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下了通文, 令虞京各王公贵胄节省开支，如今流民四处逃难, 有不少涌入了京城，文书还命各世家大户开设粥棚救济难民。不仅如此，朝廷还颁发通文到各地，凡捐银一千两可得员外郎一官衔。此条文一出, 各地多有富商捐了银子求一个官衔，虽说不是上策, 但此刻也解了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

　　用膳时，溪月说起外头传的一个笑谈, 说是走在路上遍地都是员外郎。

　　李娇弯了弯唇，低头扒拉着碗中的白饭默然不语。

　　四个丫鬟瞧她那样便噤了声, 慕兰小心翼翼问道：“殿下, 是不是饭菜不可口？”

　　说到缩减开支, 皇室定是要做表率的。淮阳公主一向以奢靡著称, 所以她定是要做那当头的标杆子。原先一桌子上摆满了菜肴，如今缩减了一半，慕兰生怕她吃不惯。

　　她摇摇头, 心中却不是为这事烦恼。自从凌寒离开后, 她已经闷闷不乐许多天，做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趣。

　　她抬头看着她们，看到了她们眼中的担忧, 勉强笑了笑：“没事……朝廷这么做定是国库不盈, 凉州那儿如今战事激烈、死伤甚多, 招兵买马、军饷物资哪样不需要钱银，这主意也不知是谁出的，弄出这遍地挂着虚衔的员外郎。”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事儿来，吩咐道：“过几日贤王娶侧妃，你们帮我挑个礼送去。”

　　“喏。”

　　她撇撇嘴，横竖如今和李昶只挂着人前的兄友妹恭，索性就不去掺和他的喜事。

　　只是事不如她愿，待日子一到，竟有官眷成群结伴的邀她一同去。如此一来她不好推辞，硬着头皮跟着她们去了。

　　为了响应朝廷号召，李昶这次的喜宴从简，原本娶侧妃的仪式一应免了，只简单拜个堂宴请一番便算完事。

　　但到底是李昶和文国公的嫡孙女结亲，成婚那日去的人还是异常的多。

　　李昶穿着大红喜服，个头虽不高，但精神奕奕的模样在人群中显得尤为出众。那新娘子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容貌，一举一动皆是优柔娇羞。

　　二人牵着红绸进了堂，文太妃因为缠绵病榻无法前来就由文国公代为受了茶，拜了天地后众人安排了席面男宾一处，女宾又一处落座。

　　上了菜，众人的话匣子也全都打开了，到处是声音议论什么的都有。

　　李娇是被景侯夫人和光禄大夫刘家夫人拉来的，自然和她们坐在一块。

　　景侯夫人凑近了，挪了挪下巴问道：“你们方才瞧见没，拜堂时贤王正妃李氏都没露过脸。”

　　“是啊，我正纳闷着呢。”刘夫人说道：“这正妃得吃了侧妃这一盏茶才算内宅和美，难道贤王妃她不乐意？”

　　坐在刘夫人身侧磕着瓜子的郡公夫人不小心听到了二人谈话，摆了摆手轻声道：“贤王妃怎么敢不同意，侧妃是什么人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我听我家夫君说啊，那贤王妃生病了，还病得不轻。”

　　景侯夫人伸出脖子讶然道：“怎么会这样？”

　　郡公夫人煞有介事地说：“听说病得只靠药汁吊着半条命呢。”

　　“不可能呀，年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病了呢。”

　　“谁知道呢。”

　　刘夫人扫了眼正在外头跟着忙活的灰衫男子，摇摇头道：“你们瞧瞧，自家妹妹病得都快不行了，那李大人还忙前忙后的帮贤王纳侧妃。”

　　众人一阵唏嘘，然后嗑瓜子的嗑瓜子，吃凉菜的吃凉菜。

　　李娇支着额听她们讨论，心底好笑，平日里这些女眷坐着都是这么聊天的，真不知若是她不在，她们又是怎么讨论她的呢。

　　“公主殿下，您怎么看？”景侯夫人把目光注意到她身上来，饶有兴致的询问，企图拉着她加入话题当中。

　　她将碎发绾至耳后，笑言：“此事我也不太清楚，各位稍坐着，我去去就回。”

　　她起身，拂了拂衣裙慢条斯理出了门去。

　　刘夫人见她出门，拉着景侯夫人和郡公夫人又开始悄悄说起话来：“哎，你们听说没，咱这位公主殿下府上的公子跑了……”

　　这座府邸是李昶去余丰前住的，府上一直有人在替他打理，园子里的花也开得甚好。

　　檀音陪着李娇走了一圈，意外的在园子里看见顾言之。

　　他朝她招了招手，她走近发现除了他之外还有位生面孔。

　　那人作揖道：“下官先告退了。”走前谦和有礼的朝她问了安。

　　她指指那人背影，问道：“那是？”

　　“刚从河西调到京中的朝奉大夫。”他回道，见到她眉宇也舒展开，温声问道：“听说凌寒失踪了。”

　　她目光黯淡下来，并不想与他讨论这个话题，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淡笑道：“你可知贤王妃今日怎么不见踪迹？”

　　“听说是病了。”

　　他点头：“要不了多久，这位侧妃便是贤王嫡妻了。”

　　她缄默下来，明白他的意思。

　　在这宴席上多少心思通透的人大抵也能觉察出什么来，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说病就病，为的不就是让出嫡妻的位置出来好让新人名正言顺的坐上去。

　　那汾阳李氏是先帝在世时指婚下来的，李家也是虞京九大世家之一，只是因着人丁单薄，这些年没落了许多，如今攀附着贤王力求保着李氏一脉的脸面和尊贵，端看那贤王妃的哥哥，哪儿会不知自家妹妹是怎么病的，却还得舔着脸鞍前马后的为李昶纳侧妃。

　　“这亲事结成后，贤王该有所动静了。”

　　她抬头看他：“你可想好对策了？”

　　他眼底微亮，笑意逸在唇边：“你担心我？”

　　她抿唇，嗔怒瞪他一眼：“我是怕陛下跟着你受累。不说了，我回去了。”

　　“等等。”他轻轻拉了她一下，低声道：“晚上给我留扇窗可好？”

　　她脸上微红，咬牙低斥道：“登徒子。”

　　他笑了开来，目送她仓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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