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酒猛地下肚, 原本就已经醉地不轻的陈子羡差点直接趴倒在桌子上,他晕晕乎乎地看着还是一脸怒容的沈时令。
“可是沈时令, 你真的不觉得你对谢谦过于地在意了吗?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入朝做官, 可是朝中比谢谦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就独独看中了谢谦一人?”
他与沈时令相识四年, 知道沈时令虽然顽劣却自视甚高,不是个轻易会被人折服的人,何况谢谦也只比沈时令大不了两岁。
陈子羡还从未见过沈时令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 而且自打这谢谦来找过沈时令之后, 沈时令连他爹的话都不听了,现在还铁了心地想要参加秋闱。
这不是想要把他爹往死了气吗?
听到陈子羡的醉话,沈时令一个冷眼扫过去, 凶狠狠地瞪了陈子羡一眼。
“你还说, 我对谢大人那只是敬仰而已。”
知道陈子羡永远都不可能明白自己的心情, 沈时令也猛饮了一口酒, 他目光虚无地缓缓开口, 陷入了那早已刻印在心底的回忆。
“陈子羡,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谢大人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当年沈家遭人陷害,被冠上通敌卖国的罪名, 并且还证据确凿......”
“那可是要被灭族的死罪啊,就连姨父都说没有办法救沈家了,朝中那些个往日里与老头子交好的官员, 也都纷纷急着想要和沈家撇清关心, 一夜之间, 沈家上下百余人口全部下到大狱。”
沈时令说到这里突然就哽住了,一向没心没肺的他也吸了吸鼻子,不忍再说下去。
他清楚地记得,刑部的人来查封沈府的那个夜里,一群官兵直接撞破大门、举着火把涌进沈府,府里的人乱作一团,但很快也都被那些官兵给带到了一处跪着。
不满十岁的妹妹被娘紧紧抱着怀里,她稚嫩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与害怕,却没有人告诉她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而当时已经十六岁了的沈时令却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沈家,完了......
沈时令早在官兵闯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吓傻了,他只是无意识地站在父亲身边,眼睁睁看着那群官兵将他曾经那么美好的家一一捣毁,连个草堆都没有放过。
他们一家人在暗无天日的刑部大牢里待了三天,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被带了出去,然后再奄奄一息地被拖着回来。
没人知道那烧红的烙铁、浸了盐水的鞭子什么时候就会落在他们的身上。
从朝廷命官变成阶下囚的日子并不好过,老头子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却还要强撑着宽慰柔弱的娘亲和年幼的妹妹。
那是他十几年的人生中最落魄的时候,再次想起沈时令也不禁红了眼眶。
“我们绝望地等到了第四天的到来,牢门终于被打开了,娘她突然紧紧地攥着老头子的手臂,我们都以为终于是要轮到我们了……”
“可是进来的却是一个穿着暗紫色蟒袍的年轻官员,老头子见着那人似乎也很是惊讶,他几乎是颤抖着走到那个人面前,叫了一声……‘谢大人’。”
沈时令又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谢谦的时候,他也像那时一样嘴角微扬。
“谢大人当时只对我们说了一句,他说,‘沈大人,本官已经查清楚你是被人诬陷的,现在你们一家人都可以走了’。”
“陈子羡,你知道吗?在我们绝望到都以为在劫难逃的时候,是谢大人力挽狂澜,救了沈家众人,他就像是一个神,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成功地拯救了我们。”
“只一句话,谢大人还说得那般轻松平淡,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谢大人想要找到证据救我们是多么的艰难,就连姨父都无法证明我们清白。而当时谢大人也不过才十八岁,他刚坐上东厂提督,四面都是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
说到最后,沈时令突然满脸的向往和坚定,“从那以后我就很敬佩谢大人,发誓终有一天我也要成为像谢大人那样的人。”
沉默着听完了沈时令的故事,陈子羡撑着头双眼迷茫地看着沈时令,他脸上还有未退的红晕。
陈子羡一直都知道,四年前,沈家是在金陵城里做官时犯了罪才会举家搬到苏州城的,可当时的具体情况他却也不清楚,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沈时令的嘴里听到这些。
他看沈时令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整一纨绔子弟的做派,还以为沈时令从小就是被宠到大的公子哥,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已经经历了那么多。
只比沈时令年长两岁的谢谦却救了沈家满门,那也难怪沈时令会对谢谦近乎是顶礼膜拜的样子了。
陈子羡也赞同地点着头,然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地一个激灵就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像谢谦那样的人?谢谦他可是一个太监,沈时令,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沈家可就你一个儿子能够传宗接代的了。你看,你之前还只是说想要去做官,沈伯父都死活不同意,你要是进了宫,那还不得直接气死沈伯父啊。”
沈时令咬着嘴唇横瞥了陈子羡一眼,自己最不想要听到什么,陈子羡这小子就非得说什么是吧。
沈时令暴躁地直接就揪起了陈子羡的胸前的衣服,要不是看在以前自己被老头子关起来的时候,陈子羡给他送过几次吃的,他早就开揍了。
“陈子羡,小爷说过不许你再说谢大人是太监的,你还敢直呼谢大人的名字,胆肥了是不是?别忘了你现在能在这里大吃大喝的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看着沈时令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嚣张,不再陷入痛苦的回忆,陈子羡却笑了。
“呵,沈时令,你知道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吗?护食的母鸡。你都快把谢谦当做了你的信仰,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句。”
“你敬佩谢谦,我知道,听了你刚才那番感人肺腑的话我也承认谢谦是个很厉害的人,如果我和你经历了一样的事情,或许我也会像你一样敬佩谢谦。”
“可于此同时,谢谦他就是一个太监,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你应该接受并尊重这个事实,即便知道他是一个太……”
触及到沈时令饱含威胁的目光,陈子羡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话到嘴边还是不得不改了口。
“宦官,即便知道谢谦是一个宦官,你还是可以一如既往地去敬佩他,这压根就与他是什么人无关,难道你会因为谢谦是宦官出身就看不起他了吗?刚才我也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并没有要轻视谢谦的意思。”
沈时令悠地松开了陈子羡,他当然不会因为谢大人是宦官就轻视了谢大人,反而他会更加地敬佩谢大人,只是他不喜欢从别人嘴里面听到谢大人是太监的话。
倒是难得陈子羡居然有胆子对着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沈时令烦躁地推开陈子羡,“滚一边去,别在这里碍着小爷的眼。”
陈子羡原本就脚步虚浮,这一时不差竟被沈时令推地摔倒在了窗边,他挣扎着站起来,目光无意间晃到窗外,却被窗外的一番景象给吸引住了。
陈子羡皱眉,他急忙向沈时令招手,“沈兄,你快过来看啊,外面有热闹看。”
一个苏州城有什么热闹可看的?沈时令虽然疑惑,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挤到了陈子羡的身边,他也像陈子羡一样跪趴在窗边。
楼下,李定国的马车正好从聚福楼门前经过,周围的百姓纷纷夹道欢迎,个个都很高兴知府大人的回来。
这架势,比起长公主和谢大人到苏州城的那日还要来得热闹。
沈时令忍不住咋舌,这李定国还真是会捡功劳,等大家都快把事情处理好了,他倒是迫不及待地赶回来捡个现成的。
就他所知,在苏州大坝决堤的第二日,李定国就丢下一家老小消失地无影无踪,幸亏有两位徐大人相继来了苏州城主持大局,苏州这才没有乱。
也是后来灾民安定了下来之后才传出李定国在白河村的消息,偏巧白河村就出现了疫病,李定国也一下子就从弃灾民于不顾的贪官成为了不顾自身安危,与灾民共患难的地方父母官。
而至于真实的情况究竟是如何,老百姓也没有办法去求证,最后还不是全靠李定国这一张嘴。
看着下面百姓们都对李定国歌功颂德的模样,陈子羡用胳膊肘拐了沈时令一下。
他有些着急地问道,“这不是李定国吗?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时令撇了撇嘴,对李定国他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这李定国肯回来看来是白河村疫病的事都已经处理好了,这不是件好事吗?”
只是没人注意到沈时令看着李定国的马车暗自冷笑了一声,“他回来了也好啊,小爷可是特意准备了一份大礼要送给他。”
陈子羡现在可没功夫管什么大礼不大礼的,他只知道他爹这刚去府衙递交了要状告李定国的状纸,李定国就回来了。
这状纸的事要是被李定国给查出来了......
民与官斗就犹如是以卵击石,陈子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紧张地拉着沈时令的衣服。
“沈时令,我爹可是听了你的劝说才会答应去状告李定国的,你可得保证李定国不能来找我们家的麻烦。”
看陈子羡这一副害怕的样子,沈时令白了他一眼,“瞧你那怂样,刚才激怒小爷的时候胆子不是还挺大的吗?我说你就放宽心吧,盒子里那么多的状纸,谁知道哪个是你爹扔的?”
“再说了,小爷我都要搬到书院和你一起住了,那李定国就是想要来找你麻烦他也不敢在小爷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啊。”
对对对,李定国不可能知道哪张状纸是他爹投放的,有了沈时令的话,陈子羡这才安心了点。
可是想到那日长公主当众说的话,陈子羡又有些担忧地问道,“可是沈时令,长公主说要三人才能成状,你看李定国现在这么受欢迎,这要是没有别人再知道李定国的真面目,没有人再去告发李定国那可怎么办?”
这回沈时令直接狠狠地敲了陈子羡的脑袋一下,“你是不是傻啊,等过几天投状纸的人多了以后,小爷再随便找几个人去告发他,保准李定国能被审问就是了。”
“第一个要被审问的人就是李定国,这可是谢大人定下的计策,李定国就算再能装,这回他也逃不了,到时候李定国自顾不暇就更加不会想到要找你们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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