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开始, ”云矩沉声道, “......就不该娶你的。”
“你后悔了?”赵宁杨怔怔地坐在床上, 缓缓地抬起眼来, 茫然地看着云矩, 又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你后悔, 后悔娶我了?”
云矩抿着嘴没有说话。
“你后悔了,”赵宁杨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不住地滑落, 边哭边笑道,“......你终于还是后悔了......哈哈哈,不过, 你最该后悔的, 不是后来娶了我,而是当初救了我吧?”
云矩的脸色异常难看, 想也不想地矢口否决道:“我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三天, ”赵宁杨紧紧地捂住脸, 终于崩溃地质问出了埋在心里已久的那句话来, “......你为什么要陪着我?你为什么要一直在我耳边拉着我回来?你为什么要把时间耗费在我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让我迷失在里面, 彻底疯掉不好么?”
“既然你再怎么也不会爱上我, ”赵宁杨放下手,哭得整个脸都皱在了一起,全然不顾仪态, 只紧紧地拽住床上的被单, 绝望地看着云矩,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还要在耳边一遍一遍地告诉我这个世上还是会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的?......可是明明在那时候,我在这世上,就已经没有走下去的理由了啊......”
“三天啊,”赵宁杨情难自已地笑了出来,笑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了,“整整三天三夜,你不眠不休地陪了我三十六个时辰......但凡你中间放开手片刻,就没有我现在给你折腾的这许多事儿了......你该后悔的,你该后悔的啊......”
“我当时救你,”云矩恨铁不成钢地对着赵宁杨怒吼道,“......是我心疼你的遭遇......我花费心思设阵带你出来,也不是为了今天听你在这里说这些自暴自弃、要死要活的话!”
“你因可怜我而救我,”赵宁杨笑得一阵花枝乱颤,笑罢,偏过眼冷冷地看着云矩,木然地问她,“......可是你为什么要可怜我?”
“......既然你不会因你的可怜而试着接受我,”赵宁杨冷笑地看着云矩,一字一顿道,“那我拒绝要你的可怜......裴云矩,你抓住了一个濒死之人的手,再放开,冷冷地告诉她,剩下的路,你得要自己一个人走......这才是最残忍的,你知道么?”
云矩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难以理解地看着赵宁杨。
赵宁杨在云矩那个流露出“你太不可理喻了”的眼神里突然明白了很多。
她全明白了。
“如今,”赵宁杨坐在床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才是当真知道,你是真的,真的从未有一时片刻,动过分毫,分毫接受我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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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俨接到东南急报,匆匆从东宫出来,前往谨身殿求见云矩。
进去时,正撞上符青衣还在里面跟云矩小声地商量着事情。
裴行俨的脸色当即就不太好看了。
裴行俨给云矩见过礼后,符青衣同样来给裴行俨行礼,裴行俨挑剔地上上下下审视了对方一番,愣是叫符青衣多跪了半刻钟。
云矩见状,挑了挑眉,直接吩咐道:“朕与太子有事要谈,符卿先下去吧。”
符青衣不卑不亢地退下了。
“东南的事,”云矩翻了翻御案上的折子,不需要裴行俨开口就明白他是来做什么了,漫不经心道,“......朕已经知道了。”
“......不过是一小撮散兵游勇,一群只会被打得抱头鼠窜的手下败将罢了......也就是看着此次东南遭了灾,这才敢出来冒个头,打的是劫掠一波就跑的主意,难成气候,太子不必这般心急。”
“我不喜欢他,”裴行俨气鼓鼓地坐在云矩对面,却是先来了风牛马不相及的一句这个。
云矩挑了挑眉,继续翻着自己手中的折子,不置可否。
“我说,”裴行俨见云矩不理会,索性直接把自己的脑袋凑到了云矩的脸前,恶声恶气道,“......我不喜欢刚才那个姓符的什么什么衣!”
“小点声,”云矩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裴行俨的额头将他推开了去,云淡风轻道,“......吵得人脑壳疼......朕听到了的。”
“然后呢?”裴行俨不可置信道,“......你听到了......所以呢?然后呢?......这就没了啊?”
“所以什么?”云矩合上奏章,侧过头随意地瞟了裴行俨一眼,轻描淡写道,“......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他是朕的臣子,本也不打算留给你用的,要你喜欢做什么?”
“.....你不喜欢他,去培养自己喜欢的不就是了......”
“这是臣子不臣子的事情么!”裴行俨简直要气炸了,怒视着云矩道,“......你先前说我爹不能留在这里,是因为他会碍着你的清名和大业了!......现在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我爹不行,那个姓符的怎么可以!......他的出身明明更下贱!......怎么我爹不行的,他就行了啊!”
云矩顿了顿,放下了手中正在忙的东西,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裴行俨。
裴行俨咬牙,毫不屈服地看回去。
“你想什么呢?”云矩的眼神很冷,寒声警告裴行俨道,“......这能是一回事么......啊?”
裴行俨察觉到云矩这是动了真怒了,心虚地避开了视线,小声道:“我自然知道那姓符的不能和我爹相提并论......我也没说你俩真有什么的意思......可是,可是那外面传的,不是一样的难听么?......我就是不明白,怎么轮到我爹就非走不可了,换了别人你就又能视若无睹了......”
“答案很难想么?”云矩直视着裴行俨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因为我和别人之间什么都没有,清清白白,我问心无愧,可我和你爹之间是这样的么?”
最大号的“不清白”见证品就正搁云矩对面坐着呢,被他娘这一下怼得屁都不敢放了。
“如果太子没别的事儿的话,”云矩沉沉地沉下眉眼,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就退下吧,朕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东南又要起战事了,”裴行俨低低地哀求云矩道,“......他是被你灰头土脸地撵到黔州去的,本来就心情抑郁不说,那帮子捧高踩低、见利忘义的地方官员还不知道要怎么蹉磨他呢......东南出的乱子虽不大,但肯定什么脏的累的不好的都被甩到他身上去干......你说他这万一又是心情抑郁,又是诸事不顺的,一倒霉万一真遇着了什么......”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云矩不耐烦地压下了手里的文稿。
“你真的完全不担心他么?”裴行俨定定地看着云矩,问道,“......一点也不担心,他在东南再遇到什么棘手的敌人?陷到什么命悬一线的境遇?”
“我担心他?我担心他什么!裴行俨,你给我想想清楚,他裴云朔已经是个大人了!”云矩被裴行俨的话逼得心浮气躁,明知这熊孩子是在拿话刺自己,说不定还是被某个人亲自教的呢,却仍是被其中的不祥之意弄得异常不愉,气不打一处来,直言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手里已经灭了好几个外族了!而你,今年年初还和他一起远征大和呢!......如果连这次东南的这一点子小事儿都处理不好的话,我简直要怀疑他原来的战绩有几分真几分假、是不是个浪得虚名的人了!”
“当初撵他去黔州时,”裴行俨紧紧地逼视着云矩的双眼,丝毫不为云矩方才的话所动摇,语调低沉道,“......你告诉我,你不会后悔......可他这次若真在东南出了什么事的话,娘,您现在还敢告诉我,你绝对不会后悔么?”
云矩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气到失语。
“如果他这次在东南遭遇了什么不测的话,”裴行俨死死地盯着云矩的表情,步步紧逼道,“......你想你们的最后一面,是在这谨身殿里的那次大吵么......”
“够了,”云矩直接起来掀了桌子,怒不可遏地呵斥裴行俨道,“......朕敢保证,这次东南的事,还碍不着他越亲王什么!”
“你不用再替他来拿话试探我了!我知道,你们两个现在还联系颇紧密呢!......你替我去告诉他,苦肉计并不好唱,也不好用!......这么些年了,叫他成熟一点、别再跟原来一样的幼稚了好不好!”
“可他已经是个大人了,”裴行俨看云矩气得发抖的模样,反而忍不住笑了,无赖道,“......而我说什么,不是一向没大人听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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