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近五年, 老梅观依然如旧。
留守观中的诸人早便将屋舍打扫一新, 迎接主人归来。
观中院后的老梅林正是结出了累累青梅的时候。
高暄兴冲冲带着人摘青梅, 这梅子摘下来清洗晒晾腌渍, 又能做酒, 又能做酱, 还能做成好吃的零嘴, 往年都是几位姑姑带人做的,他跟前跟后地凑热闹。
如今他虚岁十五,连坐船出海都经过, 收个青梅这种小活儿,自然不在话下。
不光采收了今年的青梅,还把前两年埋在树下的酒坛子起了出来, 拍开封泥, 有变成醋的就送去给厨房,醇香扑鼻的就拿去跟老祖献宝。
梅子酒就桂花糕, 正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老一少坐在庭院中闲话, 便听说了孙五郎之死。
"这姓孙的倒是死得快!"
高暄一撇嘴, 从前任这厮蹦哒是因为他靠上了二皇子, 现下二皇子正麻烦缠身, 且又是个凉薄之性, 哪里还会管一个幕僚的死活?
他们才回到京城,还未腾出手来去向姓孙的讨债,结果这厮倒已经断送了小命!
就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四皇子?
"孙五郎首鼠两端, 自作聪明, 先前偶然被他小人得了志,就自以为天下就他一个聪明人……皇子们都会吃他那一套呢,可惜,四皇子能隐忍到最后,自然心机深沉,老奸巨滑,哪里能看得上孙五郎那点子小算计?更何况这些皇子们,一个个都自视甚高,总觉得旁人就该见了他们纳头便拜,理所当然地应该忠心赤胆,似孙五郎这样两面投机,全无忠心的,四皇子当然瞧不上了……"
妙常居士唇角露出微笑。
孙五郎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甚至都不用对付,他自己就会往死路上奔。
他以为的大筹码,焉知不是对方早就知道的杀手锏?
高暄眨眨眼,“那陆家表姐和姐夫是不是可以调任回京了?”
之前老祖放手不管,任那孙五郎从中作梗,将洪表姐夫调去了沧山县那样的边远穷县,路上还买通了强盗要害他们一家人的性命,也幸好老祖的消息灵通,提前作了准备,算是护着陆家表姐和姐夫顺利上任。
如今陆表姐家的对头都死了,自然可以再调回来……他又可以抱到粉团子般的小外甥女啦!
妙常居士微微颔首,“不错,这种小事,陆侍郎自己就能做。”
她那个大儿子啊,被后娘磋磨得谨小慎微,天上掉片叶子都能把他吓得一哆嗦那种,那年她在孙五郎的书信里动了手脚,让二皇子妃狠狠地丢了回人,这傻儿子在家里吓得好几宿都睡不着觉,就怕二皇子要报复……
后来瑶娘出嫁了,二皇子正得势,这傻儿子忧心忡忡,若不是自己去信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怕他恨不得主动辞官归故里,让二皇子不要想起他来!
这样的性子,能做到侍郎就算是到了顶,得亏她这个老娘暗中护着,不然都不晓得死了几回。
高暄眼睛转了转,笑道,“这样啊,那,回来的路上似乎也不太平,到时候,我再带人去接他们可好?”
本来以为这回进京,能看到二皇子和四皇子斗得昏天黑地的大热闹,谁想到安居在老梅观内,传来的消息都是一面倒,四皇子这回是稳压上风,二皇子快成了个废人。
四皇子果然不愧是笑到最后的赢家,跟二皇子得意便张狂的作派大大地不同,虽然身兼两部的差事,却是办事兢兢业业,又谦虚好学,近来在百官中得了一片赞誉。
而在对待其他皇子上,四皇子更是友爱手足,关爱小辈。
前两日,四皇子还进宫向圣上提了被废为庶人的三皇子长女的婚事,虽然没了封号,但这位皇孙女,还是在她四皇叔的帮忙找了个闲散小官家的儿子做夫婿,出嫁的时候,四皇子给办的嫁妆……还有五皇子家的两个皇孙,现下常常出入的不是二皇子府,而是四皇子府了……
四皇子正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全是高招。
三皇子五皇子这两家,一个被圈,一个身故,他们的儿女也就没有半点威胁,施些小恩小惠,成全自己的悌爱名声,何乐而不为?
所以现下的朝堂之上,是一片和乐融融,似乎所有的人都认定,尘埃已经落定,未来的天子,非四皇子莫属了,争无可争,也就没什么热闹好瞧。
这两年,在外头见识过了各色风光的高暄,让他安安静静地在老梅观做个美少年,他是不大乐意的。
高暄说京中风平浪静,一派和谐,妙常居士微笑不语,不过倒是准了他带人去接陆家三口。
二皇子倒台之后,英明仁德的四皇子对于朝中的各派大臣,除了三皇子的铁杆之外,都是以拉拢交好为要,陆侍郎这般为官几十年的老臣,虽然没倒向他,三皇子也是很给面子的。
沧山洪知县一任三年,在任时扫了倭贼,打压了豪绅,又带着人修了沧山码头,开通了水上商路,虽比不上东海郡能远洋通航,但就是沿线商贸发展起来,居然也把个贫穷小县治理得繁华富裕起来。
任满考评本是中上,那府里的上官却因听到些许风声,又悄悄地把考评语改了改,变做了上上。
没过多久,升任奉州知府的公文发到沧山县。
这奉州府在京城往东,属于京畿富庶地方,以往能任奉州知府的,那都是有门路的,洪知县在地方上熬了三年,总算升了官,又能离京城更近,可算是意外之喜。
沧山县的百姓们却不怎么喜……好容易来个能干还不贪的知县,把沧山县给治理得好了,再换上一个来,谁晓得是怎样哩?这年头,摊上个好父母官那就是在撞大运啊!
洪知县离任的时候,什么万民伞,老百姓自发送的土特产和礼物那是一堆一堆地送来,洪知具感慨之余,只收了万民伞,余者皆婉言谢绝,离开沧山县的时候,还专门挑了夜里时分好静悄悄地上路。
这回高暄直接全程跟着,一路上很是平安顺利,让高暄的一身武力都没地方使,就抱着一岁多的小女娃化身带娃少年,倒是自得其乐。
洪知县调任,上任时限是三个月,那奉州又离京城近,因此同妻子商议的便是先回一趟京城,让瑶娘带着女儿回趟娘家,也让外祖家见见小外孙女儿。
洪家这三年在沧山县也添了四五个当地的下人,不过离开时,问了各人意愿,有两个舍不得离开沧山,因此回来时,洪家的人口也不多,再加上高暄和带的五六个人手,加起来也就二十余人。
在进京的车队里头,很是不打眼。
眼瞅着离京城还有一日的路程,日落月升,在天黑前,一行人寻到驿馆住下。
洪知具不过是九品小官,在驿馆住的级别自然不高,只分到个偏僻小院儿,不过想着明日便能进京,也就没人在乎了。
高暄白天带了一天的孩子,眼瞅着那小雪团外甥女吃饱喝足,眼皮子一沾一沾,就要睡着,高暄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准备跟小雪团道个晚安……忽然听到驿馆外头一阵暄闹,有人利声尖叫着怒骂,又有妇人哭哭啼啼,小雪团子本来舒展的小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眼还没睁开,小嘴就瘪了瘪要哭不哭。
这都入夜了,谁家这么嚣张?
高暄恼火地示意奶娘捂住小雪团的耳朵,自己把门窗都关好,大步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就碰上抱怨连连的驿馆杂役。
“我呸!果真是那蛮荒地界长大的,还皇子皇孙呢,就知道在咱这小小的驿馆里逞威风!有本中进京去使啊!”
高暄一愣。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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