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换好干净的衣服出来时,顾言之还在檐下侯着。
“衣服合身吗?”他问道。
她点点头,抬眼见小僧人端着姜茶和金疮药朝这走来。
“多谢小师父。”她道谢着,她接过东西转头想进屋,转念一想这是他母亲以前的厢房,就这么冷落他也不太好,于是对顾言之道:“今天谢谢你了,只是墨梨脚伤着,需要在这儿住上一宿才行。”
“你放心,我方才已经让彦青回去告诉公主府上,你们都在延宁寺落脚,让他们明天准备轿子过来。”顺便还让彦青带着佛经先行回府去,他今夜也留在延宁寺住上一宿。
她点点头:“如此也好。”
门缓缓掩上,隔绝了顾言之的目光,他弯唇一笑朝外头走去。
李娇站在门里呼了口气,才缓过心神走进内室。
墨梨看着她轻声问:“顾大人还在外头吗?”
“嗯。”李娇不自然应着。把药瓶打开道:“手伸出来。”
墨梨慌忙道:“殿下,奴婢自己来就好。”
她抓住墨梨的手按住,拧眉道:“让你伸出来就伸出来,你忘了本宫最讨厌扭扭捏捏的事儿。”
墨梨苦笑一声,乖乖把手掌张开。李娇抽出丝帕沾了水轻轻擦拭她的伤口,她从未照顾过人,动作显得十分笨拙,眉头紧锁着神情认真专注。
好半晌她才清理干净墨梨的伤口,抬眼看她,墨梨咬紧唇瓣似乎很疼却忍着没喊出声。
李娇尴尬道:“弄疼你了?”
“没有。”墨梨摇摇头,眼底微湿,笑说道:“奴婢只是觉得能够遇见殿下,服侍殿下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外头都传您娇蛮跋扈、脾气不好,可是奴婢知道有时候殿下的娇蛮、殿下的凶怒都是装出来的,奴婢自从十一岁进宫跟着您到如今,您对我们的好奴婢都记在心底……”
“傻丫头。”李娇揉了揉她的脸,替她把金疮药倒上。
墨梨继续道:“其实……奴婢还知道,您心底还有顾大人,您只是放不下从前的结。”
“墨梨。”她抿唇唤道。
“殿下。”墨梨第一次打断她的话,看着她认真道:“奴婢看得出来顾大人对您的情意,虽然不知道他当初为何这么做,可是他眼中的真情不假,奴婢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把一切告诉您的。”
李娇眸底晦暗幽深,哑然道:“你别说了。”
墨梨欲言又止,最后轻轻抱了抱她。
“殿下,我们四个还有燕老会一直陪着您的。”
“嗯。”李娇忙扬起笑容掩饰即将泛红的眼睛,说道:“把腿抬高了,小心淤血了明天会更肿。”随后匆匆起身离开,不想让墨梨看到她的脆弱。
房门打开,她的心蓦地一跳,顾言之端着两碗素斋站在门外。
她涩然开口:“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方才墨梨与她说的话不会全都被他听见了吧。
“刚来。”他清俊的面上噙着笑意:“我可以进去吗?”
她没应声,他自行把素斋端进屋去,关切了墨梨两句他又出了屋子,李娇正在廊下出神的望着绵绵细雨。
他在她身旁站定,她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言之垂眸一笑,露出一丝神伤。柔声道:“今天是母亲的忌辰。”
她怔了怔,转头看他,方才想起顾夫人确实是入秋时走的。
那一年她还很小,第一次见到顾言之落泪,他坐在御花园的假山后无声的流着泪,她又好奇又害怕,小心翼翼靠近他,从怀里掏出手绢轻拭他的泪水,奶声奶气地对他说:“哥哥不要哭哭,有娇娇陪你。”
他抿着唇看着她,突然伸手把小小的她揽入怀里,低咽出声。那时的她虽然不懂事,却也能感受到他的悲伤,他在哭她也想陪着他哭,于是两个小小的人儿躲在假山后嚎啕大哭,引来宫女太监们惊慌不已,最后甚至惊动了先帝和乔贵妃。
“我想去看看顾夫人。”她道。
他看着她含笑轻声道:“好,母亲若是看到你来,一定很高兴。”
朱韵的墓碑在延宁寺后山上一处清幽之地,这是她生前的嘱托,她一生都与延宁寺有着不解之缘,小时候兵荒马乱她与家人走散被延宁寺收留,后来上山祈福时突然急产生下了顾言之,人生的最后三年她留在延宁寺礼佛修行,死后亦是想在这儿清净下去。
李娇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感慨道:“我对顾夫人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她是个温婉美丽的人……哦,我还记得她曾经抱过我。”
“她很喜欢你,我记得每回进宫见到你,回来后她总说要是有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娃娃在身旁该多好。”顾言之说道。
李娇无声笑了起来。
入秋凉意渐甚,加上她刚淋过雨,身子有些寒,虚虚低咳起来。
他把身上的披风解下为她披上,说道:“回去吧。”
“嗯。”她应道。
夜深,因为下雨的缘故,今夜未见月亮,清净的院落陷入一片漆黑。
墨梨燃起桌上油灯,看着李娇恹恹地倚在被褥上,顿时忍俊不禁起来。
她家殿下养尊处优惯了,还是第一次住在这种地方,只有简单的被褥铺床,没有冰丝锦被也没有镶金玉枕,瞧她躺在那儿不时的翻动着身子,仿佛怎么躺也寻不着舒服的姿势。
“殿下,我这床被子垫在您身下吧。”墨梨道。
李娇把看着烛火的视线移到她身上,淡淡道:“不用,本宫睡得惯。”
方才与顾言之回来时,竟见斐乐和鹿弥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二人见到他们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拉着顾言之。
斐乐道:“顾大人似乎走错了院子,这儿是女香客的住处,顾大人还是同我们一道吧。”
鹿弥则撇嘴道:“顾大人不必太过担心墨梨,她只是崴了脚而已。”
于是,顾言之就这么被二人拉走了,临走前用无奈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想到这,她突然低笑出声,那两人似乎总怕她被顾言之拐走似的。
唔,她才不会呢……她心道。
彼时,在另一头的院落里。
鹿弥悄声与凌寒说道:“顾大人坏得很,总想往殿下那儿去,你看着他。”
凌寒抱着胸靠在廊下,闻言睨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不看。”
“你这、你这茅坑里的臭石头!”鹿弥气道。
凌寒白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他,闭上眼继续假寐。
厢房里,斐乐正与顾言之下棋。
观看棋面,黑子已包围白子占得半面江山。斐乐唇边逸着轻笑,手执黑子起手优雅,可落子却颇有攻城略地的气势。反观顾言之神色自若,不疾不徐的应对着,二人静默无声,在灯下你来我往互不相欠,终于黑子求胜心切露出破绽,落子才察觉出不妥但为时已晚,白子施施然落下,一场对弈无声结束。
屋内静默片刻,斐乐突然轻笑出声:“是我心急了。”
顾言之神色淡淡,说道:“斐公子的棋艺高超,顾某佩服。”
斐乐取出笛子慢慢擦拭着,出声道:“上回,我与顾大人说的话,顾大人似乎并不以为然?”
顾言之淡笑着,可眼底却透出冷意。“斐公子,这是我与公主殿下的事,顾某自有分寸。”
“殿下想归朝,我自然拦不住,现如今最要紧的事是什么您应该清楚,您与贤王相斗,何苦再拉着殿下下水呢?”
顾言之看着他,眼底有着考究。“其实,顾某一直好奇斐公子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依斐公子的才能、谋略应该都是人中翘楚,为何甘愿屈居于公主府呢?”
斐乐淡淡皱眉,随即大笑起来:“我能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一届琴师,恰得公主青睐,是以为知音就此留在府中罢了。”
顾言之也不深究,举起茶盏浅饮,露出莫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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