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长公主在依依不舍地送走谢谦之后就带着她亲手做的七巧点心,与紫珠一同回了皇宫。
上次长公主旧疾复发,景帝到公主府去探望她,她就见着景帝似乎是有些身体不适, 只是当时景帝又是明显一副不想让她知道的样子,长公主也就没有多问。
身为帝王,本来景帝就终日国事繁重, 长公主也不想让父皇再为自己的身子操心,所以在她晕倒的那一刻,长公主还特意交代了谢谦,不要将她又病了的消息传出去。
这次的晕倒长公主当时是真的以为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了,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和谢谦还有父皇好好道别, 好在谢谦和张喻明最后又找着方法救了她。
长公主醒来之后见着谢谦竟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她很是感触,同时也生了想法打算回宫去见见父皇。
是她不孝, 自打离宫搬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皇宫, 反倒是劳累父皇上次出宫来看自己。
而且,谢谦今早也都已经跟她说了,原来自己的身子并不是因为母后生她时难产才会天生孱弱, 而是当年母后在怀着她的时候中了毒,她一出生体内就带有胎毒, 自然时不时地发作。
不过那毒很是罕见, 一般的太医单凭脉象是看不出来的, 之前张喻明也一直没有找到根治之法。
如此说来的话, 那她母后在生下自己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甚至早早地香消玉殒也是因为中了毒的原因。
所以长公主这次进宫除了去拜见景帝之外她还打算亲自去一趟太医院那边,一则她想要问问父皇的身子究竟有没有大碍,二则是为查看一下有关母后当年的问诊记录。
既然母后是中毒难产,那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又是谁要害母后?
自从谢谦告诉她真相之后,这些问题就一直缠绕在长公主的脑海中,她一定要把事情都弄明白。
只是等长公主到了懋勤殿才被告知景帝此刻不在殿中,竟是去了景阳宫,长公主听完小公公的话心中倒是诧异不小。
父皇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景阳宫了,看来宫中近来的那些传言不假,姨母确实又要重获圣宠了,这可真是件好事啊。
只是姨母那边......
走到半路,长公主突然嘱咐紫珠去永宁宫提前告知九皇子一声,她今日进了宫,待见过父皇之后就会过去,于是两人便分道扬镳,长公主只身一人往景阳宫去了。
不过她一路走至景阳宫主殿,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长公主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按理来说父皇驾临景阳宫,这宫里不应该如此安静才是啊。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长公主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徐皇后的屋子前,奇怪的是,这屋子房门紧闭,外面却也不见有宫女内侍候着。
懋勤殿的内侍不会骗自己,父皇刚走不久,不可能这么快就离开了景阳宫。
长公主秀眉微颦,她抬起手刚想要敲门,就听到里面自己的父皇语含无奈的声音传出来。
“清婉,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收下这凤印?朕知道你一直不待见娴妃和云妃,这次朕不也为了你重重处置了她们二人,以后在这后宫之中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你的地位。”
父皇已经处置了云娴二妃?长公主在外面听得更是一头雾水,她昏迷那两日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娴妃也就算了,父皇竟然舍得重责云妃,要知道她之前被陷害推下水,险些丧命,父皇都只是一句轻责了事。
不过云娴二妃现在怎么样她也不太关心了,重活这一世,二妃也还没来得及为了帮她们的儿子争夺储君之位而来害自己,她也就不想要再追究上一世的事情了。
无论什么时候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明争暗斗,若是冤冤相报下去不知何时才能了。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长公主都没有听到里面传来徐皇后的声音,想来徐皇后还是不愿意理会父皇,哪怕父皇现在都主动低头了。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这可是个好机会,要是姨母肯说几句软话她就能和父皇重归于好了,可相反,要是姨母再执意对父皇冷眼相待也很容易触怒父皇。
长公主心中有些急切地正欲推门进去,给父皇一个台阶下,也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不过她耳中却又突然听得自己父皇似是压低了些声音地说道:“朕当年是有错,不应该逼迫徐家将你送进宫来却又忽略了你,可这些年来,你一直待在景阳宫中闭门不出,就算你心中有再多的气也应该都消了吧?”
话至此处,景帝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朕知道清婉你无心权势,也不恋慕皇后之位,只愿在这景阳宫中平淡一生,但你又可曾想过你膝下无子,手中又没有权势,若是有朝一日朕想要对付徐家,徐家可还有招架之力?难道你就忍心让徐家再重蹈当年的覆辙?”
一听到景帝竟然还有脸提当年,提徐家的事,徐皇后当即疾言厉色地驳斥道:“皇上您也配提当年的事吗?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的猜忌和怀疑在作祟。”
“罢了,”徐皇后闭上眼睛,面上的愤怒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当年的事情她已经不想要再去追究,也不想要再去回忆了,“当年是臣妾自愿进宫的,臣妾也不曾怨对过陛下。”
“陛下您也不用再劝了,这凤印臣妾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下的,臣妾自知身染不治之症恐命不久矣,实在无法再胜任皇后之位,至于徐家将来会如何也不是臣妾一介女流之辈能管得了,还有陛下您以后还是少来景阳宫是好,要是臣妾过了病气给陛下那可就是大罪了。”
说完,徐皇后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呵,姐姐当年不正是这一国的皇后吗?皇上当时难道不是真心喜欢姐姐的吗?可是在皇上有心对付徐家的时候,她又可曾救下了徐家?
她连她自己都救不了。
在帝王眼中权势、天威才是最重要的,他们最终都会沦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长公主站在外面听到徐皇后的话,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来姨母是真的身染重病,难怪上次自己来景阳宫就见着这景阳宫被封地密不透风。
知道父皇和姨母现在肯定需要单独谈谈,长公主也不打算进去了,但是她心中又有些不放心,便移步到窗边驻足聆听,她还在窗户上轻轻戳了一个洞以方便观看里面的情况。
长公主看着自己的父皇和姨母站在殿中,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在听到徐皇后的话之后景帝更是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无奈道:“是,朕是有愧于徐家也对不起你,可是这些事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要耿耿于怀到什么时候?人都是往前看的,清婉,以前的那些纠葛都忘了吧,也放过你自己。”
最近内阁那帮老臣总是逼着自己早立太子,九皇子聪慧,小小年纪对政事就已经有了独到的见解,且他背后又没有强盛的母家支撑,便是被立为太子对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威胁,是最好的储君人选,只是九皇子的生母是个罪妃,他还缺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几番思索之下,景帝又想起了久居景阳宫,不问世事的徐皇后,这些日子他也觉得自己对徐皇后多有亏欠之处,想要弥补于她,偏偏娴妃作死地凑上来,还把云妃一起给拉下了水,他也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后宫的大权重新交给徐皇后。
可是让景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都亲自来景阳宫劝了几次,徐皇后竟就是不肯同意接下这凤印。
“过去了?忘了?”
徐皇后转过身子背对着景帝,她双目失神地望着前方,眼中流下两串晶莹。
她何尝不想要忘了那些腌脏之事,可是她忘不了啊。
每夜梦回她总能看见姐姐临死之前的样子,那时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过姐姐了,她不明白自己亲眼见着的那个满脸幸福地坐上花轿的姐姐,怎么就会突然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周围所有的人都说姐姐快不行了。
她不相信,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定是那些人嫉妒姐姐,是他们在恶毒地诅咒姐姐,姐姐只是病了,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以为姐姐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是大魏最尊贵的皇后就会幸福一辈子的,那样她就算永远都待在乡下的别院里为姐姐祈福也心满意足了。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皇上不是很喜欢姐姐的吗,皇上不就是无所不能的吗,他为什么不救姐姐?
姐姐在弥留之际还拉着她的手,不放心地嘱托皇上要照顾好她和容安。
甚至姐姐在闭眼之前还努力地将自己的手放到陛下的手中,虽然姐姐什么话都没有说,可她却是都明白了,原来姐姐一直都知道,她知道自己喜欢皇上,喜欢着她的丈夫,可是她竟从未责怪过自己。
她是徐家幼女,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亡,父亲和兄长又都去了边关根本无暇照看她,是姐姐从小就陪在她身边将她带大,对她来说那不仅是姐姐,更是母亲,是她最亲的人。
可是最后她却抢走了姐姐的地位,抢走了姐姐的丈夫,而那个人还是杀害姐姐的凶手,她明知道这一切却又懦弱地无法为姐姐报仇。
是她对不起姐姐,是她害得姐姐没有了母亲,是她不知感恩还觊觎姐姐的丈夫,姐姐为什么不怪她?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姐姐......”徐皇后止了泪,她哽咽着,声音嘶哑又悠远地说道:“姐姐她那么的爱你,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忍心对姐姐下毒?不,对不起姐姐的不仅是你,还有我,便是死了我也已经无颜再面对姐姐,要是我早知道姐姐是被你害死的,就算是死,当年我也不会进宫,你欺骗了我,欺骗了徐家,欺骗了所有人。”
她太累了,这些年她心中一直藏着这个秘密,真的是太累了。
景帝闻言心中大骇,他剑眉紧皱。
当年的事情只有自己和那个太医知道,而且那个太医早就已经死了,徐皇后是怎么知晓这些事的?
景帝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又确实无从解释,是他害死了先皇后,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最后,景帝只能平淡地说了一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是愧疚也是释然。
这些年来对那事耿耿于怀的又何止是徐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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