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四下逃散的宫人说外头打起来了, 皇城已破，勤王护驾的大军已经包围了四周。

　　屋中寂静无比, 韩玥灵蜷缩在桌椅下呆愣着不知想些什么。

　　不多时，落芳阁的门被人推开，满屋纱幔飞扬起来。来人一袭玄衣铁甲带着满身清寒朝她走来。

　　韩玥灵怔怔地看着他, 她从未见到过这样的他, 在她印象里顾言之从来是温润如玉的，可眼下的他如鬼魅煞神般在她面前站定。

　　“言之……”她张开苍白的唇瓣无声唤道。

　　他执着长剑，剑锋一落堪堪止在她脖颈上，一缕发丝轻飘飘的落下。

　　韩玥灵看着那缕落发飘下，如同看到自己这些年对他痴狂的情意被斩断。她蓦地失声尖叫起来，纤弱的身子颤抖着，绝望地摇着头。

　　想起韩玥灵对李娇做的事，他心中血气激涌，恨不得一剑杀了她, 可看到她这副模样, 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慨然，曾经温婉善良的小姑娘因为爱而不得最终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顾言之轻叹一声，淡漠地看着她, 开口道：“玥灵，你始终不明白。我留你在顾府, 对你的照拂从来都是因为父亲离京前的嘱托, 还有你是韩家唯一留下的血脉。”

　　“你胡说！”她满脸泪痕大喊着：“当年你为了我可是抗旨拒婚了的, 是昭文帝命你永远不能娶我, 是李娇后来抢走了你，都是他们的错！”

　　面对她的冥顽不灵，顾言之眸子冷了几分，他收起剑不愿再与她多说什么。

　　“你别走。”韩玥灵上前死死拉住他的袍子，凄声道：“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门外缓缓走来一人，她望去，正是她恨得咬牙切齿之人。

　　李娇走进来，看了看地上狼狈不堪的韩玥灵，露出一丝怜悯。

　　“外头叛军已经肃清，陈烨领兵一一查抄了投靠李佋的官员府邸。”李娇说道。

　　顾言之点头道：“我出去看看。”

　　“她呢。”李娇微微一怔，扫了眼地上失魂落魄的人。

　　“交由你处置吧。”他默了默，如是道。虽然韩玥灵做了这么多错事，可当初他也是尽心尽力将她当成自家亲妹妹对待，要让他亲自对她下手，他终究于心不忍。

　　李娇知道他的为难，微微一笑：“也罢，你去帮帮赵将军吧，这儿我会处理好。”

　　“你多加小心。”

　　“不要走，求求你，言之，哪怕你再回头看我一眼。”韩玥灵声泪俱下哀求着。

　　可那人无动于衷，决然离去的背影转瞬消失在门外。

　　她怔怔看着门口，任由泪水覆满面容。

　　这么多年，到底是什么让她坚持着对他的执念。她做错了吗？孤苦无依的她只是想在黑暗中紧紧抓住他给的一丝温暖而已。直到这一刻，她迷糊地想着，若是她没有这么偏执想要他的爱怜，就像从前那样留在他身边，只要能看着他就好。那样，她是不是会在他心中留有一席之地？

　　“韩小姐。”李娇蹲下身看着她道：“其实，曾经我也像你现在恨我一般恨过你。”

　　韩玥灵看着她，目光微微呆滞。

　　李娇微嘲一笑：“当初他抗旨拒婚时，我也曾是这般绝望，爱而不得我体会过，但这不是你伤害他人的理由。”

　　她垂下眼眸，遮住愕眼底的悲凉，哑声道：“你要杀便杀，不必多言。”事到如今，她哀莫大于心死。

　　“我不会杀你。”李娇淡淡道：“言之他也不希望你死。”

　　她抬头，眼底划过一丝期冀。“真的吗？”

　　李娇点头：“他向来不是绝情之人，你与他相处多年，他将你当成亲人般看待，虽是你做错了事，他面上决然，心上沉痛。我并不喜欢你，可我愿意为他饶你一命。你走吧，我会派人送你离开这里。”

　　“你……”

　　李娇站起身道：“这是我和他最后给你的怜悯，永远不要再见了，韩小姐。”

　　韩玥灵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扬声笑了起来，越是笑眼角的泪水越是如珠串坠落。

　　方才李娇说这是他们最后的怜悯，多么可笑，她宁愿她一剑杀了自己。

　　很快，外头进来两名侍卫，搀扶着她起身匆匆向着宫外走去。

　　夕阳映着余晖，她落寞地站在街道上转头看身后的皇城。

　　顾言之，此生是我做错了事、爱错了人。我愿意用余生去忏悔，恕罪。

　　但愿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你，我才不会这么痛，这么狼狈……

　　三月后，离虞京千里之外的小寺庵，身穿素袍的人落下一头青丝，面色淡然沉静。

　　从此，世上再无韩玥灵，唯有遁入空门，与青灯古佛长伴的慧静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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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娇从落芳阁走出，不由微微叹息一声。

　　角落处，忽然传来带着些许苦涩之声：“你处置了她，接下去该轮到我了吧。”

　　“斐……”她唤道：“牧长风。”

　　斐乐扯唇道：“殿下，你还是唤我斐乐吧。”

　　她摇摇头，淡声道：“这世上已经没有斐乐了。”

　　他喉间微哽，敛眸道：“永乐王已死，我也没有什么可羁绊的，牧长风乃一介罪人，全凭殿下处置。”

　　“你并非恶人，永乐王对你有恩，你回报他本无过错，只是他做的却是陷陛下、陷大虞不义的事。”李娇转头道：“你待如何处置，还是由陛下决断吧。”

　　“殿下，牧家既已平反，长风了无牵挂，唯求以死谢罪。”他轻声道。

　　李娇咬着唇，胸口微微起伏着，愠声道：“本宫说了，你的事交由陛下决断。”

　　说罢，她再没看他，拂袖从他身侧离去。

　　斐乐凝视着她的背影，心中喃道：你到底对我还留有一丝情面对吗？

　　安和元年中秋，历经了叛乱后的第一个节日，德明帝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夜色撩人，小香山的山涧中，一抹白影坐在青石上，淼淼清幽之音自他指尖古琴奏出，在寂静的黑夜里空灵回荡。

　　天下大赦，他有幸也在赦免的名单里。但他知道，这是李娇为他争取来的。

　　他走出大理寺时，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娟秀隽逸，他闭上眼脑海里不禁浮现她提笔挥墨的模样。

　　信上写到，牧家虽是平反，但牧家百年擅乐之长就没落着实可惜。她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带着那把传世古琴走遍山河，将琴谱改进、发扬，传承于后世。

　　看过信后，他扬起一抹淡笑，轻声道：“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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