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四十八年秋, 斜阳淡照。
京郊郎溪县支矶石街的苏氏祠堂外, 这会儿正被禁军围了个密不透风。而祠堂的院子里, 是近身护驾的锦衣卫。
已是杖朝之年, 近八十岁的齐仁帝谢正卿, 负手立于两排灵位前。他尨眉皓发, 身姿虽不似年轻时那般挺拔, 但仍是立得稳当。
一张年迈的老脸已是饱经风霜,沟壑纵横。但那双依旧显现着凌厉光芒的黑眸,仍清澈无比, 不显混浊。
进来足有半柱香了,可齐仁帝到现在还未说一个字儿,只目光盯在灵位正中最大的那个牌位上, 上面刻着‘苏明堂’三个字。
身后更显年迈的宋公公这时起身, 艰难的弯下老腰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尘土。方才他一直跪着。
“陛下,老奴给苏县令一家叩完头了。”宋公公脸色愁惨的说道。
齐仁帝点点头, 嘴里小声叨念着:“叩完就好, 你给苏家叩的这几十年头, 是替朕赔罪了……”
宋公公一副不敢当的样子, 忙宽慰道:“陛下, 老奴伺候您一辈子了, 今儿个也冒死说句僭越的话……其实这历朝历代啊,都少不了冤假错案。可没有哪位皇帝能如陛下这般,足足为苏县令一家忏悔了一辈子!还为苏家修建了祠堂, 每隔三年亲自来苏家祭奠……老奴相信, 有陛下这种爱民如子的仁君,苏县令一家在天有灵,也早不怨了。”
显然宋公公这些话并未让齐仁帝好过多少,眉间仍是哀云一片,带着无限悔恨的长长叹息了一声:“哎——”
“不论是做首辅的时候,还是登基之后,朕这双手啊,沾染了太多的鲜血……但是那些人要么曾危害社稷,要么曾危害百姓,一个个皆是罪有应得!朕这一生,唯冤死了苏县令一家,可这一回冤案,却害得苏家三十六口成了冤魂……”
说到这儿,齐仁帝悔恨的将眼轻阖,摇了摇头。
宋公公于是又劝道:“陛下,当年《鹊华辞》确实是冤假错案,但要怪,也只能怪庆怀王和汪萼他们设计坑害了苏县令,这也不能全怪到陛下头上。陛下查办处斩他们时,也算是给苏县令一家报了仇了。且陛下为冤死的臣子翻案,处斩亲王,在民间更是传为佳话,陛下又何必自己走不出来这段儿?”
“哎——回宫吧。”随着又一声叹息,齐仁帝转身欲离去。
却也在他转身的这一瞬,帝冕朱纮两侧的垂缨流苏甩起,“啪”一声,将某个牌位给带了下来!
齐仁帝忙回头往地上看,然后俯下身子去将牌位拾起,并用龙袍袖口轻轻擦拭上面沾染的灰尘,放回前又细端了眼那个牌位上的刻字:“苏妁?”
宋公公看了眼,忙解释道:“陛下,这位苏妁姑娘乃是苏县令的独女,苏府抄家时正值碧玉年华,尚未出阁。当年监斩时,老奴还曾留意了一眼,的确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这么年轻,可惜了……”边说着,齐仁帝神色遗憾的将牌位放回原位置,可放回时却不料那牌位上的小木刺又一次勾住了他的垂缨穗子!
被如此一扯,齐仁帝动作不由得一滞,然后冲着牌位笑了笑,慈祥无比道:“怎么,你喜欢这条垂缨?”
看着牌位僵持了片刻,齐仁帝伸手将帝冕上的垂缨解下,放到了苏妁的牌位前,哄孩子似的宠溺语气道:“既然喜欢,那朕就留给你。”
说罢,人缓缓转身,离开苏家祠堂。
* * *
这一世。建武十八年,江南甜水镇。
仍值盛年的谢正卿,抬头望一眼榻上睡得正沉的苏妁,低头在案前的宣纸上题下一句诗。
“莫论前世缘起灭,只愿今生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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