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哥哥说得甚好。”李娇从偏殿缓缓步出。
李昶微微一愣,没料到偏殿还有人。“竟不知皇妹在偏殿里。”
“闲来无事, 进宫与陛下对弈几盘。”她道:“听闻贤王哥哥在余丰施善好德, 颇受百姓爱戴。”
“不过是行力所能及之事。”李昶不以为意道。
“陛下。”他看着李曦行礼道:“臣恳请陛下再拨发一批粮饷物资前往余丰。”
李曦道:“朕早已吩咐户部侍郎去办, 大可放心。”
“臣还有一事想与陛下商议……”
“贤王哥哥。”李娇唤道。
李昶朝她看来,她扬唇笑道:“皇兄你路途劳顿,方才抵京, 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改日再谈也不迟啊。”
李昶看了她一眼, 复对李曦说道:“如此也好, 那臣先行告退。”
得了李曦点头,他轻轻哼了声,出了朝元殿。
“贤王殿下安好。”顾言之刚巧走到殿门口, 温声行礼道。
李昶冷笑一声:“本王才刚进宫, 怎么一个个都赶着过来, 好似本王是豺狼虎豹一般。”
顾言之闻言勾唇道:“您误会了, 臣是有事来奏禀陛下。”
李昶似笑非笑道:“是吗?顾大人自从脱了罪后越发得陛下器重。”
“托殿下的福。”
“呵。”李昶转过头冷笑,越过他大步离开。
傅公公从殿内探出头来, 见李昶走远了才道:“顾大人来了,老奴马上去通报。”
“顾爱卿来了。”李曦唤道。
李娇淡淡督了顾言之一眼抿唇道:“陛下, 既然顾大人有事商谈,我先回去了。”
李曦看了看两人, 说道:“皇姐别急着回去, 膳房今天做了翡翠嫩鸡, 从前你最爱吃的, 我已经命人端来了。”
李娇愣了下,还未开口拒绝,李曦已经命傅公公带她去偏殿里。
顾言之心中松了口气,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李曦看在眼里,凑近了轻声道:“朕知道,你是为长公主来的吧?”
“陛下英明。”他亦是小声回道。
二人露出会心一笑。
顾言之说道:“不过臣进宫还有一事,户部尚书一职现在空缺着,臣来举荐一人。”
“何人?”李曦问道。
“光禄大夫江河。”
“江河?这人不是愤世嫉俗,与同僚不甚和睦。”李曦奇道。
顾言之道:“户部掌管国库,赋税、军需、俸禄等,十分重要。若我举荐他人,贤王一派必然不允,少不得又一番口舌争斗,但江河是朝中少有的清流抵柱,谁的帐也不买,由他来任户部尚书想来那些人也找不出话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李曦沉吟道:“一切由首辅你做主吧。”
“那明日就请陛下下道圣旨。”顾言之想了想道:“另外,江河任职后需让他把国库账目重新再整理一遍,先前那户部尚书暗中为贤王所用,我想国库银两和账目必然会有所出入。”
“顾爱卿所言极是。”李曦道。
顾言之说罢,看了看偏殿,算算时间李娇该出来了,于是垂首行礼道:“臣说完了,无事便告退了。”
李曦了然道:“爱卿慢走。”
李娇在偏殿漫不经心地夹着鸡肉,一盘翡翠嫩鸡被她拨皮拆骨,弄得面目全非。
傅公公在边上看着心疼,这一整盘听说膳房花了大半天功夫做好的。
隐约传来顾言之告退的声音,她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猫着步伐瞄了瞄外头。
“皇姐,你这是做什么?”李曦失笑道。
李娇挺直身子出了门,轻咳道:“没什么,我也该回去了。”
李曦点头,露出奇怪的笑意道:“好,雪天路滑,慢些走。”
李娇点头,步出殿外。
李曦坐在龙椅上看着傅公公,问道:“你说他们两人明明郎有情妾有意,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傅公公垂首讪笑:“老奴不知。”
李娇出了门,四下寻檀音,这丫头一会功夫不到就不知去了哪儿。
将将走了两步,润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殿下在找什么?”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向顾言之:“你怎么还在这。”
他眼底藏着揶揄的笑意:“臣在等殿下一同回去。”
她皱起眉头:“本宫可不想和顾大人一同走。”她拂袖转身继续找起檀音。
顾言之悠然跟在她身后,说道:“殿下找檀音姑娘吗?方才微臣让她先回去了。”
李娇扬眉看向他:“檀音怎么会听你吩咐。”
“臣告诉她,陛下留您用膳,嘱咐臣一会送殿下回府。”顾言之笑意盈盈道。
她怒瞪他:“你怎么骗人。”
“殿下恕罪,您要打要骂臣任您处置。”
“落雪了。”他道。
他把伞撑开移到了李娇头顶替她遮挡着漫天飞雪。路过御花园石桥,桥有些窄,他执着伞跟在她后头,她一回身便能碰到他温热的胸膛。
来往宫人行礼时偷偷拿眼瞧着他们,李娇吐了一口气,从他手里拿过伞来,咬唇道:“本宫自己遮。”
手中陡然空落,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回道:“是。”
御花园里,身着红衣的矜贵公主撑伞在前头走着,白衣俊朗的首辅大人跟在她身后,雪落在他发间、身上他都不在意,一心一意看着前头的人儿,唇边逸出一缕轻柔的笑意。
像是画中两位谪仙般美好,令人羡妒不已。不远处亭子里的二人看着他们远远离去。
文瑜手上紧紧扯住衣裳,咬着牙看着二人,心中五味陈杂。
耳旁传来李妍愤妒的声音:“凭什么,顾大人这般清傲的人要这般低声下气的跟在她身后。”
文瑜怔了怔,转头看她。李妍眼中的妒意袒露无遗,
原来玉德公主也钦慕顾大人……她敛眸苦笑,也是,像顾大人这样的人,丰神俊朗、年少有为,虞京里哪个闺阁女子不钦慕于他。
马车里,李娇故意离他远远的。
他笑了笑,从箱子里取出一壶酒来递过去。
“喝点儿,暖暖身子。”
李娇接过酒壶子,扬眉诧异道:“烧刀子。”
“知道你喜欢,进宫前我去东市买了一壶。”他勾唇,见她欢喜就好。
酒香浓郁,她尝了一口道:“雪天喝上一壶最是爽快。”
“不可贪杯。”
她轻哼了声:“知道。”
顿了顿她道:“这回御史中丞他们四处宣扬贤王做的政绩,文太妃又适时病重,似乎为贤王这次回京做足了准备,你说他们想干什么?”
“不外乎想让贤王留下来。”
“哼,父皇薨逝前好不容易把他遣去余丰,他想回来门都没有。”李娇冷笑。
顾言之道:“你别小看贤王势力,从十年前文家就一直为贤王夺位做足了准备,文家从太上皇在位时,便是七大家族中权势最甚的,暗中关系盘枝错节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当年要不是先帝表面深信文太妃,暗中将遗诏交由张大学士,恐怕贤王早就捷足先登坐上龙位了。”
“那怎么办?”她皱眉:“难道真要让李昶留在京城,陛下才继位两年,性子纯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若是贤王一直在余丰,天高皇帝远,又诸事无错这才不好。”他温声道:“不如让他留在京城,若是让他以为大权在握,朝堂任他们文家摆布,急功近利之下必然露出马脚。”
李娇不赞同:“这太冒险。”
“娇娇。”他抚了抚她的鬓发,弯唇道:“你信我。”
她别过头,脸上悄然红起,不自在道:“本宫信你便是。”
片刻后,公主府近在咫尺。
他支着额,似笑非笑道:“你何日再办个茶社花宴的,记得给相府递个帖子,总让我厚颜不请自来,京城里人人都在身后笑话我。”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抬起颔首傲娇道:“那得看本宫心情。”
他倾身上前,在她额前印上一吻,低声道:“娇娇。”
她脸上越发红,僵在他怀里不敢动。
马车停了下来,彦青在外头道:“公主殿下,到府邸了。”
她垂眸细声道:“做什么?”
顾言之叹息一声,莞尔道:“没什么,回去后多穿着,别着了凉。”说罢,他放开她。
李娇下了马车,回身望了他一眼才进了府。
彦青掀开帘子道:“大人,钟离回来了。”
顾言之轻皱了下眉,说道:“回府。”
书房里,黑衣劲装身形高大的男子低头道:“大人,属下回来了。”
顾言之扶起他,道:“许久未见,辛苦你了。”
钟离青随性一笑,说道:“说什么辛不辛苦,为大人做事,属下义不容辞。”
“可是有什么进展的消息了?”顾言之问道,往日钟离皆是以飞鸽传信,今日竟然进宫前来,可见他所寻的消息有了着落。
钟离青点了点头,慎重道:“我寻到了当年从八王爷身边逃走的一个小厮,另外也打听了韩家小姐的乳娘的消息。”
“坐下说。”顾言之道。
“我在漕州一家酒馆里寻到了当年在八王爷爱妾吴氏院子里伺候的小厮孙六子,此人我已带回,现在安置在青山郡一处安全的地方。另外韩小姐的乳娘,我前两个月找到了些踪迹,可正打算去寻时,不知为何线索又断了个无踪,着实怪异。”钟离青道。
顾言之皱眉道:“有人也在暗中关注着当年的案子。”
钟离青点头:“属下也是如此猜测。否则一个平平无奇的奶妈子怎么可能躲过我的眼皮子,都怪我当日松懈,否则一并抓了带回也好。”
顾言之笑了笑:“不必着急,先暗中观察一段时日。”
钟离青点头:“也好,属下先从孙六子嘴里撬出点什么来再说。”
“你回了一趟青山郡可去看过我父亲。”顾言之问道。
“去过,老爷子还是老样子,身子倒还硬朗着,只是一个人住着瞧着有些冷清。”
顾言之垂首不言,看不出情绪。钟离青安慰道:“老爷子他为了夫人和大人你的婚事自责不已,属下也劝过了。”
“他可有说过年回京来。”顾言之淡声问。
“老爷子说了,不回来,让大人您好好照顾自己。”
顾言之点了点头,哑声道:“父亲他想一个人清净便听他的吧,让叶夕照看着点。”
“属下遵命。”
……
除夕当日,宫中甚是热闹。
景宁殿内金碧辉煌,宫人挂上宫灯彩画,布置陈设无一不喜庆,光是矮几桌案摆满了大殿,中央留下宽阔一片台子,摆上纱绸帷帐和夜明珠,若隐若现间美妙无比。
除夕当夜宴请百官一同守岁,这是虞朝历来习俗,每每到了这日,普天同庆天子群臣一同登上观天台看万家灯火,共享盛世繁华。
顾言之身为首辅一早便要入宫去。临出门前,韩玥灵来寻他。
自从那日谈了话后,她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好些日子,一开始还总是不喝药,想逼着他过来看她。
可自那日后,他仿佛冷了心肠,听了绿岫说她不喝药,他也无动于衷,只是命绿岫告诉她,若是不喝药也无需强迫,只要院子里每个人陪着她挨一日饿便是。
她哭了许久,也抵不过他的狠心,渐渐不再吵闹,乖乖每日喝药。
今日突然出现,顾言之颇为意外,看她那温婉浅笑的模样,想着是不是这几日这样对她,她打消了念头。
“今日除夕,陛下宴请百官,晚上不在府中过。我已吩咐厨房做上好菜,让他们陪你过着,热闹热闹。”他笑道。
韩玥灵垂眸有些失落,却还是柔声道:“好,你每年都是在宫中过的,我早就习以为常。今夜要在宫中待上数个时辰,多穿些衣服才好。”
他点点头:“回去吧。”
“言之……”
他停下脚步,回身缓声道:“玥灵,我为兄,你为妹,日后还是唤我表哥为好。”
她心上一窒,脸色越发苍白,扯出一丝笑容颤声道:“是,表哥。路上小心……”
他轻笑了下,跨上马离开。
李娇昨夜便留宿宫中,在善音坊看宫中乐师舞姬们准备着晚上的乐曲舞蹈。
她对这方面挑剔得很,今夜又有远从东俊国而来的贵客,曾说虞朝歌舞美妙绝伦,想亲眼目睹一场盛舞,她自然不能让虞朝和皇室丢了颜面。
“殿下,宴会快开始了。”檀音说道。
她慵懒起身,裹了裹裘衣道:“走吧。”
善音坊众人松了口气,跪地恭送‘这尊挑剔的大佛’离开。
宴会将要开始,百官入席等候皇帝下令开席。
李曦坐在首座,手微微抬起沉声道:“宣。”
泠泠乐曲从四方响起,舞姬们缓缓踏入殿中,穿过轻纱围起的台子,周围宫灯渐暗,再亮起时轻纱落地舞姬们长身曼舞,婀娜婉转。
一曲终落,殿上响起滔滔不绝掌声。
“好。”东俊国使臣诺森夸赞道:“不亏是大虞皇室舞乐,果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李曦道:“这次几位贵客远道而来,还请尽兴。”
东俊国王子桑纳起身单手覆胸行礼道:“本王今日在贵国花园听闻这排舞选乐之人是贵国公主殿下。细细打听之下,知道当朝长公主殿下擅歌舞,歌舞绝伦似天宫仙女,不知今夜是否有幸能一睹芳姿?”
“这……”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在东俊国兴来便舞上一曲,不分场合男女皆是如此。但在虞朝却有所不同,只有舞姬才在大众场合跳起,公主殿下擅舞,那也是私下喜欢,并未跳予众人看,之所以传出那是宫人们有幸看到传出所致。
这桑纳王子年纪轻,不谙虞朝习俗,说起话来也无忌。此话一出,众人面露尴尬,诺森连忙行礼,打起圆场:“长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再者今夜殿下在席上穿的宫装也不便起舞。”
桑纳不赞同道:“诺森,本王是欣赏公主殿下,想结识一下。”
诺森打着眼色急唤道:“王子殿下。”
桑纳这才回过神,发觉众人面色有异。
席间突然响起清灵大笑:“桑纳王子是个真性情,本宫也十分想结识王子您。”
桑纳看去,对面座位上的女子正笑盈盈看着他。
“您是长公主殿下。”桑纳眼睛一亮欣喜道。
李娇起身道:“正是。”
桑纳脸色涨红,想夸她,却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您,您……美若天仙。”
周围传来一阵窃笑,坐在一旁的东俊国公主哲茜也忍不住笑道:“哥哥真笨。”
这一笑,化解了方才的尴尬气氛。桑纳入了座,目不转睛瞧着李娇。突然感觉到来自另一边略显凌厉的目光,他转头瞧去,早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虞朝首辅与他对视。
他微怔,方才那股子凌厉的目光难道是他的错觉?
顾言之遥遥举杯朝他一敬,一饮而尽。
随着桑纳的目光,哲茜也注意到了对面的顾言之。
宛如谪仙的男子,如冠玉之姿坐在桌前,简直比夜明珠还要令人迷目。
顾言之起身道: “我朝与东俊历来交好,今次能邀贵国王子公主前来共同守岁实在是荣幸至极,我敬诸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一杯。”
哲茜绾了绾发丝,站起身娇羞道:“大人客气了,我父王总说虞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风俗、民俗都是有趣至极,这次亦是想来看看贵朝的除夕年节有何不同。”
“是啊,我们能来,也是十分高兴。”桑纳道。
“另外,这次来虞朝,父王还有一事相求。”哲茜支支吾吾道。
李曦问道:“何事,公主殿下但说无妨。”
哲茜扭捏着不肯说,看向诺森。
诺森无奈道:“我国陛下说,二位王子、公主都已到了试婚年纪。两国交好多年,皇帝陛下十分喜爱贵朝文化,特向贵朝陛下求亲。”
“和亲?”李曦问道。
“正是。”诺森笑道。
原来这次前来的两位贵客竟是来虞朝物色王妃和驸马的。
众人心中皆打起了算盘。
“既是这样,二位王子、公主便多待几日。朕会为二位挑选最为合适的人选。”李曦说道。
二位闻言,同时看向在座的顾言之和李娇。
众人看着四人,面色复杂至极。
宴会接着进行,哲茜公主却频频朝顾言之敬酒,饶是酒量再好,他也应接不暇。而李娇在桑纳的目光下亦是颇不自在。
李昶看着二人,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宴会结束后,顾言之一一同前来道别的同僚作揖行礼,方才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彦青今夜一直跟着他,可瞧见那哲茜公主灌了自家大人多少酒。
他掀开帘子探头问:“大人,您没事吧。”
顾言之皱眉闭目,摇摇头问道:“淮阳公主在哪?”
“公主殿下也喝多了,陛下留她今夜在宫中,此刻约摸是在韶阳宫睡下了。”
他点点头:“回府吧。”
彦青不敢多言,吩咐马夫回府。
丞相府中,下人忙着烧水,做着醒酒茶。
料想着今夜大人应酬,必定会喝得多些,皆是不敢怠慢。
好在顾言之下了车,脚步只是稍稍虚浮,彦青扶着他回了房。
韩玥灵担忧道:“言之他怎么样?”
彦青早前听了顾言之吩咐,把韩玥灵拦在门外,讪笑道:“大人无事,不过是吃醉了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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