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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无心 茶茶木 5522 2021-03-30 09:44

  漫长的路, 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从白日到黑夜。

  沧宁不知道沧笙还要走多久, 默默从空间中走出, 尾随在她的身后。终于在天边破晓的时候, 忍不住小声开口:“阿姐, 让他入土为安吧。”

  一句话, 像是给迷途的人点亮了盏引路灯,刺得人眼眶发疼。但惶然失措中,好歹是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她懵懵然应了声好, 停了停,环顾一眼四周,又继续朝前走:“他们凡人讲究落叶归根, 我把他送到虞家, 会有人给他处理后事的。”

  她魂不守舍,偏偏没有悲伤, 语气平静的模样让人恐慌。

  “虞家已经分家了。虞家老夫人过世之后, 虞旻也因抱病客死他乡, 虞府如今的祖宅里头只住了虞淮。他走了, 他的侄儿兄弟们忙着争夺财产还来不及, 又怎么会给他好生操办?”沧宁告诉她现实, 希望她能缓过神来,悲伤和割舍不下都是暂时的,终究还是她自己的身体要紧。沧笙不能在凡间久待, 他只能劝解她早些将虞淮葬了, “阿姐要是不愿意他办得简单,我可以用仙法为他铸墓。”

  连劝了几遍,沧笙才松口,问他:“你可知这是哪里?”

  沧宁是活全书,就连凡界也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仍在九灵山脉里头,只不过到了山脉最深处,是寻常凡人到不了的地方。”

  沧笙点点头,轻声:“我不懂风水,只晓得虞淮喜静,他应该会喜欢这里的。”

  她是灵玉,虞淮依着她即便气息早已断绝,身子还是暖和着的。

  沧笙将人放下来,给他整理仪容。丝帕拂过他的脸颊,细细凝望,他也只是一副睡着了的安宁模样。

  沧宁在旁铸墓,用冰雪建造了一副水晶棺,请他将人放进来。

  彻底失去一个人的痛楚惯然来得后知后觉,偶然的一瞬间,你突然意识到至此往后,身边再也没有了这么个人的时候,才会猛然刺心地强烈起来。

  沧笙将冰棺亲手推入墓穴,眼睁睁望着墓口一点点合封。冰冷的空气灌进胸腔,她忽而咳嗽起来。

  起初只是低低的,压抑的咳嗽,像是被呛到,脸色涨红。

  渐次严重了,咳地止不住,弯下腰,扶住虞淮的墓碑,每一声都犹如撕裂,将五脏六腑都咳地颠倒。

  沧宁像要过来扶住她,刚一伸手便见她哇地一声吐出了口血,鲜红地溅落在雪地之上,犹若绽放的红梅。

  吸一口气,冰霜像是被吸进了肺里,冷得人直打哆嗦。

  沧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头脑昏沉,胸中、喉咙都像是被火灼烧着一般。想要站起来,但是腿上总没有气力。沧宁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茫茫渺渺地传来,扶着她的胳膊,使她不至于跌倒下去。

  种种画面持续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讯息量太大,是她如今的心境所不能承受的,却又由不得拒绝,强势地挤占了她的灵台。

  有人的声音和缓,带着悲天悯人的祥和,淡淡地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润化万物,泽被苍生。“

  “沧笙,这是你的名,也会是你的宿命。”

  ……

  洪荒远古,拢共有十一重天。

  从第一重天的净土,到第十一重天的秽土,中间鱼龙混杂,无数浊气与灵气结合。天地之间衍生不出纯粹的仙灵来,唯有凶恶的魔兽横行霸道。

  沧笙出生在第十一重天,周身仙力醇和庄正,犹如淤泥里头长出了一朵白莲,从一开始就是异类。

  看拳头说话的年代,做不做异类其实关系都不大。左右上古洪荒时并没有与她同一模样的“人”,只有面目狞恶的兽,本事通天,遇上了,就只能死战。

  好在她生来就有通天的本领,在群魔乱舞的十一天也可以自由地行走,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至多是废些气力罢了。受了伤,便在山林岩石的掩护下睡上一觉。醒后便继续飘荡,带着她的伴生石,想要看看十一天的边缘是怎样境况,能不能寻到一个安稳的家。

  她是个出生于秽土,却又打从一开始便与众不同的“魔”。旁人享受着杀戮掠夺,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感。她却只想平乐安康,守护住自个最重要的人。

  那个人,就是沧宁。

  封存的记忆纷至沓来,所有的一切,都该回归原位了。

  ……

  百余年后。

  ……

  车门紧闭,闭塞拥挤空间中充斥着一股浑浊沉闷的味道。

  沧笙在颠簸中醒来,忍不住挑开一丝车窗,想要朝外头看上两眼。奈何冷空气灌进来,立马便有人察觉了,正了正身子教训她:“答应让你搭便车还不给我老实点!”

  沧笙就缩在车厢的角落,素面素衣,长发仅为一根丝带系其,发饰未戴,简朴一如刚飞升的凡人。听到有人训斥,缩回手,让车窗门合上,讪讪笑道:“不好意思。”

  她的模样算不得极好看,胜在干净纯粹,容易叫人生出亲昵的好感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教训人的车主听她道歉,本不欲追究,不痛不痒地继而嘟囔了几句便要作罢,没想会有人忍不住为她说话。

  “不过是开个窗罢了,没必要凶人吧?”

  开口的是一个打扮英气的女子,修为低微且根基尚浅,刚飞升到仙界,眼神中带着明显的锐气:“我们现在已经飞过无主海域,进入天宫的领地了,照理来说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了,车主何必如此苛刻。”

  前一刻还勉强收敛住了脾性的车主,闻言立马沉了脸:“我苛刻?简直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晓得天高地厚!”

  狭窄的车厢内挤了二十来个女子,皆抱着膝盖人挨着人,背靠车厢的盘踞下来调息休憩。车主坐在中央,身遭有一层围拢的灵罩,一手操纵若鸟笼子般大小的“叶舟”,越说脸色便越黑,“我最没必要的,就是接了你们这一单生意!”

  这来回的一番争论,使得满车闭眼养神的女子皆睁开了眼。车主不同寻常的语气让人不得不深究,沉默不久便有人发问:“车主何出此言?我们自横渡极海海域的两个月以来一直都没遇上拦路的海兽,这般大好的运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车主一记灵诀重重拍击在灵罩上,“叶舟”一重,又提了几分速,“我是靠摆渡吃饭的人,多少了解这片海域的境况,极海深处有天劫雷云盘旋不散,其势可怖,怕是有大事发生。这次出行离岸之前已经有许多车主不再接单渡海了。我曾揣测是极海深处少帝级别的苍兽引来渡劫雷云,远远绕开便无甚牵连,铤而走险地出单,可时至今日那雷云仍毫无动静,连整片极海都沉寂下去……”车主眉头紧锁,不想再多说地低叹句,“看命吧……”

  那衣着英气的女子有些愣神,环顾四周,试图从旁人的表情之中获得能够明确解释的讯息,“不是少帝,难道、难道还能是海族有一尊大帝即将诞生?”说完自己气短地笑了一下,“不是道仙界九重天共十三位大帝,已经数万年不曾有过变更了么?”

  苍兽渡劫,大帝诞生之后,往往伴有血祭。屠他族之人,以涨声势,以占领土,掀起血雨腥风的格局变化。

  极海辽阔无边,海底千沟万壑无人可至,孕育着亿万的海兽。一旦为新晋大帝统领,群龙寻到其首,战斗力便能生生拔高许多个档次。踏上陆地,其危害不可估量。

  极海毗邻天宫,乃人族大帝天帝统治的领域。此次格局之争,人修自首当其中。

  众人皆默下来,真到了大帝级别的争端,那就一如车主所说,只能看命了。有没有提前得到讯息都是一码事,她们便是插上翅膀也逃不出战争即将波及的范围。

  “十三位大帝?”安分缩在角落的沧笙稍坐直了身子,“不是十二位吗?”

  “一重天帝王台上镌刻的名字的大帝有十三位。”有人作答。这里的女子待她总要热情一些,因为觉得她生得讨喜,看在沧笙是刚飞升的仙者的面上,还耐心解释,“只是常人所知的只有十二位,因为其中有一位是废帝。”

  沧笙恍然,“原来如此。”点点头,失笑,“废帝……”

  ……

  翌日,暴雨倾盆,狂风大作。

  叶舟满载,蹒跚而行,在可怖的风雨中宛若刚学步的孩童,几次都欲要跌进汹涌的海浪。好不容易挨到说好的目的地——业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海啸先行一步,将整座城吞没了大半。

  居高望去,巨大的海蛇相互交错着盘踞在湿漉漉的城墙之上,业城的城守结界并未开启的痕迹,仿佛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抵抗。城中无人,静悄悄的,不知已然被废弃多久了。

  叶舟到了业城,灵石消耗殆尽,不得不找地方停落。

  这样的境况,车主也没法滥发好心了,她有千年的修为,遇上弱些的海兽尚有一击之力,自保还行。可车上的其他女子多为刚飞升之人,修为浅薄,只有拖后腿的份。一挥袖,冷声开口:“目的地到了,诸位请自便吧。”

  叶舟停落在业城外的树林之中,车门刚一打开,呼啸的风卷着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都能将人冻伤。

  天色黯淡,外遭的树影疯狂的摇曳着,偶尔传来咔嚓的巨响,树枝被生生折断,卷上天去。

  都是从凡界历尽千辛渡劫飞升而来的人,不至于连这点境况都看不明晰,个个都白了脸。人家摆明了不愿意帮衬,说不上该不该,那不是人家的义务,也没人可以勉强她。故而没人多说一句,从坐在门口的女子起,一一顺从跳下了叶舟。

  沧笙是最后一个,刚落地时险些都要被大风吹倒,恰被一个人稳稳扶住了手。

  是那个曾开口帮衬她的英气女子。

  沧笙朝她一笑,不动声色收回了手:“谢谢你。”

  女子也不介意,又凑上去拉住了沧笙的手。她对沧笙很有好感,见她身量娇小,一副乖巧宁静,时常带笑的模样,便忍不住生出份保护欲来,“我们两个一起走吧,相互之间也有照应,要是真都丧生海兽之腹,也算有个伴儿了。”

  修仙之人或多或少经历过生死险境,虽说她们这等刚刚飞升而来的所经历的,于广袤的仙界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可胜就胜在不知者不畏。以为大帝诞生,族落大战,她们这些小虾米顶多就是受些波及,万一气运好,避开眼前的局势,逃远了就无碍了。

  沧笙愕然了一瞬,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好。”

  这样的大风之下,她们无法飞行,再长的路也只能自己走。眨眼间,从车上下来的其他女子都跑散了,沧笙模糊的视野之中只有走在身前、女子醒目的红装。

  太醒目了。

  沧笙脑中刚刚滑过这样的念头,忽有数根漆黑的触手从草丛之中猛然蹿出,直奔两人而来。沧笙刚要出手,眼前一花,便是被那女子护在了身后,雪白的剑光刺目地连斩几下,切断了伸展而来的触手。

  女子再度一把抓过她的手,眸中也有惊恐,似是刚察觉到这些海兽来得比想象得更快些,但语气出乎意料的镇定:“跟我来,这边!”

  这一回沧笙没有再挣开她的手,反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狂风呼啸,这一句很快被其他的杂音淹没,但女子却听到了,深觉莫名——现在实在不是互通姓名的好时候。

  “葡萄。”她答。

  “你不是人修?”

  “恩,我不是人修。是一颗葡萄修成的仙,所以就叫葡萄。”

  “那好。”沧笙反握住她的手,明朗一笑,“待着吧,不要跑了,我快要喘不上气了。”风太大,掺杂着冷雨扇在脸上叫人无法呼吸。

  葡萄闻言一急,“不行的,一会海浪就要上来了,要是被卷进海里就真的要死了!你再坚持坚持,我背你吧。”

  沧笙但笑未言,一手紧紧握住葡萄的手,单手飞快地捏诀。

  那法决玄奥,葡萄没有提防,怔怔看着沧笙的手,隐隐从那法决中察觉到什么,深陷其中无可自拔,细细一想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茫然失措站在那,像是被迷了魂魄。

  沧笙在结印的中途察觉到葡萄的不对,微微顿了顿,松开彼此相牵的手,捂住了她的眼。

  也因这片刻的耽搁,背后汹涌而来的风卷积其数丈高的海浪逐渐成型,朝她的方向猛扑而来。

  沧笙闭着眼不慌不忙沉稳继而结印,简单束起长发的红绳为风吹散,及腰墨发飞扬而起,拂过她苍白的脸颊。红绳为风一卷,消失不知所踪。

  层云密布的天空之上倏尔被一缕阳光洞穿,渐渐成扩大之势……

  灵台空虚之感比沧笙想象中到来地更早,所有的灵力都被抽空了,法决却只完成了小半。稍一勉强挤出灵力,灵台之内便犹若刀割,每一下的痛楚都扎进了灵魂之中。

  可她却喜欢这样的痛楚。

  成大道者,有何痛可惧?

  完成法决的最后一个手印落下,无声无息的波动从云上展开,安静而低调却极具破坏性,仿佛只有一刹那,压境的浓云被摧枯拉朽般涤荡一清,点滴不剩。

  沧笙脸上已经一点血色都无了,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没有看到所期盼之物,一瞬迟疑。

  下一刻数丈高的海啸濒临,遮天蔽日,朝她狠狠拍下……

  随着巨浪阴影的临近,振聋发聩的冲击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没有带来一丝冲击的力度。轰然一声后阳光浸泡在水里,变得粼粼耀眼起来。

  沧笙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出现,站在那就好似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相邻而立的两人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他冰冷的软甲与她头发只有一线之隔,一声不吭为她挡去了海浪的冲击。

  他的发轻轻飘扬起来,缱绻落在了她的肩头。银色的发,像是淬满了月华,冷冽而矜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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