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婉娘从睡梦中醒来, 身旁已然空落。
翡翠端着水盆进屋时说道:“王爷让奴婢告诉夫人一声,今夜在宫中留宿。”
她点头:“知道了。”
得知他要在宫中, 她心中安定了不少,余下时间,她就安心等着入夜。
到了深夜,府里静悄悄一片。
她摸着黑潜入李佋书房, 这儿白日有人轮番守着靠近不得,眼下夜深, 守屋子的人正打着瞌睡,她方才得以进来。
屋子里漆黑一片, 她借着月光小心翼翼摸索着。屋子里的陈设十分规矩,东侧是一面书柜, 上头摆放着一卷卷书籍和画作。边上就是李佋的书桌, 笔墨纸砚整洁的摆放着, 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她将所有柜子都翻了一遍, 却是什么发现也没有。
解药会放哪呢?
她蹙眉思索,难道解药不在王府,在宫中?
转念一想, 李佋如此警惕的人, 应该不会将解药放在宫中。可屋中干干净净,可藏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她四下打量着,渐渐将目光移至西侧的墙上。
月光微弱, 隐隐的光亮让她看清了墙上挂着的画像。那是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 样貌并不出众, 瞧着却是个温柔和善的模样,那女子目光透着化不开的忧郁,仿佛在翘首以盼着什么。
蓦然她想起昨夜李佋讲的那个故事,难道这画上女子便是他的母妃,周美人。
她走上前,目光流连在画上,这是李佋亲自画的,落款处盖着他的章,笔触细腻柔和,他定是画得十分认真,他……定是想他的母妃了。
忍不住,她伸手去触碰画上人,她想告诉周美人,求她在天之灵能够宽慰李佋,让他停下现在所做的一切。
画在她的手下渐渐凹陷进去,她手上一顿,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画后面是中空的!
她掀开画,果然画后面是个暗格。
她伸出手打开,谁料手上忽然一疼,似乎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她忍住疼,抽出盒子一看,里头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一只通体金红,模样怪异的虫子。
那虫子触碰到血气变得躁动起来,在格子里横冲直撞。婉娘生怕它飞起来,取出丝绢将其包住,手上的痛感越发强烈,她咬牙颤抖着将暗格重新放回原位,忍着痛楚小心翼翼出了门,回到寝屋。
进入房门后,她喘着气跌坐在床边,噬心的痛楚已经消退,她抬起手,指尖只留下一处红点。
那虫子在丝绢里无处施展,煽动两下翅膀很快萎靡下来。
她心思凝重起来,在临香阁待久了,见过的奇人异事不少,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蛊母……难道陛下中的是蛊。
有位异士曾为她讲解过,子母蛊生死相息,死了其中一只,另外一只必然在十二个时辰内相继而亡。她虽不清楚这是什么蛊,但这只蛊母既然还活着,那陛下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原本她不想在这时候冒险,可终究时间不等人,再看向自己的指尖,她清楚知道自己也中了蛊毒,若是不抓紧,一切都功亏一篑。
她推开窗,试着轻吹了哨音,很快一只灰鸽飞入院子落在她窗柩上。
这是顾家的飞鸽,早前她向顾言之汇报李娇的消息用的就是飞鸽传书。
“小灰,好久不见。”她轻抚它的羽毛。从前召唤它时,还是小小一只鸟儿十分不显眼,现在的个头大了不少。
她有些怀念,勾起唇细声喃道:“没想到你还在这附近。小灰,现在有个任务交给你。”
她将蛊母放进了放入木筒里,再绑到灰鸽身上,说道:“去吧,你能找到顾大人对吗。”
灰鸽抖动了两下羽毛,算是给了回应,扑腾着翅膀转身飞去。
婉娘看着月光,扯出露出淡笑,心道:殿下,婉娘尽力了,希望陛下能够安然无恙。
夜黑风高,树荫下的人从灰鸽腿上取下木筒,再打开附在木筒上的纸条。
草草扫视一遍后,他面色有些凝重。
身后有人走来,恭敬询问着:“顾大人,可是有什么消息?”
“周丞。”顾言之说道:“宫中还有乾安宫还有我们的人吗?”
周丞微微一愣,马上回道:“有是有的……”
顾言之将木筒递去,说道:“竭尽所能,将这东西送进去,喂陛下服下。”
“这是?”周丞讶然道。
“蛊。”他眉头轻轻皱起:“陛下中的是蛊毒,我在古籍上曾看见过这只蛊母,要想救陛下,必须让他服下去。”
“服下陛下就能醒?”
他不确定的摇摇头:“若是不试试,陛下可能会因蛊子噬血而日渐虚弱。”
周丞脸色凝重道:“下官明日就安排人送进去。”
……
温热的阳光投在婉娘的眼睑上,她慢慢睁开眼,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
她撑着床檐慢慢起身,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的人令她着实一惊。
她抚上面颊,轻喃道:“这是我吗?”
才短短两日时间,她面颊凹陷,唇色苍白,像是已经病入膏肓的模样。
李佋至今还未回府,这让她稍稍安心,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快发现她的异常。只是昨天她虚弱的模样令翡翠起了疑,若不是她极力掩饰,恐怕翡翠已准备告诉管家。
她取出口脂,轻轻抿了抿,掩盖那病态的苍白。
忽然门被用力破开,白光乍现,出现在门外的是一脸阴戾的李佋。
翡翠跟在他身后,惊颤道:“王爷,奴、奴婢就说昨天一整天婉夫人怪怪的,像是生了病又不肯让奴婢召太医过来,奴婢生怕出了事就……”
“滚!”话还没说完,李佋眼神阴狠地看着她,低吼道。
翡翠惊慌道:“喏、喏,奴婢告退。”
李佋回过头看着梳妆台前的人,尽管抹上了脂粉,依旧掩盖不住她的憔悴,他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生命在缓缓流逝。
他心上一惊,很快明白了什么,遂咬牙道:“韩湘,去书房看看那东西还在不在。”
空中传来低沉的回应:“遵命,殿下。”
婉娘扯唇苦笑,终究是被他发现了。
李佋转动轮椅靠近她,冷声道:“你都做了什么?”
她垂下眼睑,缄口不言。
“说,你做了什么?”他用力捏住她的下颔,狠厉道。
刺骨的疼痛令她混沌的意识清醒过来,她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道:“妾身没做什么。”
“殿下,噬血蛊不见了。”韩湘站在门外道。
闻言,李佋眼色一沉,紧紧望着她的面容,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抬起。
她的纤葱细指上一条红线已快连到掌心。
“那只蛊母在哪?”他咬牙问道。
“妾身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婉娘!”他眼中露出一丝仓惶,弱下声道:“告诉我,在哪?”
她闭上眼,不打算开口。
李佋无力道:“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知道,但婉娘不怕。”她终于开口。
他心上一窒,冷声大笑起来:“好,好啊,你不怕死是吗?你不说,本王就把伺候你的人全部杀了,你死了我就要他们来陪葬。来人,将清竹苑所有奴仆押过来。”
“王爷,不要。”婉娘拉住他的袖子急道。
“你说是不说。”他冷声道。
她忍住胸口的不适,扯唇道:“那蛊母已经送进宫去了。”
李佋脸色一变,转动轮椅就要朝外去。
“王爷。”她扑倒在地,终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李佋惊骇起身,顾不得自己的双腿,从轮椅上跌落抱住了她。
“你撑着,我这就让人去取蛊母回来。”他颤声道。
婉娘摇了摇头,紧紧拉住他的袖子,扯出一丝笑来:“来不及了,王爷您收手吧,妾身求您了。”
“不可能!”他用力大吼着,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他想擦干她嘴角的血迹,可为什么越擦越多……
“韩湘,为什么会这样,有什么办法能救她。”
面对这一幕,银色面具下的脸没有一丝动容,淡淡垂下眸说道:“回王爷,除非服下蛊母否则无回天之力。”
婉娘攥着他胸口的襟子,颤声道:“王爷,你抱着我,我冷。”
迷糊间,脸上滴落了几滴冰凉的水珠,她用力睁开眼,看见李佋通红的眼睛。
他哭了……
她出生青楼,从未奢求过能拥有真感情,一直以为李佋对她只是喜欢,仅此而已,没想到临死前还能看见他为她落泪。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背叛我。”他哑声道。
“对不起。”她缓缓闭上眼。
往事历历在目,那一年初夏。
临香阁灯火阑珊,今夜某位皇室贵人正在此地设宴。楼下喧闹不已,她独自上了阁楼,望着一轮明月临江抚琴。
不多时,阁楼外传来响动,她抬眼望去。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李佋,身姿修长、眉目俊逸,只看一眼她就知道此人应是身份不凡,只是不同的是当时他拄着拐杖。
他温声开口:“姑娘莫怪,楼下太过嘈杂,在下出来静静心,无意间听见了姑娘的琴音,不禁寻着声过来了。”
她微微福身:“公子无妨,既然来了,婉娘就再为公子奏上一曲。”
他淡笑点头。
清风明月,那一夜她指尖不停,琴音曼妙;他闭目侧耳细细聆听。
如今想来,那时候却是她此生最怀念的一夜。
下一世,她只想做个平凡女子,若是、若是能再遇见他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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