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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裙下之臣 白汐兮 10280 2021-03-30 09:38

  李娇一手捻着他赠的那支天香花,一手提着酒壶独自在府里闲逛着, 远处还能听到隐约的热闹声。

  她说不甚酒力是真的, 此刻已是她独饮的第三壶酒了。她脚步微微飘忽, 拖着裙摆在石径上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地一双手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肢,她皱了眉,囫囵娇嗔道:“放肆, 哪儿来的登徒子敢碰本宫!”

  那人直接打横抱起她,低头漠然道:“公主殿下, 您喝醉了, 我送您回去。”

  李娇攀着他的肩头将他仔细瞧了瞧,方才扬唇笑道:“哦,是你啊。”说罢, 她松开手大咧咧的摊软了身子任他抱着走。

  凌寒紧了紧手臂, 半晌无语。

  “你、你怎么在这儿呢?”她问道。

  凌寒垂下眸子, 没有回应她。

  李娇抬眼看他, 哂笑道:“你这人,总是神神秘秘的, 本宫都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就这么神秘的消失了呢。”

  他顿了顿身子,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向泠雨殿走去。“殿下没让我走, 我哪儿也不会去。”

  听到这话,她笑了起来说道:“凌寒, 我们来以月对诗吧。”

  “……”

  “我、我先来。”她楠道:“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你来!”

  凌寒一愣, 半晌低低念道:“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

  “唔,月……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她勾唇笑喊着。

  凌寒默了默,冷声道:“殿下,您不必这样。”

  “哪样?”她闭起眼,轻声问。

  “您把自己的骄傲放在哪里,自从遇到顾大人,您就变了。”他带着轻怒道。

  李娇没有应声,他低下头看去,那娇俏女子竟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他蓦然失笑,然后抿紧唇瓣哑声道:“至少要变回之前那样,我才能放心离开。”

  她微醺的脸颊带着娇嫩的酡红,睡得像只小兽一般令人爱怜。有时他极难理解,为何女人有这么奇怪的两种样貌,醒时她是娇俏妩媚,举手投足带着贵气的女人,睡着时却像个急需找寻安全感的孩童般可怜可爱。可无论是各种,凌寒知道,她都已经深深印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娇娇。”他轻唤,覆身在她唇瓣落下一吻。

  他苦涩一笑,若你心无他人,我必定永世伴在你身边……

  李娇微微入酣片刻又忽然转醒过来,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凌寒放下她道:“前头就是寝殿了,您回去吧。”

  她拍了拍头道:“嗯,头痛得紧。”正准备回去,一时来了兴趣,朝他轻挑凤眸,柔声问道:“你不随本宫进殿吗?”

  凌寒身子一震,慌忙别开目光,局促道:“不了,没事我先走了。”未等她再开口,凌寒脚下生风,逃似的离开。

  李娇对着他的背影大笑起来,拢了拢身上薄纱朝殿内走去。

  “烟花随流水,入夜寒,寒者醉。今朝花灯会,提画灯迷猜一对……”她轻哼着歌,突然低呼一声,冷不丁又被人攥入了身后竹林里。

  此刻她心中气闷不已,在自己府上竟三番两次被人从身后侵袭,当真以为她这公主没脾气了!

  她拧起柳眉,化掌为刀回身劈向那人,谁料那人反手握住她的双手牢牢钳在身后,搂着她入了林子深处去。

  “大胆!”她愤声道。

  她挣扎无果,但身后熟悉的心跳和气息让她立刻认出了来人。

  顾言之离开筱园想去寻她,走到泠雨殿附近刚巧就碰见凌寒低头吻她那一幕。妒忌、酸涩和愤怒之感简直要将他淹没,原本想上前,却发现她突然转醒,再稍后便见她独自离开。

  她抵在竹枝上怔然看着他,似乎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瞧他清俊淡雅的脸上此刻却是面无表情,眼底幽深如寒江,唇瓣紧紧抿成冷硬的弧线,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你怎么了?”她疑惑开口,手还被束缚在身后,她动了动依旧挣脱不开。

  难不成是因为她先行离开,他就生气了?

  他沉默不语,松开她的手,从怀里掏出她送的那块‘鬼画符’丝帕,一手轻捏她的下颔,一手帮她擦拭着唇瓣。

  她眉头蹙得更紧,心道这人今晚抽的什么风,大半夜把她拖进竹林里擦嘴巴?

  “顾言之你做什么,我的唇都快被你擦破了。”她怒道。

  他终于开口唤她,带着一丝薄怒:“李娇。”

  她诧异看他,很少听他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唤她,从前他若这么叫她,定是她惹他生气了,可是今日,她惹他了吗?李娇想了想,好像没有吧……

  “李娇。”他又唤道,胸口起伏着,沉声道:“是不是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你就会原谅我,重新接受我。”

  她推开他:“你在说什么?”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告诉你为何当初我要拒婚,告诉你一切,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算做回小人又有何妨。”他哑然道。

  尽管光线暗沉,她依旧看清了他面上的仓惶和害怕,他在怕她离开吗?

  “我不要听。”她垂眸道。

  “为何不听,难道……”他心中一痛,艰难道:“这些对你已经不重要了是吗?”她一直是这样的,若是对于不在乎的,她就不屑一顾。

  “我并非是非不分的人,你有难言之隐我不会逼你。”她正色道:“待有朝一日,你能告诉我了,我会坐在你面前认认真真听着,但是现在,我不听。”

  他抚着她的发鬓,喉间微动半晌张口道:“是我有负于你。”

  她释然淡笑:“过去的都过去了,听与不听无甚区别,听后也只是徒生感慨罢了。”

  “可是我怕,如今我才发现这五年里,你身边出现了太多人了,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依赖我长大的女孩了。”他轻声道。

  “人都会长大,没有谁离开时便活不下去。”

  “我宁愿你还跟从前那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不仅没让你一直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反而把你伤害至如斯。”

  她轻笑起来,眼底有泪光浮动,摇摇头道:“就算你不那样做,我也早就从那虚幻般的梦境里跌落了。”

  他怜惜地抱紧她,亲吻她的发丝,“那时候你的乳娘过世,但你一定另有隐情对吗,否则你不会把自己关在殿内不吃不喝,连先帝陛下也不理。”

  “那时候,我刚从河西回来,本要去韶阳宫找你,可先帝陛下在那时就已拟下圣旨要赐婚,你可知我当时心情多复杂,我一面是欣喜若狂一面却痛苦如斯,我多么想跪下磕头谢恩,谢陛下成全让我如愿娶到想了念了多年的小公主。可是我不敢接,若接了那圣旨,或许会因此害了一条人命。”

  “人命……”她怔道。

  他苦笑:“对,一条人命,这是我想瞒下的隐情。”

  他又叹息道:“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甚至都没能好好和你见上一面,安抚你陪你说话,这几年我时常想起那时,心底愧疚懊悔交缠,无法解脱。”

  她坐在地上,看着月光,悠悠道:“你还记得吗,河西四年旱灾……”

  闹了将近四年的灾荒,人心惶惶,百姓都道这是上天在惩罚人间,国之将亡。昭文帝命钦天监日日观天象,寻求破解之法。

  彼时中宫常年病重,后宫事务由乔贵妃和文淑妃共同打理,宫外乔家和文家皆是百年权贵世家,从宫里斗到宫外那是谁也不服谁。

  他轻声道:“那时钦天监算出河西大旱是因乔贵妃……”

  往事触动了她的伤心处,她泪流满面,身子不住颤抖着,他轻轻替她擦拭脸上泪痕。“娇娇,哭出来就没事了。”

  她抓住他的手覆在面上,愤声呜咽道:“是他们,是文家收买了钦天监,还怂动河西百姓写下万人血书请愿。”

  顾言之沉默下来,其实先帝早就知道了,可无奈文家根基太深,他动不了也无法下旨降罪。

  “发生这事时,母妃怕我受了影响,特意把我支去景华山和老太妃住上几天。那些灾民在皇宫外跪了三日,第三日母妃宫中传出消息……”她哑声道:“传出母妃自缢的消息,我离开时母妃在城楼上笑着朝我挥手,我回来时见到的竟是她冷冰冰的身子。父皇一夜间白了许多头发,我第一次见他哭就是那时候,在母妃灵前哭得像个小孩一样……后来他力排众议以皇后之礼厚葬她,满朝老臣也俯首跪地皆呼‘贵妃大义’,呵呵,多么可笑。”

  她看着顾言之,眼中满是复杂。“我一直以为,母妃是生怕连累父皇才自缢,不是的,乳娘告诉我不是这样,是父皇他、他让人赐了毒酒给母妃,是父皇逼死她的!”

  顾言之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他不知道那时她藏着这样痛苦的秘密,她一定想告诉他,想寻求他的安慰。

  他喉间微哽,轻柔的亲吻她的泪痕。

  她吸了吸鼻子佯装轻松道:“你放心,这都过去了,只是现在提及多生了伤感罢了。”

  他静静抱着她,像小时候哄她时那样抱着,轻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虽然没有过多安慰,却让她觉得温暖起来。

  “言之哥哥。”她细声唤道。

  他手顿了顿,捧起她的脸,不敢置信道:“你唤我什么?”

  她朱唇轻扬,俏皮道:“只叫这么一次,今夜过后你还是做你的首辅大人,本宫依旧做本宫的淮阳公主。”

  顾言之怎么可能让她如此,覆身侵上,让她桎梏在身下和满地竹叶之间。

  “无耻之徒。”她咬唇道,伸手推他。

  “嘶……”他微微皱眉:“疼。”

  “哪儿?”她手缩了起来,担忧道:“是不是伤口又……”方才被陈申打了一掌,想必是伤口又崩开了。

  “你乖乖不动,我就不疼了。”他勾唇道。

  他的吻随即落下,辗转探入,卷起她小巧的舌尖轻轻吸吮,唇齿间相斥着彼此的气息,随即在脖颈和锁骨上留下一个个印记。

  罗衫长裙褪去,竹影摇晃,暗香残留……

  ……

  翌日早朝,众人不时打量顾言之,见他看来,一个个又连忙把头低下。

  “陛下,苏南一带今年良田丰收,刺史张幕知功不可没,还请陛下下旨封赏。”顾言之朗声道。

  “准。”李曦道。

  待下了朝,他忍不住唤住顾言之。

  “顾爱卿,你这是……”他开口询问。方才在殿上他瞧得分明,顾言之脖颈上多了几道明显的挠痕,细看之下还有淡淡的牙印在上头。

  还没踏出殿外的大臣们纷纷竖起耳朵,只听他淡定自若道:“昨夜在长公主府的竹林子里被猫挠了。”

  “哦……那你可得去找太医瞧瞧。”年轻的帝王深信不疑道。

  顾言之俯身道:“多谢陛下关心。”他把笑意藏在眼底,昨夜她有意在他身上留下印记报复他的索取,却在发现脖子上的伤痕盖不住的时候又懊恼不已。

  众臣躲在门后窃窃私语:“这哪是被猫挠的,分明……”

  顾言之踏出殿门,看着他们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来,扬眉问道:“众卿怎么还不走?”

  “走的走的,马上走。”众人一哄而散。

  李娇像往常那样去慈安宫请安,陪着太后说了会话便起身告辞。

  不一会儿,太后身边的兰姑姑追了出来:“殿下留步。”

  “怎么了兰姑姑。”她问道。

  兰姑姑面露忧色,叹息道:“公主殿下,前些日子陛下与太后娘娘又因后宫诸妃嫔之事生了龃龉,娘娘一气之下说是再也不管陛下了,可说是这么说,陛下毕竟是娘娘至亲骨肉,心底怎能不担忧呢,您瞧这几日下来,太后娘娘又憔悴了些许。”

  “本宫有所耳闻,陛下不常去六宫走动。”

  “岂止是不常呢,初时还会去小坐片刻,如今连脚步都未曾踏进去过。”

  李娇沉吟道:“可是皇后娘娘前来诉苦?”

  “这倒不是。”说到皇后,兰姑姑面露敬意,可见太后也是十分满意这中宫后位人选的。“皇后娘娘没说什么,反倒体恤陛下国事操劳,是那些个嫔妃昭仪借着请安的由头诉苦连连。”

  “陛下每日因国事烦闷不已,回后宫又要听这些妃嫔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闹个不停,难怪他会这样。”李娇笑了笑,她不常在后宫都知道那兰嫔和婉嫔天天都在抢着邀宠,听说这两人未出阁前还是闺中好友呢,她们两这么一闹,惹得原先与她们交好的玉德公主都敬而远之。

  “可不是吗,虽然陛下有苦衷……可、可现在不得了了,陛下索性夜夜翻文昭仪的牌子,像是故意为之似的。”兰姑姑急道。

  李娇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宠谁不好,宠了文家的人,不说她恨文家,太后从前一直被文太妃压制着也是恨透了文家。更遑论这是若是被外头那些老臣知道了,又要把雨露均沾、开枝散叶那番大道理拿出来说了。

  她无奈道:“我去瞧瞧。”

  兰姑姑急忙道:“多谢殿下,您定要好好劝劝陛下,皇后娘娘端庄娴熟,贤妃娘娘也是大方得体之人,若有烦心事不妨去二位娘娘宫中解闷也可。”

  “知道了,兰姑姑你回去吧,本宫会劝陛下的。”

  她叹了口气,上了步辇道:“去灵华宫。”

  自选秀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位文昭仪,一方面是因为她是文家人,另一方面她着实生气。当初在长公主府时,她是有意让慕兰说那些话刺激她,可为的是让她与文国公生了嫌隙,嫁不成那明威将军府,可谁想她一转头进了后宫来,李娇只觉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文瑜请她入座,出声询问:“公主殿下今日可是有事?”

  她看了眼灵华宫,满殿都是李曦赏赐的物品,再看文瑜,宫装轻盈,飘忽如仙。她轻笑一声:“陛下果真宠爱文昭仪。”其他昭仪娘娘宫中还住着个美人,只她一人独自住一座独宫。

  文瑜笑了下:“陛□□恤嫔妾喜爱清静。殿下可要饮些热姜茶,嫔妾让丫鬟去准备。”

  李娇看着她弯了下唇说道:“不必了,文昭仪。”

  “想来你也该疑惑本宫为何今日会过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确是有事同你谈谈。”

  文瑜垂首道:“您说。”

  李娇意味深长道:“听闻陛下现下夜夜翻你牌子留宿灵华宫……”

  文瑜抿紧唇瓣,半晌有些羞涩地点头:“陛下只是过来同嫔妾谈心。”

  她敛眸道:“本宫也不绕弯了,现在各宫妃嫔都哭闹到太后那儿去,说陛下独宠擅专文昭仪你,太后烦心不已,本宫这才过来一遭。”

  文瑜抬头,眼底慌乱尽露,她道:“我并未刻意留陛下。”

  “本宫知道。”她说道:“本宫的意思是陛下若是再来宫中,文昭仪还需多劝劝陛下。”

  文瑜咬唇,面露委屈之色,轻声道:“嫔妾知道了。”

  李娇松了口气点点头。说到底,这个与李曦年纪相仿的姑娘心肠并不算坏,只是身在文家那样的地方,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最后一搏罢了,或许没必要太过苛待于她。只是毕竟是文家的人,李曦总归要离远些好。

  该说的都说完了,她也不再多待起身告辞,正要离开却和外头端着热茶糕点急匆匆进门的丫鬟撞了个正着。李娇身前衣领全被泼了个湿透。

  丫鬟惊慌跪地,哭道:“奴婢该死。”

  文瑜上前来,皱眉道:“还不快来人把这儿收拾干净。”她看着李娇道:“公主殿下若不嫌弃,到偏殿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檀音替她把身上外衫脱下,取来巾帕擦拭她沾染水渍的印子。

  她一面笑道:“这下本宫可与昭仪娘娘有缘了,上回你去我那儿弄湿了衣裳,这回轮到我了。”

  文瑜脸微红,想起上回是因为偷看她才会碰翻了茶盏,回来后虽得了一件上好衣裳却被母亲教训了好半天。她抬眼想说话,无意间却看见了李娇锁骨上极淡的还未消却的印子,那是……

  李娇再次把外衫穿上,拂了拂衣裳道:“不劳烦昭仪娘娘了,本宫回府了。”

  文瑜回过神,轻声道:“公主殿下慢走,嫔妾恭送殿下。”

  李娇离开后,她坐在椅子上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顿时眼底微热起来。

  前几日听说了件外头偷偷流传的闲事,中秋那天,顾大人去了长公主府,第二日顾大人脖颈上多了几道伤痕,有人猜测顾大人喝多了与哪里小姐有了露水姻缘,又有人道哪是什么小姐,没准就是淮阳公主!

  眼下看到李娇锁骨上的印子,文瑜顿时明白过来,她的心底冒出一咕噜酸涩难言的感觉。

  顾大人啊……这个名字自文瑜入宫后就把他深深藏在心底,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微微涩然痛楚。

  长公主府里咫尺一督,白衣淡雅,温润如玉,他树下吹着玉箫的模样早已深深刻入心底。他那样的人竟然也有这么深情的一面吗,他定是爱极了公主才会在她身上留下烙印。

  文瑜闭上眼,难受得连呼吸都觉困难。妒忿在心头肆意滋长着,只有在无人的时候,她才能毫无顾忌的袒露她对李娇的嫉妒,无论是锦衣玉食还是情郎,李娇轻易得到的都是她所梦寐以求的。

  眼下她自己争取到了高堂阔宇、绫罗珠钗,可是情郎呢?李曦是她的救赎却不是爱人,他拥有六宫,往后也会拥有其他女人,她只需要李曦的宠却不需要他的爱。她从来心底想的都是顾言之。

  “淮阳公主怎么配的上顾大人。”她喃喃道。淮阳公主府上还豢养公子,顾大人一片痴心怎么能错负她身上。

  御书房内,李曦正与李娇下着棋,他抬眼看她,佯装不经意地提及:“前几日我去灵华宫,瑜儿让我不要总是去她那儿,其他宫里头也该走走。”

  “哦。”她淡淡应了声,手执棋子一放,笑道:“将,你输了。”

  李曦放下手中棋子,叹息道:“这几年,我的棋技没点长进,依旧无法赢过皇姐。”

  “下棋和人生是一样的,得懂度时局、观时态,有时候时态逼着你这么走,你也不得不跟着它的步伐落子。”她淡笑。如今她教着李曦时,突然想起昭文帝,想来那时候他也是被逼着走了人生中最痛的一步棋。

  她心底徒生一丝伤感,说道:“这棋局亦是同你所处之境一样,要懂得声东击西,懂得步步为营,也得懂弃车保帅。”

  “皇姐,你若是男儿,如今这个皇位非你莫属了。”李曦打趣道。

  李娇看着他,轻皱眉头:“曦儿,不可造言,你要记得你是嫡子,是正统,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李曦低笑下,弯下了唇角轻声道:“这话皇姐说过很多遍了。可我在这皇位上坐如针毡,没继位前,那群老臣便说父皇会将皇位传给大皇兄。继位后,外头都唏嘘不已,我确实不及大皇兄有才能有谋略,只是依靠嫡子身份坐上皇位。真正当我坐上之后,才发觉这个位置真不是我想要的,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发现连自己的生活都左右不了。”

  她静静听他倾诉着,他有太多身不由己,这是身为皇帝的无奈。

  他看着李娇道:“文瑜对我说那番话后,我问了宫女,宫女说前日你去了灵华宫,想来是母后让你去的吧。”

  既然李曦知道了,她索性也大方承认。“没错,我去了趟灵华宫,原本想着让文昭仪劝你,你能听得进去些。”她叹息一声:“你知道吗?自古帝王擅专独宠就是大忌。曦儿,你想想我的母妃。”

  “乔贵妃。”李曦念道,是啊,乔贵妃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最后……

  “就是因为父皇的宠爱,她才遭人眼红,最终落得红颜早逝,难道你想她也这样吗?”她道。

  李曦垂眸道:“可我只是烦心,我不想在下朝后再去听各宫妃嫔争吵。”

  “你可以去皇后那儿,贤妃那儿,没人会说什么。”

  李曦苦笑:“皇后太过中规中矩,我说什么她都说好,我想同她说说话,可半天下来皆是我在自言自语。贤妃……贤妃对我爱搭不理的,更是不会理解我的心思。”

  李娇顿了顿,道:“这些我会让太后娘娘同她们说道。”

  “皇姐,还是你对我好。”

  李娇莞尔道:“有时候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功夫你不再是那个成日跟着我的小男孩,竟已经坐在高位上受人俯拜了。”

  “现在我也能保护皇姐了。”他想了想突然道:“皇姐年后也该二十了吧。”

  她微怔,点头称是。

  李曦笑道:“皇姐,不偌我来替你赐一门婚事可好?放眼天下,你看上哪家门侯,我都给你找来当驸马。”

  李娇虚咳道:“不必了,我如今过得自由自在,何苦选个驸马给自己添堵。”

  “你可是还放不下顾言之,不如我为你们二人赐婚?”

  李娇腾地红了脸颊,连连摆手推脱。

  既然李娇不愿意,他也不再多说,只让她若有中意的人选尽管开口。

  接下去的日子,李曦依着她的话,时常去中宫稍坐,太后也顺心下来,握着她的手叹道:“还是你有法子。”

  她但笑不语,日子总算稍微平息下来。

  秋枫落尽,冬雪泠泠落下。

  虞京在一片银装素裹中安然巍然而立。

  “咚——”洪亮悠远的晨钟划破清晨始微的宁静,日头缓缓升起,照入大地,融化屋顶皑皑白雪。

  早朝上,御史中丞进言道:“余丰入冬后御寒物资贫乏,贤王身为封地之主不忍心看着百姓受苦难,将王府上下缩减吃穿用度,剩下的全都拿到外头发放给百姓,实在是大义。”

  “哦,有此事?”李曦问道。

  “正是。”

  “户部侍郎你与吏部尚书合计一番,拨放银两和御寒物资前往余丰,另外协同贤王开设粥棚和避寒所供百姓吃住,务必让余丰百姓安然度过年关。”李曦道。

  “陛下英明。”众臣道。

  “顾大人。”张泯唤住顾言之。

  “张大人。”

  “临近年末,御史中丞那一帮子又开始为贤王歌功颂德,顾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顾言之但笑道:“贤王想挣个贤德仁厚的名声也实属不易。”

  “真不知他们又在耍什么心眼儿。”二人在雪地里慢慢走着,一边说着话。

  顾言之沉吟道:“入冬后,听说文太妃患了伤寒,一直不见好。”

  “是啊,非但不见好还加重了。文国公说国公夫人进宫瞧了两三次,出来直抹眼泪。”张泯顿了片刻道:“这,莫非……”

  他没往下继续说,看着顾言之询问他何意。

  顾言之道:“我总觉得贤王该有所动作了,文太妃病得正是时候。”

  听闻此言,张泯皱起眉头,抚须道:“依顾大人所言,眼下要怎么办?”

  “但看他们是何动作再做打算也不迟。”他道。

  张泯含笑道:“顾大人,今日临江小筑设宴,可要同去饮上一杯?”

  顾言之督了一眼前方停落的马车,淡笑作揖道:“多谢张大人美意,只可惜我还有些事要办。”

  张泯点头:“既然如此,那老夫先行一步。”

  “张大人慢走。”

  前方停落的正是公主府的马车,不一会儿李娇从宫门走出,檀音搀扶着她入了车厢,车子行了一段距离又停了下来。

  李娇疑惑着掀开帘子,却见顾言之正站在马车前朝她露出淡笑。

  “可否借乘公主殿下马车一段路?”他温声问道。

  外头落着小雪,他穿着朝服身后披着玄青大髦站在雪地里,雪花沾湿了他的发鬓和睫毛,却丝毫不减他丰神俊朗,俊逸轩然的模样。

  李娇不说话,檀音却十分识趣道:“顾大人天寒地冻的快上车吧。”

  顾言之带了一身寒意进来,李娇裹着白裘瑟缩了下,将脸埋入白毛里只露出两双眼来瞧他。

  “顾大人府上没准备马车吗?”她哼了声问道。

  他噙着笑意,大言不惭道:“备了,只是我让他先行回去了。”

  李娇柳眉轻蹙气道:“你故意的。”

  他移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下,李娇撇着唇想挪开,却被他揽进怀里。

  灼热的气息在她微凉的颈间流窜,她浑身起了颤栗,只觉在他怀里温暖得起不开身。

  “好些日子没见你。”他在她耳畔轻声道。

  她斜睨他:“所以今天寻了这样一个借口上了我的马车?”

  “嗯。”他淡淡应着,轻含着她小巧冰凉的耳珠。

  她轻轻低吟,红着双颊骂道:“卑劣。”

  “是,殿下说什么都是对的。”他道。

  “还有半月就过年了。”

  他突然问道:“娇娇,明年开春我在府外另寻一处偏宅让玥灵住下,然后向陛下求娶你可好?”

  李娇愣了下,下意识道:“不好。”

  他抿唇道:“为何?”

  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不是时候罢了,他所不能说的秘密还没办妥,而她府上还有三个明面上的公子。无论怎样,他们两人若是就这样理不清道不明的成婚,往后的日子岂不是鸡飞狗跳的。

  “这样子不是很好吗?”

  他落下吻在她唇瓣,叹息道:“可我想日日见你。”

  她忽地咬住他的唇,嗤嗤笑道:“可我不想,你这人难缠得很。”

  “妖精。”他抵着她的唇齿吐出二字,然后用尽缠绵吞噬她香软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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