没发现呢......?”
云矩脸上闲适的笑意一瞬间荡然无存,她的面皮绷得紧紧的,慢慢地问东宫太子:“二哥......是指什么?”
那一瞬间,从庄子安到赵嘉禾到那支秃毛笔再到临淄王又到黎惜父母,云矩的脑子里飞快地将所有人过了一圈,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的动作惹来了东宫的注意。
东宫太子顿了顿,好整以暇地仔细打量了云矩一番,云矩尽量放松自己的仪态,作出自然的模样来让他去看,过了半晌,东宫太子才淡淡道:“嘉禾表妹的屋子里,那个叫‘情何’的丫鬟在说谎。”
“......你大概是没仔细去问,她声称嘉禾过世的那天晚上,自己一直呆在值夜的屋子里,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可陆家管小门的婆子后来回忆,说是那天晚上依稀间似乎看到过那个丫鬟情何的身影......”
云矩慢慢放松了自己,轻笑道:“是这样么?确实是我大意了,二哥查出那丫鬟的幕后之人了么?”
东宫太子木着张脸继续道:“在我加人去让她们两边当面对质的前一天,那个丫鬟于众目睽睽之下撞柱而死,自尽于陆府,死前还大声诅咒陆序,咒骂他‘坏事做尽,丧尽天良;活该绝嗣、老无所依;孤苦伶仃、绝望而死’。”
云矩轻轻啧了一声,感慨于那位情何姑娘的好骨气。
东宫太子静静道:“这件事你没有查出来,倒也不能全怪罪你,只是那丫鬟既然撒谎,倒是侧面佐证了见符在此事上的无辜......”
喜欢旧时堂燕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旧时堂燕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