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腊月十五到正月十五, 是朝中休沐的日子, 除了隔几日去参加一次宴请, 就只剩自己家准备过年了。
赋闲在家的日子, 可美坏了明皓父子俩, 不用起大早去上早朝了, 每天早上睁开眼都能看到儿子肉嘟嘟的小脸儿, 香甜酣睡,明皓觉得这样的日子太美了。
腊月二十二,是江瀚家请客的日子。明天就是小年儿了, 他们家把日子定在了可以宴请的最后一天,也真是够晚的了。
阿音起床梳洗打扮,瞧瞧外头金灿灿的太阳, 跟明皓说道:“别躺着了, 你也起吧,把儿子叫醒, 不能再让他睡了, 今日去人家做客。我们若去的太晚了, 终究不大好。”
明皓却不以为然:“没事儿, 江瀚又不是外人, 早点晚点无所谓, 让儿子睡饱了吧。你看这小家伙睡相多好玩儿,四仰八叉的,跟老子小时候一模一样。”
阿音忍俊不禁:“瞧你这话说的, 好像你能记住自己这么小的时候什么样似的。”
明皓侧躺着身子, 用手肘撑住脑袋,专注的瞧着宝贝儿子,越看越喜欢。“我当然记不住了,不过姐姐记得,她说儿子长得特别随我,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阿音笑了笑没说话,这姑姑对侄子啊,还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跟素琴家的儿子一比,就觉得自家大侄子哪哪都好,把别人比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阿音梳洗好了,见明皓依旧傻乎乎地侧躺在那儿瞧着儿子。小家伙半张着小嘴儿,呼呼的喘着气,睡的正香。阿音抬手轻轻推了推他的小胳膊:“义哥儿快醒啦,咱们出去玩儿,去别人家玩儿,有好多小伙伴。”
明皓舍不得吵醒儿子,拿开阿音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摩挲:“让他睡吧,昨晚那么晚才睡,这会儿肯定没睡够呢。”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阿音就被他气的涨红了小脸儿:“你还好意思说呢,他为什么睡那么晚?还不是因为你,人家好好的在学爬,你呢?你教他的是爬吗?”
男人坏坏地笑了起来,抬手捏了一把娇妻羞红的脸蛋儿,笑道:“我教他的也是正经事,不会这个,将来怎么传宗接代?”
“臭不要脸!”阿音甩开他的手,去暖炉旁的屏风上给义哥儿拿衣服。
小家伙似乎被身旁的声音吵到了,朝着明皓翻了个身,小手“啪”地一下拍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拍在老爹脸上。
“儿砸,你这什么意思啊,嫌爹昨晚教的不够好?没事儿,咱们今晚接着学,哈哈哈……”明皓大笑起来,义哥儿这次完全清醒了。一睁开眼,就看到爹爹灿烂的笑脸,他不明所以,就傻乎乎的跟着笑。
“傻儿子,你笑啥?等你有了一个小妹妹,你就不吃香了。你江叔叔家也是,还不赶紧生个小丫头出来,儿媳妇一直没着落。”明皓熟练地抱起儿子,给他把了尿,就用大掌托起他的小胖腿,配合着阿音给他穿衣服。
想起何莲的遭遇,阿音叹了口气:“江夫人吧,人挺不错的,一个老实巴交的女人,遭了那样的罪,如今又怀不上孩子,也真是可怜。”
“是啊,每当想起这事儿,我也十分后怕。幸好我家阿音聪明,不然哪有这么招人喜欢的大儿子。其实呀,说来说去还是我幸运,娶了个好娘子,既旺夫又会生,咱们再生个小闺女儿女双全,就太好了。”明皓觉得这日子实在是太美了,以前在军中孑然一身的时候,晚上做美梦,他都梦不到这么好的日子。
明大义穿上了一套喜庆的红色小棉袄小棉裤,搭配一双虎头鞋,再戴上一顶镶了红宝石、白绒毛的团锦帽,小家伙儿显得越发精神。
吃完早饭,明皓抱着孩子舍不得交给丫鬟,就把他驮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的两个小胳膊,在宽大的庭院里欢快地跑来跑去。
小家伙最喜欢和爹爹一起玩耍,欢快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刚刚走到前厅,就见陶掌柜满脸喜色地迎面走来:“侯爷和夫人这是要出门吗?明日过小年,就要封市了,我今天特来向东家交账。两个铺子这几个月的收入一共是三千一百五十七两,我把零头留下周转用,其余的三千两银票和账本都带来了。”
阿音欢喜的点点头,让管家带他去账房对账交接,就美滋滋的跟着丈夫和儿子一起走出家门。
忠勇侯府和忠义侯府本就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江瀚家中。何莲和她的婆婆、两个嫂子,都站在门口迎客,这不比不知道,一看四个女人的神态就明白了,何莲自进到京中,到各府走动,长了不少见识。跟阿音比起来,自然拘谨很多,可是跟那三个女人一比,已经算是颇为大方的了。
他家特意把宴请的时间压到最后,估计也是想先到别人家取取经,怕失了分寸吧。
今日吏部尚书的夫人没来,听说自从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之后,每一次参加宴会,都会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瞟来瞟去,后来实在受不住了,干脆称病不参与。
开宴之后,有些比较讲究的夫人瞥一眼那菜色,便有了几分嫌弃。堂堂侯府,做出来的菜一点都不精致,一看就没有食欲。
众人已经尝过了各色山珍海味,今日便寥寥吃了几口,兴致缺缺,也无心聊天,很快便散了。以明皓和江瀚的关系,他们一家自然是最后走的,何莲挽着阿音的手,亲自送她出门。走到庭院中空旷之处,她特意摆摆手让丫鬟们离得远一点,低声说道:“嫂子,皇上赏赐的那三千两,你们家还有得剩吗?”
阿音坦然说道:“早就没啦,我都买了铺子和庄子了。”
“我们家也没了,虽然什么都没买,可是婆婆让我把那钱平均分成四份。大哥二哥家还好,有嫂子们管着,手上应该还有结余,可我小叔子就不行了。自来到京城,他便不再像当初乡下一般勤劳肯干。不干活也便罢了,关键是被京中子弟带坏了,这才几个月,便沾上了赌瘾,把分给他的几百两银子都赌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只好用杆子哥的俸禄去还。可是,这一大家子还要过年,还要走亲访友。我怎么觉得,进京之后虽收入的多了,这日子过得却比在乡下时更紧巴了。”
一听这话,阿音很是吃惊,自己家里也住着三个来自明水湾的人,可是明青枝很本分,两个小姑娘既规矩又勤奋,除了多添三张嘴吃饭,阿音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开销,也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烦恼。反倒是他们时常帮自己看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两个小姑娘片刻不离榻前,精心伺候着,跟亲生女儿差不多。
“江夫人,那你可要注意了,这官员的家眷,若仗势欺人,或者做了其他坏事,老百姓们骂的不是他本人,而是那当官的。你让江统领好好教训他一番,可不能这样发展下去。”阿音好心提醒。
何莲摇了摇头,无奈地叹口气:“我根本就不敢跟他说,小叔吓唬我,若我说了,就把我扫地出门,让他哥娶个能生孩子的回来,谁让我没出息呢……”
阿音扭头瞧瞧前后的人,都离的比较远,没有人能听清,便低声说道:“你要记住,你才是这侯府的女主人,你有权利、也有责任管好这个家。不想得罪他也没关系,可以想个别的法子让江统领知道啊。”
“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你帮帮我吧,嫂子,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何莲可怜巴巴的抬头看向阿音,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阿音本不想管别人家的闲事,可是已到大门口,何莲仍旧紧紧拉着她的袖子不肯放开,看她六神无主的样子也着实可怜,阿音便拍拍她的手说道:“我帮你想想法子,你先别急啦,安心的过个好年。”
明皓和江瀚在门口负手而立,已等候多时了,男人们自然是没有耐心的,也想不通为何女人走路如此磨蹭。可是,当明皓从丫鬟手里抱过儿子明大义的时候,脸上的不耐全都被欣喜所代替。满脸的笑意洋溢着幸福的光彩,把儿子高高的举起,逗得他哈哈大笑。
何莲瞧着人家父子俩欢快嬉戏的样子,满眼羡慕。只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在那次落了胎之后,便再也怀不上了。婆婆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若再还不上,就必须给江瀚纳妾了。
回家的路上,阿音就着急地把江瀚弟弟赌钱的事儿告诉了他。明皓眉头一皱,沉下脸来:“这个臭小子,别的没学会,倒把城里的坏毛病学的挺好。不行,江瀚的弟弟等于也是老子的弟弟,我得管管他。”
对这个耿直又热心的男人,阿音有点哭笑不得,不得不劝道:“那终究是人家的弟弟,人家可以打骂,你却不能,你只需告诉江瀚,在赌场门口见到了他弟弟,让他去查一查便知。”
明皓一心逗弄儿子,并未拿这当回事:“你们这些城里人呀,就是太讲究了,在俺们乡下,无论村里哪个娃子不走正道,大家都可以管他、打他。小树长歪了,还不得修理修理呀。”
“别你们城里人,你现在也是城里人了。不是原来在乡下的时候,有些旧习惯是要改一改的。再说了,人家江瀚的弟弟犯了错,人家还没打呢,你先打上了,难道江瀚就不要面子吗?”
“好好好,听你的。皇上都夸我家阿音足智多谋了,我怎么能不听娘子的话呢。”
林婉音抿着小嘴笑笑,娇俏地推他一把。
这个年过得安乐富足,一家六口挤在暖阁里守岁。两个小姑娘穿的明艳喜庆,吃着蜜饯、糕点,和明大义一起玩耍。明皓和姐姐明青枝聊起了以前在乡下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姐姐为了偷两个馒头来给他,被婆婆逮住,便是一顿好打。当时哪能想到,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
阿音站在窗前,遥望着京城天空上绚烂的烟火,心底那淡淡的纠结逐渐散开。自那日遇见皇上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看来,区区一个曦湾花,并不能引发皇上太多的联想,是自己多虑了。
一直跟着爹爹学爬的明大义,并没有真的学会爬,只学会了撅着小屁股在那里拱。虽然屁股拱得很带劲,但胳膊和腿却不带动的,这样怎么可能往前去。
两个小姑娘瞧着他连连使劲儿,却不动分毫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纷纷爬到暖榻上去,认真的教他往前爬。聪慧的明大义很快掌握了要领,手脚并用,来来回回爬得飞快,到了暖榻的边沿也不知道刹住,恨不得一头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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