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桃花梦
“和味!这就是三味交融的境界和味是吧?”
资深食客为大家普及三味的知识, 听得他们惊赞连连。这可不仅是好吃能形容的, 说盛香楼的食物是极品绝品, 简直是侮辱, 应该说仙品才是。
他们又说孟璎如此高的厨艺, 根本无需去偷师, 这让刚才的质疑全都不攻自破。店小二更是趁机自辩, 还暗示鲜味楼眼红才诬陷他们。
陈掌柜忍无可忍,大声反驳道:“这些都是奇技淫巧,你靠的根本不是厨艺。”
相比他的激动, 孟璎依然笑容得体,“陈掌柜何须激动,这仅是一些辅助技巧而已, 陈掌柜先前的手艺也挺让孟璎敬佩的。”
陈掌柜气得脸都红了, 可没等他开口,就传来孟璎清冷的声音, “若陈掌柜只看中这些技艺, 未免太轻视厨师这个职业。我们这些做菜的, 目的就是让顾客吃得舒心, 其他技巧仅是锦上添花。”
孟璎话一顿, 又朝他问道:“敢问陈掌柜一句, 从食材的挑选再到顾客入口,这些步骤中最关键的是什么?”
“当然要有上等食材!”
孟璎摇摇头,“用心。”
陈掌柜“哈”的一声笑了, 还以为孟璎能说什么大道理, 她还不如说把顾客当作亲人一样,用爱去做菜,感动了他们,菜自然就好吃。
他表情嘲讽,其余人也听得一脸懵,孟璎却看向老饕,“老先生,请问您最近是否觉得气短乏力,偶有咳嗽,津少口渴,胃口也一般?”
老饕愣了下,惊讶道:“孟姑娘如何得知?难道你会医术?”
孟璎笑着摇头,“盛香楼有挺多您这样的顾客,我对他们点的菜做了些研究,有几分心得而已。像您这样的情况,我特意加了银耳清润嗓子,减少了糖量,以免引起您的肠胃不适。”
听了孟璎的话,老饕勺了下汤羹,果然看到里面加了细软的银耳。他又舔了下唇,除了食物天然的甜味,再也没有尝到糖精的味道,不由得赞叹孟璎的细心。
孟璎继续解释道:“至于您说的和味,孟璎实在惭愧,我连先父一半的手艺还没学到,远远不及大师的境界。您吃着觉得味道不错,仅因为这份食物是特意为您而做的。”
孟璎的声音轻柔,语气平实很有说服力,看着她温和的眼神,也能感觉到她话中的真诚。
大家闻言纷纷赞叹,“孟姑娘不仅人美心灵好,做的菜也贴心。”
“难怪我吃盛香楼的饭菜这么多年,都不会腻,出门久了也一直挂念着呢。”
他们越吹捧孟璎,就越把陈掌柜的菜贬得一文不值,还道鲜味楼卖弄技巧不过尔尔。
陈掌柜愤然道:“孟姑娘如此得意,不就是仗着御厨后人这个称呼吗?可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拿出手?”
孟璎敛起笑容,诋毁盛香楼和孟家人简直就是触碰她的逆鳞。
她冷声道:“若陈掌柜不服,孟璎随时能与您再比试一场。让大家来评判,我是否配得起御厨后人这个称呼。”
“孟姑娘好大的口气,你只赢了我一次算什么,有本事就参加为御前献艺的比试。”
听到陈掌柜的提议,大家都兴奋起来,不清楚的人也打听起比试的由来。
原来万寿节将至,皇上决定从民间选拔厨师,上京进行御前献艺,届时宴请邻国来访的外宾,展示我国的繁荣强盛。
这公告刚下达就引起全国轰动,即使是芙蓉镇这小地方,也揭起美食讨论的热潮。
由于全镇只有一个名额,而酒楼众多难以选择,县令决定进行一场厨艺比试,由决胜者代表所在的酒楼上京表演。
哪个厨师听到这个消息不心动?这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谁也不愿意错过。
陈掌柜朗声道:“如果我输了就关闭鲜味楼,若孟姑娘输了……”
“我输了也关了盛香楼。”
孟璎掷地有声的话让现场都沸腾起来,这下又有热闹可看了。
……
桃花宴举办成功,虽然有个比试的赌约,但孟璎一直到晚上心情都不错。
她看到木荟又在走神,好笑的问道:“木荟你做事不认真,想给机会我惩罚你?”
“姑娘,我在想你说的夫妻相。”
“想了这么多天,你有什么结论?”
“我看你跟瑾安相处得挺和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呢。”
孟璎动作一顿,“我们很和谐?”
“尤其你们相互取笑的时候。”
说起这个笑,孟璎就想到那个锦囊,虽然说神算是神棍,但她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难道不是她把有缘人笑出来,而是有缘人对她笑?
顾凛倒是没少对她笑,难道是他……
“姑娘你跟瑾安的事,我会保密的。”
孟璎:“……”
他们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吗?
木荟看孟璎表情奇怪,又压低声音劝道:“我知道瑾安长得好看,但姑娘还是克制一下比较好。上次撕烂衣服的事,只有我看见还能隐瞒,可桃花园那种还是少做些比较好。”
孟璎:“……”
胡说八道,她是这么禽兽的人吗?
孟璎忍无可忍,还把木荟赶了出去。房间虽然安静下来,但她还是一脸郁闷。
分明就是他对她不轨在先,怎么全部人都冤枉她,这狡猾的家伙就会装无辜。
孟璎气闷了一下,看着烛光又出神。透过淡淡的光晕,仿佛看到顾凛对她露出熟悉的微笑。
还敢出现!
她秀丽的面容扭曲起来,明媚的桃花眼如被激怒的小兽,恶狠狠的朝着虚空抓了一下,直到把幻觉中的笑容撕裂,才满意的哼一声。
胆敢戏弄她,这就是他的下场。
就算他长得不错,样貌也吸引人又如何,美人计对她也是无用的。
孟璎发泄完就去睡觉,可是她却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世界弥漫着一层薄雾,她目光所到的地方都一片模糊,她正要离开这里,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她正急得心头大乱,感觉到身体被轻轻抚摸。顺着那人的动作,她摇摆一下四肢,耳边就传来哗啦啦的响声,几片树叶从她身上落了下来。
她变成一棵桃树?
被风轻轻吹拂着,她渐渐平复下情绪。闻到似有若无的香气,她感到几分熟悉。
那人说:别着急,我会等你慢慢开花。
她低头看去,眼前的人有几分熟悉,他温暖的双手、温柔的眼神,还有那令人心动的嗓音。
真是奇怪,明明是一棵树,怎么会感觉到心跳?
他又说:我会帮你实现愿望。
什么愿望?他又是谁?
她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化作树干的身体却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轻碰一下。她看到他闭着双眼,双唇吻上她心脏的地方……
快要承受不住激烈的跳动的时候,她终于醒了过来。
孟璎睁开眼,似乎还闻到梦中的桃花香气,心里还有无法掩饰的怦然跳动。
她恍惚的摸着脸颊,感到手中传来的滚烫感。
为何莫名其妙做起这样的梦?还有梦中的那个人,难道是……
她转头看向窗外,原来一夜之间院子都开满了花。
肯定是被这些花香迷惑了。
孟璎忽视掉心中不寻常的情绪。
……
盛香楼与鲜味楼的比试点燃了芙蓉镇的气氛,孟璎自然也充满斗志。
如果是以前的她,这种比试一向都不参加。
他们孟家是御厨后人,虽然早年风光,但后来几代却碌碌无为。而她爹凭借绝佳手艺,终于闯出名堂,还引来许多人来挑战。
可惜她爹始终年轻气盛,不慎遭到陷害,得罪了达官贵人。他们倾尽家产上下打点,才保住一家人性命。
后来到了芙蓉镇,好不容易凑钱开了盛香楼,本以为能重振希望,但她爹始终记挂着陷害的事,郁结在心去世了。
她爹一生忠厚老实,却连死也背负着冤情,怎能让他瞑目?
这事对孟璎一家是个巨大打击,她娘要求她谨记爹的教训,低调行事。即使一辈子留在芙蓉镇,做个小老板也好,只要生活安稳。
所以一直以来,孟璎都不做出风头的事。就算有人来挑衅,她都大事化小,避免引起纷争。
她娘去世后,要不是外人逼得太过,要不是为了保住盛香楼,孟璎才不得不站出来。
后来甚至阴差阳错的把生意做大,孟璎也渐渐放开心态。也许她存了几分私心,故意宣扬孟家的名声。
孟璎总是想起她爹在世时说的那些话,当年孟家多么辉煌,就显得现在的他们多么窝囊。
她学厨并不仅因为喜爱美食,她的肩上还承担着孟家的责任,无论如何艰辛,她也要将孟家厨艺传承下去。
听到比试这个消息,孟璎平静已久的内心也有了起伏。
这是所有厨师的渴望,也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
她想起第一次拿起厨刀时的兴奋,又想起娘亲临终前的话。
虽然多次犹豫挣扎,曾经怀疑过自己的考虑。但这次在陈掌柜的激将法下答应下来,话一说出口,她没有后悔,反而有种下定决心的痛快感。
窝在芙蓉镇这个小地方再出名又如何,不出去闯一下怎么提升她的手艺?她可是立志要把孟家厨艺发扬光大的人。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孟璎特意去给孟父孟母上了一炷香。
“爹娘,女儿来告诉您们一个消息,我要让孟家厨艺发扬光大了。”
她将祭品逐一取出,摆放在神台上,“您们别笑话女儿不自量力,我会让那些人刮目相看,然后大哭着厨艺界少了我们孟家人,简直就是天大的损失。”
孟璎说完就笑了起来,看着父母的牌位感慨良多。当初孟父去世后,孟母一个寡母又要养儿又要还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到了后来只剩下孟璎一人,她秉着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原则,才慢慢站稳脚跟。其中的艰辛不提也罢,幸好现在守得云开见月明。
“娘,我没忘记您对我的教诲,这么多年都低调谨慎。可是您怪女儿任性也好,这次机会我想去试一试。我们孟家人虽然不惹事,但也不窝囊不退缩。虽然您没告诉过我,但我知道爹临终前也是很不甘心……”
其实说不甘心的岂止是她爹,他们孟家上下哪一个人不想重获当年的辉煌,若不然她爹也不会太过冒进,得罪人也不知。
孟璎看着父母的牌位,他们的音容笑貌仿佛在眼前重现,她的眼睛也变得越来越亮。
她一开始打算找个忠厚老实的丈夫,将盛香楼安稳的开下去,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满足当个酒楼的老板娘。
“我可能是个不安分的人?”
不知为何,此时脑中闪过顾凛的一张笑脸,若不是他的支持和鼓励,她恐怕也不会迈出这一步。
孟璎低笑一声,抬头却是一脸坚定,“爹娘您们别担心,就等着女儿带您们上京吃美食去吧。”
她没有再闲聊下去,拿出珍藏已久的孟家厨刀。她爱不释手的摸着刀柄,看它刀刃锋利无比,刀锋反射出耀眼的光泽,暗道一声:“果然是好刀。”
孟璎忍不住技痒,兴匆匆跑去了厨房。
她一眼就看中桌上的田鸡,抓起一把抛到半空中,手中菜刀挥舞几下。只见刀光残影闪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孟璎的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桃花眼里熠熠光彩。她又卖弄似的把刀旋转,手中的刀已经不是道具,而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各种技巧花样变换。
她正玩得不亦乐乎,余光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差点吓得没拿稳,把刀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孟璎稳住心神快速收回刀。只听到“唰唰”几声,碟子上落下了整齐的田鸡块。
“孟姑娘好刀法。”
孟璎呼出一口气,没好气的瞪了顾凛一眼。
后者不知自己逃过一命,看着大小一致的田鸡块又赞叹一声。
“孟姑娘在准备比试的事?”
孟璎缓过神来,顺手就把炖汤拿出来,看顾凛自然的接过才愣了下。
她什么时候养成这个习惯?
她和顾凛凑在一起,不是吃东西就是准备吃东西,难道这是吃货之间的默契?
孟璎想着有些意思,笑着摇了下头。
顾凛不知孟璎有感而发,喝了一口,赞道:“味道浓而不腻,又不失新鲜清甜。汤里应该加了嫩鸡、鲜百合、猴头菇,炖足两个时辰熬出了滋味——不过这香味为何特别浓郁?”
孟璎闻言,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她这个大厨在外一向矜持端庄,受到任何评价都宠辱不惊。可不知为何,听顾凛的表扬就是感觉不同,让她忍不住炫耀。
“瑾安的舌头果然厉害,这汤叫做合欢汤,里面没有放水,用汽锅隔水炖,所以每一滴都是精华所在,喝起来才齿颊留香。”
“原来是如此将材料和在一起,才叫合欢?”
“不然你以为?”
“孟姑娘听过合欢树的故事吗?”
孟璎挑了挑眉,“又是你编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那个萝卜玉佛的传说,顾凛笑着摇头,“这传说可不是我说的。相传有个姑娘上山烧香,与一位秀才一见钟情,回家就忧思成疾,得了一种药石无医的怪病。本以为将秀才寻来,两人相见就能康复,但姑娘的病却并未见好。”
“那后来呢?”孟璎听得入神,不由得问:“他们怎么办?”
“大夫听闻山上有棵‘有情树’,能治此病。秀才就连夜采集此花,姑娘服用后,果然痊愈。后来,秀才高中状元,还与姑娘结成连理,大家便将这‘有情树’称作合欢树。”
孟璎感叹一声,“所幸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合欢树之名果然没错。”
“老百姓有一个习惯,若有夫妻争吵,言归于好后,会共饮合欢花沏的茶水,所以寓意着……”
孟璎笑着接话:“寓意一定很美好,瑾安果然见多识广。”
“不及孟姑娘心思巧妙,取的菜名也十分贴切。”
孟璎谦虚的摆摆手,“我也是看了爹的笔记偶有灵感,尝试一下,没想到效果挺好的,不过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我就等着孟姑娘学成之时大展拳脚,让一众人都拜倒在厨刀之下,惊呼厨神再现。”
顾凛这马屁拍得太浮夸,孟璎瞥了他一眼,“小伙计胆敢取笑老板娘,扣光你工钱哦。”
虽说她的语气冷淡,却又仿若娇嗔。尤其一汪秋水盈盈满漾春情,令人酥软迷醉,唇边的笑意如春光迤逦,正是销魂蚀骨,天姿国色也不外如是。
美食赏心、美人悦目。
顾凛也生起玩闹之心,夸张的作揖道:“还请芙蓉镇小仙女高抬贵手,若被老板娘扣光工钱,在下只能……”
“哦?你只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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