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 青衣挥袖唱曲儿。
台下唯有一人欣赏, 正是那原该卧榻的文太妃。
崔姑姑从宫门出走来, 身后领着身着官服的老者。文太妃看了他一眼,眼神凉薄得很。
“给娘娘请安。”文国公瞧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
“这儿又没外人, 爹还是省了这套吧。”她转头看向戏台说道。
文国公淡淡哼了声,问道:“你让人唤我来, 是发生了何事?”他这个女儿, 自从入了宫便忤逆得很,对他甚是仇视, 若非有事怎么会请人去寻他过来。
文太妃扯唇一笑, 朝崔姑姑道:“带人上来吧。”
崔姑姑会意,亲自去提了人过来。只见一名小宫女畏畏缩缩跪在了二人面前。
文国公仔细打量了片刻,出声询问:“这是瑜儿的贴身宫婢?”
文太妃冷笑一声:“蓝喜, 把近日来灵华宫的情况说说吧。”
蓝喜低着头, 声音轻颤道:“昭仪娘娘每日只在宫中摆弄花草, 偶尔去御花园散散心, 陛下也就三五日来一次……”
“不知死活的小蹄子,哀家让你说昭仪娘娘可有按照哀家吩咐的做, 你扯东扯西的说些什么!”文太妃愠怒道,将手中茶碗掷去, 磕在蓝喜肩上, 滚烫的茶水顺着衣服渗进肌肤里。
蓝喜惨叫一声, 抱着手臂讨饶道:“奴婢知错了, 昭仪娘娘前些日子都按照太妃娘娘您的吩咐做,可自从怀了龙胎后,昭仪娘娘就、就停了。”
文国公问道:“为何停了,不是吩咐她在小皇帝每日吃食中参入百日枯吗?”
“娘娘说她如今有了龙种,待日后诞下的是个皇子,陛下也是疼之爱之,她又何苦受制于太妃娘娘和国公爷您呢。”
“放肆!简直放肆!”文国公大喝道,他怎么也想不到昔日在家中乖巧懦弱的孙女竟会背叛他。
文太妃看他那样,突然觉得甚是可笑。真是冤孽啊,当初她入了宫,也妄想着摆脱文家,如今轮到了她的外甥女这么做。
“瑜儿还是太年轻,她生下的皇子,陛下又怎么可能会疼爱。”文太妃讥笑道。
文国公瞪了她一眼:“别笑了,眼下依你看,该怎么办?”
“有了这个孩子,文瑜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听我们的话。爹,你说该怎么办?”她勾唇道。
文国公皱眉:“你想怎么做?”
“李太医说昭仪娘娘如今胎息不稳,在这深宫中若不精心照料,滑胎也是常有的事。”文太妃看向蓝喜,淡声道:“你听懂了吗?”
蓝喜匍匐在地,颤颤巍巍道:“奴婢明白了。”
……
丞相府书房外,彦青站在门前把守着,命令谁都不许靠近一步。
书房里除了顾言之外,钟离清和叶夕二人难得一齐出现在他面前,只不过此时带来的消息却令他面容冷峻。
叶夕率先开口:“大人,属下四处追寻老爷的踪迹,虽无果,但却意外查到了一个人。”
“谁?”
叶夕沉重吐出二字:“韩峰。”
“韩峰!”顾言之眼底藏着惊愕:“韩家家主?”
当年那场雨夜,韩峰一身风雨来到顾府,七尺男儿却跪在地上不起,恳求父亲道:“陛下如今认定韩家是八王爷党羽。,韩家怕是难逃此劫,今日前来,为兄想求你一件事,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求贤弟保我韩家一条血脉,求你救救我那年岁尚小的女儿。”
除此外,韩峰跪地指天发誓,绝无参与谋逆之案,父亲含泪应下他的请求。事后父亲亦是对自己道:“你韩伯父与我相交多年,他的人品我信得过。”
那夜之后,不过数日,朝廷派人前往韩家抄家灭族,混乱间一场大火燃起,韩家上下百来口人皆葬身于火海。
早该消失于人世的人为何还会出现,难道他并没有死?
顾言之皱眉沉思,韩家大火后的残桓,他陪同父亲一起去过,亲眼见了韩峰的遗骸。
钟离清说道:“属下要说的也与此事有关,大人让属下继续查当年谋逆案的事,顺藤摸瓜查到似有韩家人在江湖上的迹象。”
韩家先祖是太祖皇帝时期的兵马大将军,为太祖戎马半生后卸甲归田,虽是离了朝野,但韩家人身为武将的血脉却没有就此断下,世人皆知韩家有一批死士武艺高强,只听命于韩家家主。
听了叶夕和钟离清二人的话,顾言之也大抵知晓了父亲为何神秘消失。他定是知道了什么,独身去查这里头的真相。
难道当年韩家真的参与了那桩谋逆案?
他面色逐渐凝重,父亲这十几年来唯一心愿便是替韩家平反,若真是如此,父亲此刻心中该有多痛。
“大人,如今韩家的事尚且查不明白,那眼下该如何行动?”
顾言之静默片刻后,说道:“贤王已有察觉,拖下去只会为他销毁证据增加时间,此时正是铲除贤王羽翼的最好时机。这样吧,为韩家平冤之事暂且搁置,但牧家受陷于文家确是人证物证确凿,钟离,你亲自去把当年有关的人证接进京来。”
“遵命。”钟离清道。
他看向叶夕神色幽深道:“待人证入了京,便可请牧家遗孤击鼓鸣冤。他在这儿伺机多年,如今算是了却了心愿。”
“属下遵命。”
这厢刚谈完话,外头彦青敲了敲门,隔着门低声道:“大人,傅公公传人来报文昭仪落了胎。”
顾言之缄默片刻回道:“知道了。”
文瑜落胎,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于虞李皇室而言,这孩子不能留,于文家……若是文瑜肯乖乖听文国公的话,如今也不会在这深宫之中了。
灵华宫
文瑜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
蓝喜跪坐在边上替她轻轻擦拭着悄然滑落的泪水,轻声劝慰着:“娘娘,以后还会有的,您别这样,千万要照顾好身子。”
她却置若罔闻,抚着裙下小腹,喃喃自语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呢?”
蓝喜掩住一丝慌色,低头道:“太医说娘娘身子弱才会这样。”
“不可能。”她吼道:“陛下这段日子天天往宫里送补品,我原本身底子也不弱怎么会这样!”
蓝喜默然不语,她心中愧疚不已,自她进了灵华宫,文昭仪对她并不差,她亦是不想害文昭仪还有她腹中的骨肉。
可是顾大人是她的救命恩人,顾大人曾说过,务必让她盯紧昭仪娘娘,决不能让她怀上龙嗣,可却因自己的一时大意让娘娘真就怀了龙种。如今文太妃让她设计引昭仪娘娘落胎,她索性就将计就计,弥补自己的过错。
“不错,文昭仪你绝不可能是因为身子弱才落胎。”
殿外响起清冷的声音,未见其人但文瑜却已听出是谁来,她眸子微动,唇瓣微微抿起。
藕色锦履踏入室中,纤手掀起流苏帘帐,清美的容颜出现在眼前。
“公主殿下怎么来了?”文瑜看着她,神情复杂如斯。
李娇与她对视,忽然淡笑一声,说道:“本宫今日在太后那陪着谈天,知道了文昭仪落了胎,特来看看。”
“有劳殿下了。”文瑜勾出一丝嘲弄的笑意,她知道李娇不喜欢她,她落了胎李娇又怎么会好心来看她。甚至在这一刻,她隐隐觉得这一切是不是李娇使的计策。
李娇瞧着她,大抵也知道她的想法,轻声叹息:“文瑜,你也知道,你们文家在朝堂上公然拥护贤王,明为臣子,暗中却与陛下势同水火。你是文家女儿,太后娘娘与本宫又怎么会放心。但到底你怀的是陛下第一个孩儿,是本宫的亲外甥,说到底本宫心底还是期待的。”
文瑜喉间微哽,半晌哑声道:“殿下方才说绝不可能是以为我的身子弱,为何这般笃定?”
蓝喜捧着茶水过来,听到这话手上微颤,险些撒了茶出来。檀音眼明手快的扶稳她的手,李娇略冷的眸子淡淡扫过她。
蓝喜微不可闻的瑟缩一下,退到床边垂首站着。
“檀音,把人带进来。”李娇吩咐道。
“喏。”檀音领了命,走出殿外,不一会儿提着一个小宫女进来。
“娘娘饶命啊,殿下饶命啊。”小宫女喊道。
文瑜仔细看了眼,这是在她宫中小膳房烧水的宫女阿云。
“本宫原是准备来看你的,无意间看到这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端着药蛊子去外头就唤住了她。”
檀音把药蛊端上,药汁已经被倒干净,蛊底是些药渣子。
檀音道:“昭仪娘娘,奴婢问过太医了,这里头有红花。”
文瑜身子微振,面上露出些许狰狞,她用尽全力想朝阿云扑去,歇斯底里道:“你这个贱人!为什么要害我!你说是谁指使你害我的。”
蓝喜挡在她面前喊道:“娘娘小心身子。”
阿云摇着头哭道:“奴婢冤枉。”
文瑜眼里淬着毒,咬牙切齿道:“说不说,不说的话我让人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小宫女满脸的恐慌,但却死咬着不松口,待真把匕首搁在面前时,她狠了狠心竟一把抢过匕首朝心上刺去。
李娇和文瑜都没料到她会这么做,一时不察阿云就这么倒在了面前。
殿中静默无声,蓝喜又是惊慌又是暗幸,原以为是自己日日燃着的麝香害文昭仪落了胎,却不想是这不起眼的小宫女阿云做的手脚,看来文太妃也着实心急了些。
人已死,再也问不出个分明。但只需稍稍派人打探,也能探出个皮毛来。李娇吩咐檀音找了傅公公,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傅公公派人来报,原来阿云有个姐姐在福宁宫当奴婢,上个月摔坏了文太妃最爱的一找夜光杯,依照文太妃的性子,这宫女不死也得剩半条命,可怪的是,这宫女不仅安然无恙,反而进了内殿伺候去了。
文瑜闭上眼,湿润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她怎么也想不到文家竟如此狠心,她怀的虽是龙种,可那也是文家的子脉啊。
李娇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道:“你好生休息吧,此事奏禀陛下与否,皆有你决定,本宫回去了。”
她摇着头出了灵华宫,文家的狠心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与此同时,她更为李曦和顾言之烦忧不已。
喜欢裙下之臣请大家收藏:(321553.xyz)裙下之臣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