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如棋局局新。
一个月前还是朝野认定的准太子, 而如今二皇子却发现形势大变。
身在刑部的四皇子英王, 本是忙乎于各种大大小小的案子, 在二皇子眼里看来, 那就是又脏又累, 吃力还不讨好。
成天不是这个犯案就是那个下狱, 干得都是得罪人的活儿, 上报的时候又都是不好的消息,他若是今上也不爱听这些,还去管老四为查案费了多少力气, 耗了多少精神?
可没想到大约是因为宫宴落水事件,这个闷不吭声的老四被激发出了火性儿,开始从查案入手, 一连揪出了几个季家牵涉到的案子。
季家自有季妃入宫, 成了皇商起,在京里那算是陡然发迹, 虽然真正的王公贵族不敢惹, 但在寻常的官宦和富商里头, 季国舅的名头拿出去还是能哄一哄人的, 更不用说, 二皇子得势这两年, 季家俨然已经是以未来的皇上母族自居,儿女婚嫁都敢往正经的皇室宗亲里去挑了。
这不,季家一位新丧了妻子的爷们, 竟然打起了玉欣公主的主意, 往季妃那儿说了好几次,季妃一时脑热,居然也应了下来,还真的邀请了玉欣公主入宫来,暗示明示地劝了好一番话。
比如说什么女人再尊贵还是要有男人,现下日子过得看着再风光,没有男人和孩子都是白扯,更何况,眼光还是要长远些,将来的日子是否尊贵,主要看嫁的人家……比如说季家某某爷,如今新鳏,膝下已有子女,公主若能下嫁,自然不用担心生养问题……反正是被季妃说得天花乱坠,言外之意,玉欣公主将来在皇帝侄子治下过得如何,可就要看她自己识不识相了。
玉欣公主当时不置可否,内心毫不意外地记恨上了。
脑满肠肥,文不成武不就连做生意都是靠着家族的三四十岁商家老男人,屋里嫡子庶子都有好几个,还来惦记本宫,多大脸?
是老二给他的勇气吗?
当时大约玉欣公主就命人手收集了季家那位爷的把柄,隐忍未发,这会儿见有了时机,果断将这些把柄证据交到了四皇子手里。
原来那位爷的妻子并非突然病逝,而是争风吃醋,撞到丈夫跟她身边的丫环在她的卧房偷欢,怒火烧心,上去厮打,结果被那位爷推倒,撞在了桌角上,断送了性命。
有玉欣公主派人给那无辜送命的季家媳妇娘家人暗中送信撑腰,娘家人到府衙鸣冤告状,又因这案子牵扯到了皇亲,转入刑部和大理寺共同会审,又由四皇子英王主审,证据俱在,事实清楚,直接就把季家那位爷判了流放三千里,家财要赔出一半给妻子娘家人……
有此一案,便如风向突转,出头告季家状的越来越多,什么欺行霸市,强占民女,打死奴仆,侵人田产之类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偏偏这些还都不是诬告,一件件案子判下来,季家就被剥下一层皮,甚至还牵扯了好几位支持睿王的铁杆,等到终于再没案子了,季家在京里也彻底地呆不下去了。
季家是二皇子的钱袋子和铁杆,季家一倒,二皇子的处境顿时尴尬万分。
本来聚在他这头的官员们大多都是趋炎附势的墙头草,现下见风使舵,转换立场可不要太快。
而英王世子先时垂危,英王妃忧心如焚,不惜身体衣不解带地照顾,又不辞辛苦,到皇家道观彤云观里长跪不起为亲子念长寿经,如此三天三夜,也不知是否一片爱子之心感天劝地,终于把英王世子将鬼门关中拉了回来。
就在四皇子怒挑季家这段时日里,英王世子也慢慢地好转,终于能下床由人扶着走上几步,实在是侥幸。
就连今上,都赐下珍稀药材无数,同时还命太医院专精补养的年青太医长驻英王府,为英王世子调养身子,下旨嘉奖英王断案有功,令其兼任户部的差事。
到了这个时候,朝中的明眼人,何尝看不出来,原来大家伙儿都看走了眼!
四皇子一向没什么存在感,那不是无能无用,而是刻意低调,隐下实力,到了关键时刻才发威的!
而那四皇子的嫡子自儿时就体弱多病,谁又能知道不是刻意宣扬,好让人不再盯着四皇子府的呢?
这不,就连英王世子的病弱,都能在关键时候做文章,搞倒了二皇子,给四皇子针对季家找了缘由,还连带着给四皇子妃涨了一波爱子慈母的好名声。
这么看来,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树下又有玩着弹弓的顽童……
只不过,这英王的时机掌握得极好,眼看着前头几位都自相残杀,纷纷落马了,如今只剩下了他硕果仅存,除非今上动了还要坚持二十年的念头,不然才十岁的六皇子,六岁的七皇子和五岁的八皇子,要能顺利长成到担得起太子重任,这中间的风险,不疯不傻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说,英王才叫笑到了最后啊……”
拿到最新的信件,高暄同妙常居士感叹。
妙常居士却没有附和,而是微微一笑。
“阿暄,咱们进京去!”
譬如说那顽童打下了树上的黄雀,焉知旁边没有个头大力气足的正虎视眈眈?
妙常居士带着高暄进京的时候,瑶娘家的小女儿已然八个多月,正是瞪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能认人的时候,妙常居士和高暄是她最喜欢的,只要听到两人的声音,就伸着手啊啊叫着要抱抱,时不时地送上甜甜的笑,简直是个萌死人的糖娃娃。
祖孙两人跟糖娃娃分别,心里都是不舍的。
高暄靠着车窗托着腮,不由得悠悠叹口气。
妙常居士瞧他这样儿,便笑道,“八个月的娃娃,已经会认人呀呀学语亲人的紧,等到一两岁会走路,会叫人,那才更有趣呢。”
不用多说,小女娃可爱的模样已经跃然眼前。
高暄眼睛放光,“师傅,咱们这次去京城,要呆多久,什么时候还到沧山城来?”
妙常居士端起面前茶杯浅啜一口,“估计五年内都不来了。”
海边那些事儿,高暄也学得看得差不多了,东海郡的商队经营门道,心里有了数,就算不亲自看着,底下人也蒙混不了。
“啊?”
高暄失望地惊呼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些年他跟着老祖,算是天南地北地跑,在某个地方少则一月,多则半年,这番在东海郡沧山县呆了快两年都是破例了。
现下要回京城,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多半是京城局势要大变,回去说不定能在这乱局里多挣点筹码。
身为皇孙,高暄虽暂时没有过大的野望,但受了这么多年的教导也算通达世事。
人活一世,自然是尽量往高处走。
财势人手,哪一样都不能少。
就算是一个小小的村子,还会为了个村长之位争来夺去的呢。
否则只能身为鱼肉,没有自保之力。
看他这般,妙常居士就知道他是想多了,清笑一声,“傻小子,你就不会想想,你表姐夫他们,还能在沧山县当一辈子县令不成?就不能做个京官么?”
哦!
高暄眼睛发光,一拍脑门,他可不是傻了!姐夫他们完全可以调任回来的啊?
当初之所以去沧山那个边远小县,可不就是因为二皇子身边有孙五郎作妖?
如今二皇子失势,被四皇子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身边那些猢狲,倒的倒,散的散,孙五郎想必也在琢磨后路,哪里有空去对付洪姐夫?更何况,也没那个能耐了不是?
高暄想得没错,孙五郎这会儿,可不是悔得肠子发青。
早知道二皇子如此不堪大任,当初他就该巴上四皇子的!
可别人抽身退步还容易,他却是娶了季家的庶女,怎么都摘不清的啊!
孙五郎额头上盖着凉帕,仰躺在自家府里书房的湘妃竹榻上,手边的小桌上摆着一碗补药汤子,已经放得没了热乎气儿。
孙五郎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头上的顶棚,偶而唉上一声,叹上一句。
当真是怀才不遇,时运不济啊!
明明大好的局面,全都让睿王世子那个愣头小子给破坏了!
“五郎……”
远远地就看到一团碧云朝这边款款而来,孙五郎刻意地翻了个身,面朝里头,装作已然熟睡。
那人却是不依不饶,穿堂入室,来到他身边,脂粉香冲入鼻间,甜腻腻地惹人烦。
“五郎怎么大白日的,还在躲懒?”
女子捏着嗓音说话,本不是温柔的性子,偏偏这两日要学人家温柔小意儿,却只学了个四不像,他可还没忘记,他娘孙太太是怎么被这个媳妇气得犯了病,去年就没了,并没享上儿子的福。
“妾身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二爷那头,难着……可是旁人能躲过去,五郎又如何能躲?况且世事无绝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准什么时候二爷又翻身……”
女子在他身边坐下,抬手推了他两把,清了清嗓子,几句良言相劝。
“吵死了!二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我凑过去是找骂?你这毒妇存的是什么心?克死了婆婆还想再克死男人?”
孙五郎烦得一摆手,这丧气毒妇!
还翻身,翻个什么身?季家都完了!
二爷手上有什么筹码?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半个多月,这季氏偷偷拿她的嫁妆贴补了多少回娘家兄弟?
当初的好处,现下全都成了要命的短处!
咦?等等!
短处?短处?
孙五郎眼中忽然现出利光。
现下去投靠四皇子,是有些迟了。
可若是拿着二皇子的短处去投诚呢?
比如说,那施昭仪的来历?
孙五郎忽然翻身坐起,顾不得季氏在旁问东问西,一边穿着外裳一边摆手让她少啰嗦。
等到得了四皇子的青眼,季氏这种毒妇,也不过就是内宅一碗药的事儿!
且令她再多活几时!
胸有成竹的孙五郎昂然出府,只当自己踏上的是条青云路,然而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再回到自家宅院,已然是具冰冷的尸体……
不知道自己冥冥中逃过一劫的季氏,擦了擦腮边两滴泪,吩咐管家买口棺木,便盘算起了后院里那些妖精们的去处。
通房们就都卖出去,姨娘们叫她们光身走人,若不走的一般提脚卖了。还有几个看不顺眼的孙五郎身边的长随,也一并打上几板子,送去庄子上做苦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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