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郡
朱德天背着包袱站在一处草皮小庐前,摸了把汗,心道:可算是到了。
两天前他家那大表弟传信让他这几日过来青山郡照看他大姑父,自从姑姑朱韵离世后,每到她的忌辰,姑父就会喝得烂醉如泥,之前在虞京有表弟照看着,后来姑父辞官回了老家,就由他每年过来照看。
他在门口大喊着:“姑父,我来了。”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动静。
朱德天疑惑地探了探头朝里头张望,喃喃道:“不在家吗?”他推了推门,门没关紧被他推开。
屋里漆黑一片,什么人也没有,往年这个时候姑父应该在床边喝着闷酒才是。
他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一等就是一整夜,朱德天坐在木凳上等得抓心挠肝的,突然站了起来道:“不行,我得回信告诉表弟。”
他背起包袱正准备出门,远远的看见顾朝平那熟悉的一身灰袍朝小庐慢慢走来。
他挥了挥手,欣喜道:“姑父。”
顾朝平面容凝重的走着,听到呼唤声抬眼看去,扯出一丝笑容:“德天来了。”
“姑父,表弟让我来瞧瞧您。”他道。
“路上辛苦了吧。”顾朝平进了屋,取出两只茶碗斟满清水,递了一只给他。
“还好。”朱德天看着他,总觉得姑父好像有哪儿怪怪的。
顾朝平的眉头始终紧锁着,好半晌才道:“德天,姑父没什么事,今夜在这留上一宿,明天便启程回去吧,还有告诉言之我很好,不用挂念我。”
朱德天愣愣道:“可是,表弟说让我在这住上三五天。”
他道:“我这屋子小,两个人挤着有些闷。”
“不会呀。”朱德天松了口气笑道:“咱还像往年那样,您睡床上,我在边上打个地铺就行。”
“德天!”顾朝平沉声道:“我让你回去就回去。”
“可……”他张了张口,最后撅起唇有些委屈道:“知道了。”
顾朝平柔下神色道:“今晚好好休息。”
朱德天有一肚子的疑惑,姑父今年今时为何与往常不同?昨天一整夜姑父去了哪里?今天姑父为何脸色这么凝重?
可是他不敢问,想了想还是等回去再告诉表弟吧。
……
延宁寺在虞京东郊的小香山上,寺庙自虞朝建朝初始就在那儿,历史悠远、僧人高德,善男信女皆往延宁寺去,香火从未断过。
顾言之从佛堂走出,慧圆方丈在外头候着,见他出来双手合十缓声道:“阿弥陀佛。”
顾言之随着他微微俯身颔首:“慧圆方丈。”
“顾大人随我来吧。”慧圆道。
慧圆领着他往后院走去,那里是寺庙为香客所建的落脚处,当年他的母亲就是在这诞下了他。
小香山里,一行人在山涧旁歇息着。
李娇坐在溪石上拂水玩,鹿弥在身后唤她。
她应了声回过头去,冷不丁的被他轻扬起的水珠溅了满身。
“好呀鹿弥,你长能耐了,敢泼本宫水。”她佯装生气说道,伸手摘了片树叶准备‘教训’他一番。
鹿弥嬉笑着躲远了去,山涧间传来一阵欢笑声。
凌寒坐得高处看着他们嬉闹,冷硬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笑。斐乐微勾起唇,在溪流前吹奏起轻缓的笛声,悠然惬意的半日时光在小香山上闲游着度过。
墨梨道:“殿下、鹿公子,过来歇会吧。”
李娇停止了玩闹进了凉亭歇息,看着鹿弥高兴的模样,她心情随着他轻快起来。自从归了朝,她再也没有时间带他们出来游山玩水,今日清闲下来,她便带着他们到这儿游玩。
不多时,天色渐沉,细雨泠泠落下。
墨梨瞧着天空道:“许是下了山雨。殿下,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燕老他们该担心了。”
她颔首点头。
行至山腰,雨势渐大。
尽管撑着伞也免不了沾湿了衣裙,李娇素来爱干净,此时拧巴着眉头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山路上坑坑洼洼的水沟子。
“唉……”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呼。李娇回头一瞧,墨梨跌坐在山路上,一手紧紧握住脚踝,另一只手撑在碎石上被尖锐的石子划破了手掌。
“墨梨。”她回身去,顾不得在躲避水坑,蹲在她身旁关切道:“可有受伤?”
墨梨咬着唇歉疚道:“殿下,对不起我……”她指了指脚踝。
李娇立马会意,抬头问身旁三个男人:“你们谁来看看墨梨伤得严不严重。”
斐乐蹲下身道:“我瞧瞧。”
他脱下墨梨的靴子,受伤的脚踝高高肿起,他用手轻捏,墨梨轻轻喊了声:“疼。”
斐乐宽抚道:“没事,只是崴了脚。可下山的路还长着,墨梨现在不宜多动。”
今天出门只带了墨梨一个丫鬟,可好端端出来玩一遭天公却不作美,途中还另墨梨受了伤,李娇无奈叹息一声。
眼看着天色暗沉,雨却没有停下的打算,墨梨焦急道:“殿下,您不用管着奴婢,先回去吧。”
“这怎么行。”她说道。
站在边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凌寒突然开口:“小香山有座寺庙在这不远。”
李娇舒展开眉头,弯唇道:“我们先去那儿避避雨。”
因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缘故,李娇亲自搀扶着她一瘸一拐朝延宁寺走去。
到达寺庙时几个人浑身已经湿透了,小僧人连忙去后院禀告主持方丈。
厢房里,慧圆搬出一箱佛经来,他看着顾言之露出慈悲感怀的笑容。
“这一箱佛经都是朱施主亲自抄下的。”
顾言之从里头取出一本《华严经》,娟秀的字迹跃然入眼,看着这一行行字,他仿佛看见了母亲坐在书桌上,燃上油灯,心无波澜的抄颂着佛经。
“多谢大师。”他哑声道。这些佛经是母亲在世时捐送给延宁寺的,只是家中书阁因春时的梅雨天气受了潮,书籍古册全都被蛀虫腐蚀了去,母亲原来所存放的诗集也不例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未曾想寺庙中竟还存有母亲的字迹,慧圆方丈听了缘由爽快同意了他的请求。
“朱施主和顾大人都与延宁寺有缘,因缘际会便是如此。”慧圆笑道。
正说着话,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僧人说道:“方丈,外头来了一行人想借个地方避避雨,其中有位女施主脚上受了伤。”
“请施主们稍等,贫僧这就过去。”慧圆说道。
顾言之道:“慧圆大师先忙吧,时候不早了,顾某也该回去了。”
“顾大人慢走。”慧圆道。
门将打开,彦青急哄哄闯进来,脸上露出惊怕的表情。
顾言之一边整理着佛经一边扬眉问道:“怎么了,如此慌张。”
“大人,外头、外头来了人!”彦青道。
“我知道。”他看着彦青莞尔道,刚才小僧人已经说了。
彦青咽了口口水急道:“是淮阳公主来了!”
顾言之手上一顿,愣了片刻合上箱子,起身就朝外走去。
彦青拦着他讪笑道:“还没说完,是公主殿下带着、带着府上三位公子来了……”
顾言之面容沉静地看着他,良久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道:“知道了。”
慧圆走进佛堂,李娇迎上前去,轻声道:“阿弥陀佛,方丈大师。”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安好。”
“我等行至山腰忽下大雨,我家丫鬟在途中受了点小伤不宜多行,请问大师可有落脚之处方便歇息,还有……可有干爽的换洗衣物让我等更换?”
慧圆看着几人气度不凡,想来是贵家公子小姐。
他道:“落脚处是有的,只是寺里粗衣麻布不知几位施主可穿得惯?”
鹿弥抱着身子冷得直哆嗦,撅起嘴道:“我们浑身都湿透了,还有什么穿不惯的。”
“鹿弥,不得无礼。”李娇低斥道。
“施主请随我来。”慧圆领着他们往后院去。
李娇跟着他走着,迎面行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怔了下不曾想在这儿也能碰上顾言之!
慧圆在后院停下,说道:“几位施主,寺庙里只有僧袍可穿,三位男施主倒是方便得多,只是女施主们……”
顾言之看着她道:“慧圆大师不必担忧,我母亲厢房里还有几套干净的衣物。”
慧圆原本还担心着,眼下问题解决了他笑道:“如此便好,几位稍作歇息,稍后让小徒送了素斋和姜茶过来。”
“多谢大师。”李娇道。
“娇娇。”顾言之在她身旁轻声唤道。
李娇此刻瞧见他只觉得今日真真是倒霉,为何自己总在最狼狈的时候碰见他。
她不愿多搭理他,扶着墨梨直直越过他离开。
斐乐对他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跟上前去。
小僧人在廊前侯着,说道:“三位男施主请往左边来,衣物已经放在厢房里了。”
他又看了看李娇和墨梨,偏头看向跟在最后的顾言之道:“顾大人,这两位女施主……”
“你且去忙吧,这两位女施主由我领着她们去。”顾言之说道。
李娇闻言也只有憋屈的跟着顾言之走,到了厢房处她堵在门前冷声道:“行了,你走吧。”
顾言之轻笑了起来,温声道:“我帮你把衣物找出来,你不知道在哪儿。”
李娇无奈让开道,他进了屋从柜子里翻找了片刻,取出两套素淡的衣物来。
“这两件是我娘的衣服,你先换上吧。”他道。
李娇愣了下,他的娘……原来顾夫人曾经在这儿住下过。
她抿了抿唇道:“你先出去吧。”
顾言之宠溺地笑了笑,依言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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