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我家娘子只是一介妇人, 虽然读过几本书, 有点小聪明, 并不适合去打仗……”明皓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赶忙替阿音推脱, 可是没等他说完, 皇上就断然拒绝。
“不必再说了,这次出征,你必须带着她去。现在就去点兵吧, 今日午时,务必出发。”皇上满脸严肃认真,没有给他半点驳回的余地。
明皓心潮澎湃, 脑海中乱成一团, 此刻他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只道了一声“遵旨”, 便领命而去。
出了金銮殿, 他先到兵部安排人去京郊兵营中点兵, 自己却骑上快马回家, 赶忙跟阿音商量对策。
“你说皇上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要不然怎么会让你去呢, 即便他很欣赏你的才华, 知道你聪明伶俐,可这是上战场打仗呀。”明皓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脸色因跑得太快而有些发红。
林婉音却脸色苍白, 心腔之中怦怦乱跳, 一颗心俨然已快要跳出胸口:“皇上他……是查到了蛛丝马迹,却还不太确定吧。既然下了圣旨让你带我去,那便去吧,若能平息叛乱,立了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现在就抗旨不遵,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夫妻俩推敲了一会儿,也没能想出更好的法子,皇上也没有给他们太多商量的时间,眼下只能出发了。
阿音抱着儿子痛哭不已,前路凶险,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算活着回来了,也不知皇上会不会放过她。今日一别,将来能不能再见到儿子都不好说了。
素琴在一旁也直抹泪,虽是痛恨皇帝昏庸,非要一个妇人上战场,嘴上却不敢说,只能安慰自己的主子:“夫人,放心吧,我一定会照看好世子爷的,以侯爷的本事,想必很快就能平叛归来,您就不要担心了。”
明大义本来玩的好好的,可是见娘亲痛哭流涕,久久不息,便也受了感染,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哭竟怎么哄都哄不好了。
“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你止不住哭,儿子便止不住,咱们走了,素琴会哄好他的。”明皓拿起榻上收拾好的的包袱,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阿音一步一回头,在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中,离开侯府,骑上快马到郊外军营,领上五千兵马,便直奔南夏飞驰。
南夏共有六个州,叛军是从最南端的萋州出发。如今不仅把南夏六州全部策反,还攻下了与之相邻的演州,如今正在攻打屿州。
屿州太守全力守城,急急的盼着援军到来。当五千兵马飞驰而至的时候,赵太守高兴的直抹泪:“侯爷呀,你们总算来了,老朽已经快要顶不住了,你们若再晚来几日,只怕这屿州就落入贼人手中了。”
明皓面色严肃,无意与他聊天,只吩咐道:“叛军究竟多少人,你带我去南城楼看看。”又转头对阿音说到:“你先去太守府歇歇吧,连日骑马赶路,也把你累坏了。”
阿音坚定地摇摇头,紧紧揪住他袖子:“不,我不累,我也要去看看叛军。”
明皓本不想让她去,但见她十分坚决,便点了点头,命人拿来了一套小号的盔甲给她穿上,这才带着她同去南城楼巡查。
城楼下的叛军本来正在攻城,忽然看到大批援军涌上城头,便停止攻城,转为观察敌情,看看究竟来了多少援军,领兵的又是谁。
数杆明晃晃的军旗插在了城头之上,上面都写着一个斗大的“明”字,樊祉屹一看就明白了,这是雷霆军的明皓来了。跟他猜测的一模一样,皇上身边能派的只有明皓和江瀚两个人,而江瀚是御林军统领,负责保护皇宫的安全,会带兵来镇压叛军的,最有可能的便是明皓。
而且他也分析过了,明皓带来的人不会很多,自己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城楼之上,便是雷霆军的明将军吗?”见到屿州太守领了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金甲将军过来,樊祉屹猜想,这个人应该就是明皓了。
明皓站在城楼,居高临下,往下一瞧,果然是黑压压的一片。以他领兵多年的经验,就这样简单的目测一下,对方也就一万人罢了,与号称的五万死士,相去甚远。
“不错,在下明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既然对方直接问了,明皓也不打算躲藏,就爽快地承认了身份。
站在他身旁的林婉音急急地探头往下看,她身材娇小,不像明皓那样一低头就能看到。她扒着垛口,探头往下瞧,明皓赶忙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低声嘱咐:“小心点儿,别掉下去,注意冷箭。”
阿音看见了,看见了那些穿着家乡服饰的人们,此刻手中都握着长矛大刀,也看到了城头之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那几个人穿的同样是她熟悉的服装。
其中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头上中了一箭,帽子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脸上被鲜血蒙住,看不清面容,可他腰上系的那条花腰带黑底蓝花,一朵粉红的曦湾花和一只蓝色的鳄鱼相隔交错。
阿音瞪大眼,仔细看清了腰带上的图案,便忍不住泪流满面。曾经有一个御膳房的太监,特别喜欢在自己的腰带上绣蓝色的鳄鱼。他做的艾叶糍粑最好吃,小公主想吃了,便会找他去要,还会指着他的鳄鱼腰带说:“你为什么只绣这些长着硬壳的动物呢?曦湾花多好看,你怎么不绣曦湾花呢?”
那太监便蹲下身子,把一个盛着糍粑的精致小玉碗交到小公主手心,笑着说道:“好啊,既然公主说应该绣曦湾花,那我以后就让绣娘,帮我绣上一朵花,一条鳄鱼,再一朵花,一条鳄鱼,你说好不好?”
“好,这样肯定比只有鳄鱼好看多了。”小公主笑嘻嘻地端着美食走了,从此以后,再见到那个太监,都会看到他的腰带上是一朵花一条鳄鱼穿插的绣法。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那个笑眯眯的胖太监,他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听国师的话,已经一把年纪了,在家颐养天年多好。他就是萋州人,何必要远离家乡,死在这陌生的土地上。
明皓以为妻子是因为担心才掉的眼泪,就轻声安慰:“阿音别怕,以我多年的经验判断,他们也就一万人。而且其中有不少是老百姓,并非受过训练的精兵,咱们这五千人,足够把他们杀得一个不留。”
这时,城楼下的樊祉屹又开始喊话了:“明将军,我们并非故意谋反,也不是为了复仇,只要你们肯交出曦湾公主,让我们把她带走,便可止息刀兵,天下太平。”
明皓朗声答道:“曦湾公主不是死于当年南夏王宫的大火了吗?而今哪来的曦湾公主给你。尔等若是聪明的,此刻速速归降,尚可保留性命。我已经看明白了,你这一万叛军大多是老弱百姓,我虽只带了五千援军,可这些都是日日操练的精兵,不消一个时辰,便可把你们杀得血流成河。”
樊祉屹不为所动:“我南夏百姓,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为了救回公主,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林婉音已经不哭了,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城楼下那个英挺的青年将领,心中五味杂陈。
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青梅竹马的感情,此刻她拿不准樊祉屹究竟是为了给爹娘报仇,还是真的为了救回公主。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相问的时候,却听明皓在自己耳边说道:“阿音,你回去休息吧,我不想再等了,此刻便开战,一举歼敌。这些人不是咱们的对手,你放心吧,把他们全都杀了,从此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提曦湾公主的事情,皇上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不,”阿音颤抖着抬眸看他,眼中看到的是自己信任的丈夫,脑海中想着的却是那惨死的故人。城楼下的这些人都是她的父老乡亲,其中有一些应该是认得她的,虽是受了国师蛊惑,可其中毕竟有些人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解救公主,才拼死前来的。
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本来可以过一家和乐的日子,却为了自己死于非命,如果真是就这样把他们杀了,想来今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会被那血流成河的梦魇萦绕,再也过不了一天舒心的日子了。
她不能,不能眼睁睁的瞧着父老乡亲们死于非命,不能让那些关心自己的人,被自己的丈夫亲手杀死。
“明皓你听我说,先不要开战,让我劝劝他们吧,或许他们肯投降的。”
明皓能体谅她的心情,面对家乡父老,她自是不忍心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来你未必能劝得动,二来……,你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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