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妁被下人请去偏堂时, 霜梅恰巧也在一旁听着, 隐隐觉得气氛不对劲儿, 霜梅便偷偷跟了上去。
扒着偏堂的门缝儿往里偷瞄, 霜梅心中莫名的不安。老爷虽站在那儿一个字儿未说, 但脸上的那种颜色是她懂事以来头回见到, 有种极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 苏妁刚推门进屋没多会儿,霜梅就见家丁捧着‘家法’跟了进去!看这阵势,她大约猜到了是什么事!定是小姐和谢首辅的事被老爷知道了……
偏堂内, 苏妁看着下人请来的‘家法’,两眼发痴,头脑发懵。
“跪下!”苏明堂一声低喝, 吓的桐氏与苏妁同时打了个哆嗦。
“老爷, 你这是怎么了?”桐氏颤颤巍巍的上前扯苏明堂的胳膊。
这是桐氏头一回见苏明堂发这么大脾气,也是头一回对他起了畏意!她怎么也想不通, 明明今早上朝前老爷还高高兴兴的, 就算是朝中发生了何不快, 也不应回来拿着女儿出气啊!
“把家法给我!”苏明堂命道。
下人闻声立马将家法呈到他眼前。那是由几缕枫香树滕缠绕成的一根粗棍, 两尺之长。苏明堂拿起, 手心刚刚能握满的粗细。
“退下!”
下人闻声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并将门带好。这种场面,能逃多远逃多远!
屋里没外人了,桐氏便干脆跪在苏明堂脚下, 档在苏妁身前, 并伸手紧紧握住他手里的那根滕杖,以防他突然挥下去。
“老爷,这到底是出了何事啊?”她带着哭腔道。
“就算是妁儿犯了天大的罪过,你也先说清楚再打啊……”
苏妁心里怕的要死,可她不敢问,也不敢求情。因为她能猜到是何事让爹动这么大的怒。深知自己触了爹的逆鳞,做了最让他痛恨的事,她无颜求绕,只默默的哭。边身不由己的哆嗦着,边椎心饮泣的哭。
此时门外的霜梅亦是急的四下里乱寻摸,眼神张惶毫无聚点!这会儿大少爷不在府里,她想找人拿个主意都找不着!
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人,霜梅毫不迟疑的往西院儿跑去……
“哐”一声!陆鹤轩的屋门被人从外面猛的推开,吓的他怔了怔。
“霜梅?”陆鹤轩很是意外。因为自从昨日与霜梅说清那事后,几趟饭菜和汤药都是由其它丫鬟送来的,显然是霜梅有心回避着他。可这会儿,她竟又急匆匆的来了。
霜梅气喘吁吁的将双手撑在陆鹤轩身上,神色痛苦且焦急,“快……快想办法陆公子……”
“怎么了,霜梅姑娘你别急,慢慢说。”陆鹤轩扶着她坐下,看她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痛苦样,又赶忙倒了杯水送到她嘴边儿。他知道必是苏府出了大事。
霜梅急的伸手一拍那杯子,将它推在地上,碎成了几片。她急不可待的道:“小姐出事了……”
“苏姑娘出何事了!”这回换作陆鹤轩着急了,他双手紧紧攥住霜梅的纤细胳膊,明明平日里一副文弱样子,此刻竟控不住手劲儿,将霜梅攥得生疼!
“啊——”
见霜梅疼的叫出声,陆鹤轩这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忙松开手,只嘴上急切的催道:“霜梅,苏姑娘到底出了何事!”
霜梅一手揉着胳膊,一边急急道来:“不知怎么的,老爷好像知道了小姐和谢首辅的事!方才一回府便将夫人和小姐叫去了偏堂,还请了家法去!小姐以前就算做了再错的事儿,也顶多挨过戒尺。那么粗的棍子,叫小姐如何受得了!”
“家法?”陆鹤轩不由得倒退两步。心道看来苏老爷这回是真的急了。
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妁受那家法,可是自己一个外人,如何插得上话?霜梅偏偏来找上了他,难道是有了什么主意?
“霜梅姑娘可是有何法子?”陆鹤轩急急问道。
霜梅突然停下了手里动作,整个人静了下来。她方才只急着找人商量对策,自然是没想出什么法子,可是这会儿她与陆鹤轩对视着,突然心底生出一计。
陆鹤轩的心思她知道,那么眼下倒还真有一个计策既能救小姐,又能成全了陆鹤轩。
“陆公子,你真想救小姐?”霜梅突然无比镇定的抬眸对着陆鹤轩的眼,眸色犀利。
陆鹤轩意外于她的骤然变化,但还是本能的点点头,“当然。”
“那若是冒着赔上性命的危险呢?”霜梅玩味的望着陆鹤轩。
陆鹤轩微微蹙眉,愈发看不懂霜梅。阻止一顿家法,为何又会赔上性命?
似是看出他的不解,霜梅紧抿了抿嘴,眉宇间带着深深的担忧:“苏府的家法虽不能要了小姐的命,但事情既已捅开,陆公子可有想过此事会以何种方式收场?”
陆鹤轩这才恍然,霜梅所谓的救苏妁,不仅仅是指的免除这一顿棍棒。是啊,既然苏老爷得知了真相,那么接下来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苏老爷畏惧首辅大人的权势,为保全家低头认命,任这一切自然发展。
但是就苏老爷这孤高性子,听说上回病的丢了半条命,仅是因着汪语蝶带人来苏家闹了一通。那么这回自己女儿被他最痛恨的谢首辅……
可想而知,纵是他表面忍了下来,这身傲骨怕是也难熬过去。
二是苏老爷不同意苏妁再与谢首辅来往,那么所面临的就更加可怕了。一个连大齐江山都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物,又怎会容许有人碍了他的心头所好?
陆鹤轩点点头,他懂了霜梅的意思。“不管作何选择,苏老爷都难过这一关。而一但苏老爷过不去这一关,苏姑娘也将终生抱愧……”
“那陆公子可愿意赔上性命去救我家小姐?”霜梅面色无波,冷冷的对着陆鹤轩眼。
陆鹤轩恍惚了下,既而缓缓转过身子避开霜梅的眼神。那眼神里分明带着拷问,她似是想要透过这件事,看穿他对苏妁的心思有多少。
如此背对着霜梅,陆鹤轩清越的嗓音中夹着几丝哀婉:“霜梅姑娘的意思是让小生带着苏姑娘走?”
不自觉的笑了笑,霜梅没料到这书呆子心思倒是细腻,一眼便看穿了她。
“陆公子敢么?”
陆鹤轩笃定的点点头:“敢。”
“小生若是带着苏姑娘远走高飞,便免了苏老爷做这个棒打鸳鸯之人,届时谢首辅便不至牵怒苏家。”
“那陆公子可知你将面对何等局面?”霜梅声色静缓。
她却闻得陆鹤轩的一声嗤笑,既而是他风轻云淡的一句:“大不了一死罢了。”
望着陆鹤轩的背,听他镇定的说着生死,霜梅觉得他对待她的心,就如同对待一块面团儿,百般□□过后,再放到案板上狠狠摔打!
可他偏偏又有万般柔情,只可惜那些不是对她的。
这时陆鹤轩淡笑着回过头来,眸中隐着云雾和水汽,但嘴角却挂着欣然笑意,“霜梅姑娘忘记了,小生这条命,原本就是苏姑娘的。”
一咬下唇,大颗的眼泪扑簌滑下。霜梅哽咽着点点头,口中含混道:“恩……我懂了……那陆公子跟我一起去见老爷吧……”
说罢,霜梅率先出了屋,陆鹤轩则紧紧跟上。
***
偏堂内,苏明堂手执着家法,将苏妁的罪名一一说出,问她是否甘愿受罚。
苏妁跪在地上,脸早已臊的如血一般红,深深埋在地上,无颜抬起,饮泣吞声,全部默认。
桐氏不知情时还拼命的劝,可见女儿默认了,自己也不敢劝了。她知道,苏明堂对大齐有多少衷,便对首辅有多少恨,那些皆是深入到骨髓里的东西!
“妁儿,你……你怎么做得出……”桐氏泪眼婆娑的看着叩头于地的苏妁,又疼又恨,只皓齿紧紧咬着下唇。
在苏明堂与桐氏看来,谢正卿那种老狐狸怎么可能对自家女儿动真情?不过就是因着苏明堂曾效忠过庆怀王,便是如今脱离了也总是一心向着圣上,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回,谢正卿不过是换了一种折磨人的法子,不打不杀,而是专糟践别人眼中最珍视的、最宝贵的!他把妁儿当成个玩物般,仅仅是为了打苏家的脸……
“不就是坐牢!十日也是坐,十年也是坐!谁要你自作主张,硬捧着苏家的脸往别人靴底子上蹭!”与这话一同落下的,还有苏明堂手里的滕杖。
背上吃了这一杖,苏妁那荏弱的身子骨儿哪里承受得住?哀叫一声,人便趴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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