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真突然间听见这个声音,虽是意料之外, 却也并不觉着十分意外, 大概是这种事发生了太多, 连她几乎都习以为常了。
当初还把此事当作笑话来说。
但如今看来,要召唤赵曦知的话, 好像又多了一个方法,不仅是背后责怪赵曦知才能将他召唤现身, 连提起桑落似乎也有同样功效。
这出声的人自然是三皇子无疑。
养真起初以为赵曦知是跟程晋臣一块儿来的,然而扫过程晋臣的时候,却发现小公爷也是满面诧异,正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此刻门口上赵曦知已经负手走了进来, 脸色略有些冷峻。
程晋臣先看了一眼养真, 又转头向着赵曦知走前两步, 行了礼笑道:“殿下怎么也来了?”
赵曦知面色无波道:“我本来是想去找你, 半路上看你往这边来了, 所以也顺道跟了来。”
程晋臣道:“殿下若是要寻我,只叫人说一声就是了,怎么敢劳烦亲自跑来。”
赵曦知瞥向养真道:“择日不如撞日,我因想着毕竟很久没有跟乔姑娘照面了,就顺路过来瞧她一眼,倒是想不到, 又撞见她背后嚼舌。”
程晋臣哑然:“其实妹妹……”
不等他说完, 养真若无其事地开口道:“不知殿下驾临, 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曦知白了她一眼,养真视若无睹,继续问道:“方才殿下那句话,不知到底指的是什么?我如何嚼舌了?”
赵曦知才说道:“你方才不是在说桑姑娘吗?”
养真微微诧异:“我只说桑姑娘是个有心胸的奇女子,可说别的什么了?”
赵曦知哼了声,道:“你明明就是另有所指,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
养真笑道:“殿下想必是多心了,那不知殿下的意思,是听出了什么呢?”
赵曦知张了张口:“我……”但如果把他心中理解的说出来,岂不是成了他在说桑落的不是了?
养真见赵曦知不言语,便又含笑说道:“我其实跟桑姑娘并无交际,只是曾经惊鸿一瞥,见她气度高雅,便觉着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才跟小公爷说起来。毕竟殿下也知道,荣国公府二姐姐的心性是极率直的,跟桑姑娘的性情却是天壤之别,所以我才多说了一句话,谁知竟引了殿下的疑心,却是我的不对了,我向殿下道歉罢了。”
养真说着便微微欠身向着赵曦知行礼:“殿下大人大量,且请原谅我这遭儿口没遮拦。您大人有大量,且原谅我这一次。”
赵曦知瞪了她一眼,本来满心的不悦,可是见养真侃侃而谈,虽觉着她是口不对心,但是这种态度却也着实叫人舒服,又见她认真行礼,赵曦知便道:“我原先同你说过,要握手言和不再彼此斗鸡似的了,可是……也不知道是你总是在背后说我,还是我每次都赶得这样巧……”
程晋臣道:“这自然是凑了巧了。可知世间许多误会的事,也是从这而来,妹妹的性子我自然最懂,她不是那种人。”
赵曦知道:“她不是那种人,可我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只不过,比如今日的事情,是我背地里跟人说十三叔,给你听见了,你难道无动于衷?”最后一句,赵曦知却是看着养真的。
养真笑道:“有些怪,怎么桑姑娘之于晋王殿下您,就等同于十三叔之于我吗?我可不这么以为。”
赵曦知说道:“我只是随口打个比方而已。”
养真淡淡道:“这也没有什么可比性。”
赵曦知本已经压下气了,此刻忍不住又有些犯恼,见养真这般淡定自若地反驳自己,便脱口说道:“但是我却觉着没什么,十三叔之于你而言,自然是极重要的人,桑姑娘之于我也是如此。你要是说桑姑娘跟我的关系,和你跟十三叔的关系不同所以没有可比性,那我想问你,你难道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件事?”
养真听了,知道赵曦知的意思,他是在提醒自己,跟赵芳敬“定亲”的那位王家姑娘,长相跟她酷似。
“我当然没有忘记。”养真回答。
赵曦知眼神有些冷峭地看着她:“我本来以为你的反应要比预计中要激烈的多,没想到是我低估了你。”
程晋臣还不知此事,他看看赵曦知,又看看养真,满眼疑惑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可又不便擅自插嘴去问。
养真心里却想:“如今他只看见那王家的女孩子长相似我,就已经如此。如果他知道了十三叔本意是想李代桃僵瞒天过海地娶了我,不知道又会是怎么暴跳呢。”
养真便说道:“其实我觉着此事见仁见智而已,毕竟人跟人的眼神不同,我也打个比方,就好像殿下你喜欢的人天下无双,可别人就未必那么以为了。同样。殿下觉着那个人如何,可事实上到底像不像,谁又能说得清呢?”
赵曦知见她又提桑落,又说了最后那句,忍不住走到养真跟前,他放低了声音道:“你难道不信我说的?这些日子来难道你一次也没去见过那女子?”
养真说道:“见不见的,有什么打紧?最主要的是十三叔喜欢,那就随他去罢了。”
“你、你……”赵曦知的眼中透出恨铁不成钢之色,“乔养真,我是该说你太单纯呢,还是该说你无知者无畏。”
养真道:“怎么,难道对我来说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赵曦知尽量压低了声音,道:“十三叔是何等矜贵无上的人,他要是、要是选了那女子,这显然是说他对你……有那种、那种不伦的心思,不管他自己知不知道都是这样!这如何了得?!你居然还没事儿人一般!”
养真冷冷地说道:“殿下慎言,一来我没有见过那人,并不知道究竟。二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怎么你就一心认定十三叔是冲着对方的容貌而喜欢上的?难道就不许十三叔喜欢她的人品吗?殿下既然尊敬十三叔,是不是也该对他有一份格外的信任?怎么不由分说地就开始怀疑他的为人?”
这两句话声音不高,却将赵曦知的嘴堵的严严实实。
“这……”赵曦知竟无言以对。
从那日目睹那王家女子的容貌之后,赵曦知满心满脑的都是无法置信的震惊,同时下意识地便认定了赵芳敬是对养真有那种心思。
毕竟两个人长的太像了,完全容不得赵曦知去考虑什么别的可能。
如今听养真义正词严地说了这番话,赵曦知才彻底愣住了:是了,似乎还有这样一种可能性。
虽然可能性很低。
“是、是十三叔跟你说的?”他试探地问。
养真道:“不必他说,我自己知道。”
赵曦知看着她不动声色淡然的神情,半天才道:“虽然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我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我可不信这只是巧合。”
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再开口。
程晋臣本来在旁边冷眼瞧着,后来养真说那几句的时候却没有特意放低声音,所以程晋臣竟听了个着,只是还不知他们两人到底是在说什么。
小公爷看到现在才上前一步,道:“是有什么事吗?”
养真垂了眼皮,道:“没什么,只是晋王殿下有事要去了。恭送殿下。”
赵曦知说道:“免礼,免送。”他扔下两个字,转身往外大步流星地去了。
养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殿下留步。”
赵曦知回身。
养真含笑:“方才忘了一件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
养真屈膝:“殿下不日将左拥右抱,随心所愿,我自然要先恭喜殿下。”
虽然桑落不能为王妃,这让赵曦知多少有点美中不足。但是毕竟自己向来喜欢的人终于要留在身边了,的确是“随心所愿”,原本也是赵曦知十分高兴得意的一件事。
可是现在听了养真如此说,赵曦知心中的喜欢却打了个很大的折扣,他似乎嗅到养真并非真心恭喜,或许是话中有话。
因此赵曦知回头死死地盯着养真半天,却见她浅笑垂眸,依旧的神色安然,仿佛那几句话乃由衷而发。
赵曦知终于道:“多谢,那本王就也先祝愿乔姑娘也‘随心所愿’,心满意足吧。”他不甘示弱地说了这句,方负手转身出门。
程晋臣原本还想多留会儿,可见赵曦知这般,只得向养真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说道:“我改日再来探望。”便转身追着晋王出门去了。
程晋臣翻身上马,陪着赵曦知沿街而行,片刻后终于问道:“今日殿下不在宫中,怎么反倒出宫来了?”
赵曦知随口说道:“宫中的礼已经行过了,何况我如今已经不在宫中住了,自然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
程晋臣哑然失笑,道:“我竟忘了此事,还以为殿下依旧住在宫中呢。”
赵曦知不言语,程晋臣察言观色,终于说道:“殿下是不是还在为了妹妹的事不高兴?殿下不要在意,大家认识这么久了,你总该也知道小乔妹妹的人品,她不是那种轻浮狂浪的人,也不是真的要说桑姑娘的坏话。”
赵曦知闷闷道:“我自然知道。”
“殿下知道?”程晋臣诧异。
赵曦知吁了口气,脸色十分的无奈,还带有几分苦涩。
如果说当初彼此才认识的时候还互相敌视猜疑,但是一路至此,其实赵曦知心中也十分清楚养真的为人。
程晋臣说的不错,养真的确不是那轻狂无状之人,可正因为这样,赵曦知心中才更加的不受用。
倘若养真本就是个喜欢胡乱嚼舌的人,赵曦知心里反而会好受些。正因为知道她是踏实认真的性情,从她口中说出“桑姑娘有心胸……”之类的话,才叫赵曦知惊心。
他当然不想去怀疑桑落的人品,但也做不到完全的否认养真的话。
但是这些,赵曦知是不会告诉程晋臣的。
再怎么样桑落也是他从来喜欢的人。他不容许桑落受到一丁点伤害。
程晋臣见赵曦知并不解释,却也猜到几分,当下不提此事,只问道:“我有一件事很不明白,方才在樱桃巷里殿下跟妹妹在商议什么?居然连我都要避着?”
赵曦知听了这话却触动心绪。当下就把目睹王家女子很像是养真等话告诉了程晋臣,说道:“晋臣你说句公道话,这种事情可是司空见惯不值一提的?”
程晋臣皱眉道:“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赵曦知问:“什么?”
原来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家虽仍没有叫那女子露面,但这段时间内程晋臣也曾风闻过一些言语,说什么未来的楚王妃长相跟养真有几分相似之类。
程晋臣起初只当是笑话,或许以为他们是弄错了养真跟那王家的女子。可如今听了赵曦知的话,才知道所言非虚。
赵曦知哼道:“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信。晋臣,我是糊涂了,想了这许久都没想明白,要当面去问十三叔却也不敢,你是局外人,不似我当局者迷,你告诉我十三叔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程晋臣心中想起的却是方才在樱桃巷里、乔家堂下听养真对赵曦知说的那些话,这会儿才算明白了。
听赵曦知问,程晋臣便笑道:“殿下抬举我了,我到底也跟殿下是一党的,且也跟妹妹关系匪浅,实在算不上旁观者清。而且……你让我揣测十三王爷的心绪?我自诩是没有这个能耐的,也没有这般胆量。”
“你怕什么,难道我会出卖你?”赵曦知皱皱眉,道:“你知不知道,当初见到那王家女子的模样后,我连日做了许多不堪的噩梦,那乔养真兀自不当回事儿,我倒也宁肯她说的对,毕竟假如真的像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十三叔可就是……唉!明明是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仙人似的,若真是动了那份心思,这大概就叫做自甘堕落了吧。”
程晋臣不敢多言,只提醒他:“殿下,慎言。”
赵曦知一阵心烦:“她叫我慎言,你也叫我慎言,哼,这王家总不会把女孩子藏一辈子,将来成了楚王妃,你就等着看吧,势必是要满城风雨的!”
程晋臣打量着他问道:“殿下……是在为十三王爷担心?还是……”
“当然!”赵曦知不由分说的,“十三叔一生的清誉,只怕都要毁了。”
程晋臣眨了眨眼,突然说道:“殿下,此事能成,自然是经过皇上许可的,如果皇上也觉着那女子无碍,我想这门亲事应该也不成问题。除非皇上并没见过那女子。”
赵曦知满面苦恼:“据我所知父皇说是见过,唉!我是真的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了。”
程晋臣笑道:“既然皇上已经允许了这门亲事,且王爷自个儿也是愿意的,我想殿下还是不要为了这个想不开了。”
赵曦知叹息道:“我知道我是庸人自扰,其实我也不想在意,但是……”他拍了拍额头道:“算了,反正不与我相干。好歹……”
赵曦知没有说下去,只是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程晋臣问道:“好歹怎么样?”
赵曦知本不想说,可到底忍不住,便道:“好歹十三叔要娶的是别人,还不是那乔养真,如果是那样,才是真正的滑天下之大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晋臣微微震动:“是、是吗……”
赵曦知说了这句,心头转念,却隐隐地有些想开,遂长叹道:“这样想来,如今的情形倒也算是还好,我也的确是有点庸人自扰了。罢了,罢了,不去想了。”
***
且说养真送走了赵曦知跟程晋臣,虽然表面上淡定自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却并不是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不动声色”。
养真后退一步,缓缓落座,正在出神,就见杏儿跑来到:“姑娘,不知怎么,乔家小爷把丽月弄哭了。”
养真微怔,她几乎忘了家里还有个乔桀。当下起身回到内宅。
原来乔桀先前趁着养真招呼程晋臣的功夫,他便一溜烟到里间给谢氏请安。
因为他跟先前判若两人,大有出息之态,所以谢氏也十分待见,何况谢氏是个从不肯忘本的人,不管乔家对她如何,那毕竟也是乔白的家族。
所以谢氏对于乔桀,却是自有一番喜欢之意。加上又见乔桀大初一的就来拜年,可见这孩子心中有自己,却跟乔家其他人不同,谢氏便封了个大红包给他。
乔桀拜谢了大太太,又陪着说笑了几句才走出上房。
正好钱丽月跟两个小丫头说说笑笑地也往上房而来,乔桀见了便躲了起来,等他们到了跟前,却冷不防跳出,把三个人吓了一跳。
其他两个反应过来,忙向着乔桀行礼,钱丽月却皱眉说道:“乔少爷,你怎么来了?”
乔桀道:“我是来给大太太跟姐姐请安拜年的呀。”他笑着说道:“既然遇见了你,那也给你拜个年吧。”
钱丽月早先对他印象不佳,后来才慢慢有所改观。但毕竟先入为主,只觉着乔桀讨嫌的很。
看在今日是初一的份上,钱丽月才说道:“那多谢啦,乔少爷您也过年好。”她说着一点头,便要走开。
乔桀忙拦住她:“姐姐,我听说你家里给你说亲呢,是不是真的?”
这是钱丽月最不愿提及的事情,闻言道:“跟你有什么相干?”
乔桀道:“我也只是听说了这件事,心里关切罢了。”
钱丽月略有些警惕:“你莫不是又要捉弄人?”
乔桀忙道:“我怎么敢?”
此刻那两个丫鬟早就先一步去了谢氏房中,廊下只剩下了钱丽月跟乔桀,钱丽月不想理会乔桀,便道:“那就请让开,我还要去见太太呢。”
乔桀见她手中握着一方鲜亮的帕子,隐隐地透出别致的花纹图案,他便问道:“这里是什么?”不等丽月回答,乔桀已经伸手过去,竟从丽月手中抽出了那方手帕。
却见果然是刺绣的十分精细的一方帕子,却是绣着一双并蒂莲花,看着甚是水灵。
乔桀眼前一亮,笑道:“这是姐姐亲手做的吗?”
钱丽月要制止已经晚了,乔桀举手拿了起来,赞道:“这绣的真好,就给了我吧?”
丽月大怒:“还给我,你别乱动!别弄脏了!”
乔桀见她柳眉倒竖,便笑道:“我又不会弄坏了,只是看看而已。”
丽月见他不还,便举手要夺回来,如此一个拿着帕子躲闪,一个跳来跳去地要抢,两个人争来争去,丽月脚下被什么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扑去!
乔桀见势不妙,便举手要将她扶住,然而丽月来势凶猛,竟将他撞的后退一步,几乎跌倒。
百忙中乔桀举手把丽月抱住,低头看向她的瞬间,正丽月愕然抬头,两下交错,各自都觉着唇上一阵温热的触感。
丽月呆了半天,伸手摸了摸嘴唇,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等养真赶回来的时候,谢夫人已经先到一步,让珍姐带了丽月回房间去了。
养真只当时乔桀又欺负了丽月,见了他便道:“大初一的,你胡闹什么?好好的干什么又欺负丽月?”
乔桀很是委屈:“姐姐,我哪里敢欺负她呀。只是、只是不小心的。”说话间脸上便微微泛红。
养真见他脸色有些怪,正觉着意外,谢氏对她使了个眼色。
养真会意,跟着谢氏走开两步,谢氏才说道:“你、你莫非没有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
谢氏小声说道:“叫我看,是桀儿喜欢丽月。今日的事情我已经问过人了,也不是他故意欺负丽月。”
养真呆呆的听罢,回头看向乔桀,却见他脸颊上红晕未退,神色半恼半喜的。
“这真是……”养真匪夷所思,抬手在额头上轻轻抚过:钱丽月跟乔桀?这本来是绝对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啊。
谢氏笑道:“只是这件事情有些为难,你总该知道,丽月喜欢的,是荣国公府的小公爷啊。”
这个养真的确知道,当初还曾因为这个事先刺过程晋臣几句,生恐荣国公府门第太高,丽月注定失望。
养真回头看了乔桀一眼,却见他脸色仍是讪讪的。
乔桀跟之前的那个霸道且任性的纨绔子弟不同了,命数自然也不会一样。而丽月的命数早就给养真改换了。
假如这两个本来都注定不会善终的人走到一块儿……但是乔家门第虽不如荣国公府,可要进内却也是十分艰难。
养真情不自禁这样想,但很快她便回神,用力摇头将这些不切实际似的想法从脑中甩开了。
毕竟丽月的终身她无法为其做主,只能尽其所能的让女孩子不那么受伤而已。
****
年下吃了几次年酒,除了荣国公府,养真再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就连定国公府派人专门来接,也都给她婉言谢绝了。
眼见到了正月十五灯节,早在初七的时候赵芳敬就派了王府的管事来,告诉养真十五这日让她回王府过节。
养真却知道元宵节这夜,赵芳敬得进宫跟皇帝家宴,所以起初的挥手并没有答应。
是赵芳敬又派人来说他这日并不进宫,养真才应了。
故而这一个元宵佳节,养真竟是在楚王府内度过的。
回到了熟悉的房间,院落,昔日小时候的那种单纯的幸福之感满溢胸臆。
王府内张灯结彩,——原先赵芳敬因为修道的缘故不太在乎这些日常节庆,但是自打接了养真回京,因为她是小女孩子,所以想竭力讨好,因此一旦到了节下,王府内就会打扮的十分煊赫。
尤其是灯节,庭院内挂满了种种异样的花灯,走马灯,童子灯,兽形灯,以及各种神仙之态的花灯,都是从宫内的司造局里提前订制的,每一盏都惟妙惟肖,精致绝伦,把整个王府都照的如同白昼,又像是仙境。
养真本渐渐地都把那些事情沉埋心底了,但是今夜又看见这般情形,昔日的温馨之感在心头风起云涌。
“我以为,十三叔都忘了。”养真看着面前一盏圆圆胖胖的白兔灯,喃喃地说。
明亮的光芒照着她娟秀的容颜,赵芳敬笑道:“难道养真都忘了吗?”养真摇头。
赵芳敬道:“你都没有忘,十三叔如何会忘怀?”
养真抬头看向他,灯光之中,他的容貌落落生辉,灯笼的光芒太过炽亮,让养真无端地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刹那间就像是无数的灯光都变成了散开于身侧以及头顶的琼花,有铺天盖地的香气袭来。
养真微微地晕眩。
同养真一块儿回王府的有齐嬷嬷,杏儿跟丽月,谢氏跟薛典却并未随行。
其中齐嬷嬷跟杏儿因为曾见识过这般盛景,所以并不觉着十分意外,丽月却是第一次身临其境,于花灯影之中转来转去,流连忘返。
丽月的惊叹声唤醒了养真的神志,她强迫自己回身,不敢看赵芳敬,也不去看灯,只说道:“我、忽然间想出去走一走,看看外头的夜景。”
赵芳敬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才进京,我叫人在院子里布置了花灯,你高兴的不知如何,我本想带你出去散散心,你都执意不肯,只要留在府内看灯,看了半宿,不困也不肯去睡,如今到底是大了。知道想去外头看看了。”
养真居然有些无法面对他的目光注视,只低头说道:“要是十三叔不喜欢,那我就不出去了。”
灯影下,十三王爷的笑容似莲花:“你要怎么样都成,只要你高兴。”
元宵的等会从十四到十六,盛况空前。
是夜,京城之中的百姓们几乎倾巢而出,于这盛世太平之中携家带口,尽情玩赏。
不知不觉将走到汇丰楼,却见楼前人潮如织,楼上每一层的栏杆前都挤满了人。
赵芳敬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养真却也正在打量汇丰楼,当初薛典才将这楼买下,还未开张的时候,赵芳敬人在南边。
也是如此一个灯夜,只不过一个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一个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记得自己同乔家的两位姐姐跟乔桀走到此处,当时她心中为赵芳敬担忧,竟然无心他顾。
此刻赵芳敬人在身旁,养真却突然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她转头看向赵芳敬:“十三叔。”
赵芳敬温声道:“什么事?”
养真将心底的忐忑压下:“皇上什么时候下旨赐婚”
赵芳敬笑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养真道:“都一年过去了,为何没有消息?”
赵芳敬道:“有消息又如何,就算定亲,总归不能立刻就娶了的。你说呢?”
虽然两人表面上说的是王家的女孩子,但彼此心知肚明,赵芳敬所说的自然是养真。
养真转开头去,想起赵曦知先前去府中兴师问罪似的姿态。
就算赵曦知有许多坏处,但是养真觉着,这点上他竟跟自己不谋而合。
这会儿的赵曦知大概是还真心敬重赵芳敬的吧,所以才担心他清誉受损。
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养真正在出神,身侧突然响起一个极温和的声音,恭恭敬敬道:“臣女参见王爷殿下。”
赵芳敬原先的注意力也都在养真的面上,闻言目光转动,往旁边扫去。
却见一盏莲花灯下,站着道窈窕的身影,她微微垂首,显得十分安静。
养真也回头瞧见了,诧异之余哑然:“是桑姑娘。”
桑落并不抬头,只微微地勾了勾唇,含笑说道:“乔姑娘记性真好。那年咱们只在玄武湖见过一面,居然就记得我了。”
养真微笑道:“姑娘有倾城之姿,谁又能轻易忘了?”
桑落诧异,旋即垂眸浅笑:“这个实在不敢当,不过是蒲柳之姿,难登大雅之堂罢了,难得乔姑娘不嫌弃,也是姑娘的涵养好。”
养真默然。
赵芳敬本在旁边看着她两人说话,看到这里,才握住养真的手腕,微笑道:“你方才不是说累了么?一会儿便带你回府就是了。”
桑落见赵芳敬对养真如此关切,眼中略带诧异之色。
却仍是毕恭毕敬地:说道“臣女方才看见十三爷,还以为是错看了,没想到果然如此之巧,也是臣女的运气。可知当时宫中王爷施加援手之事,臣女一直惦念不敢忘。”
赵芳敬道:“说了大可不必计较。”
养真因为不知桑落给掌掴的事情,所以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隐隐地有些气闷。
赵芳敬注视着她道:“要不要十三叔找个地方歇歇脚,又或者回府去?”
养真不置可否。
就在养真,赵芳敬跟桑落三人说话的时候,却有另外一道人影出现在三人身后不远处。
这来人竟正是三殿下赵曦知。
原来赵曦知先前进宫赴宴,家宴过后便出了宫,他也有心且走且看一看灯,不料中途竟看见桑落。
赵曦知见到桑落的时候本想立刻过去,只是很快发现桑落身前的赵芳敬跟养真,这才忙将脚步放慢。
看着桑落同赵芳敬说话,以及旁边立着的养真……赵曦知躲藏在暗处,忍不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于心中默默比较,却觉着养真清丽秀美不可方物,而桑落也是妩媚风流倾国倾城。
可毕竟赵曦知心中偏爱,他最终得出了结论,那就是桑落毕竟更胜一筹。
他又暗中用极挑剔的眼光观察,看着赵芳敬跟养真相处,竟很有相敬如宾之态,却并没有任何亲近狎昵之举。
赵曦知不由想起自己所见那王家女子的容貌,疑惑地心想:“难道乔养真说的对,我真的是冤枉了十三叔?”
赵曦知出神之时,那边桑落已经请了安,正缓步后退。
三皇子勉强收敛心神,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要去管不必要的事,他强令自己不再去注意养真跟赵芳敬,只转身追着桑落的方向而去。
如此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奋力行过,眼见将到了桑落身旁。
赵曦知看着桑落清绝出色的身量,心砰然乱跳。
突然他无法按捺,正要鼓足勇气抬手在她肩头搭一搭,就听到桑落身边雪莲道:“先前只听说这位十三王爷的容貌跟人品都是最出色的,今晚上一看,果然那些话不是白说的,真相是玉做的人一样。”
瞬间,赵曦知皱眉,却听桑落道:“这些话以后不要说出来。”
赵曦知微微一笑,正觉着欣慰,雪莲又问道:“难道姑娘不这么觉着吗?先前那些人说晋王殿下很像是年少时候的十三王爷,奴婢还不信呢,毕竟晋王殿下本身已经够出色的了,现在看来,那些人倒是没瞎说。”
桑落说道:“晋王是晋王,楚王是楚王,如何能够混为一谈。”
赵曦知的心微微摇动起来,透着欢喜,觉着不愧是自己喜欢的人,说话的方式都如知己般。
他正要叫住桑落给她一个惊喜,却听桑落继续说道:“晋王殿下年少自然经验尚浅,在当初十三王爷这个年纪,王爷早在边疆扬名立万了,手底下不知多少西朝蛮寇的性命,这种事……我想三殿下倾尽一生只怕也未必做到。”
赵曦知原本满心欢悦,听了这几句,突然间有些心惊。
偏雪莲说道:“那将来……晋王殿下一定可以胜过楚王殿下的。”
桑落淡声道:“我看未必。”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分说之意。
赵曦知脸上的笑早就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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