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公主原本趾高气扬,盛气凌人, 但听了这个声音, 却神奇地转怒为喜, 她忙转过头,当看见身后来人的时候, 满面春风地笑道:“芳敬!”
原来这来者正是十三王爷赵芳敬,一身锦衣缎袍, 峨冠博带,皎若玉树,翩若游龙。
丹霞公主望着赵芳敬,笑吟吟地继续说道:“我方才正问他们你在哪里呢,都说在乾清宫跟皇上说话, 我还想要不要去打扰你们, 没想到这么巧竟遇见了, 怎么, 是跟皇上说完了正事了?”
赵芳敬点头道:“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皇上召我说两句闲话而已,皇姐如何今日进宫来了?”
丹霞公主笑说:“是皇后娘娘召我进宫。”
赵芳敬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桑落身上,却见她已经放下了捂着脸的手,正垂头低眉,躬身而立的模样。
赵芳敬问:“这位桑姑娘也是奉召进宫的?”
桑落恭敬地回答:“回殿下,正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口谕。”
赵芳敬问道:“娘娘已经同你说完话了?”
“是。”
“那你还是尽快出宫去吧。”赵芳敬淡淡地说。
桑落慢慢抬眸看了他一眼, 又飞快地垂了眼皮:“臣女遵命。”说罢屈膝行礼, 后退了两步, 往旁边避开,却不敢就走,毕竟王爷跟公主都在,必要让贵人先过才是宫中的礼节。
丹霞公主瞪她一眼,便对赵芳敬道:“十三弟,我正有几句话跟你说,你陪皇姐走走。”
赵芳敬道:“皇姐不急着去见皇嫂么?”
丹霞公主嗤地笑了,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道:“快走吧,什么也比不上我们姐弟说话。”
她谈笑风生地拉着赵芳敬,旁若无人地去了。
等两人远去后,那带着桑落的小太监才说道:“姑娘请。”当下才又陪着桑落往外而去。
桑
落本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且更知道这宫内一定要谨言慎行的道理,本是不肯多说一句的,可是回想方才赵芳敬的一言一行,忍不住说道:“十三王爷跟公主之间的交情很好吗?”
头前那领路的小太监回头笑道:“这个奴婢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王爷打小就极惹人疼爱,不管是皇上还是其他的王爷、公主们都十分喜欢楚王殿下是真的。”
桑落心思聪明,这小太监的话虽然动听,她却早明白了弦外之音。毕竟如果丹霞公主跟赵芳敬关系好的话,小太监只欢欣鼓舞地答应就是了,可如今却说出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显然两人的关系并不是表面看着的那样热络。
桑落想起丹霞公主上赶着似的模样,心中冷笑不已,可突然想到十三王爷一身月朗风清,龙章凤姿,不由又有些微微地出神。
***
且说丹霞公主拉了赵芳敬离开,来到无人的中殿之外才停了下来。
赵芳敬驻足道:“皇姐到底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跑到这里来才肯说?耽搁了见皇后娘娘,留神娘娘不喜。”
丹霞公主却望着他道:“不要着急,我且问你,先前你回京后,我一连去你的王府寻了几次,怎么都没见到人?”
赵芳敬笑道:“这个也是无奈,毕竟有许多的俗务缠身。”
丹霞公主哼道:“最好如此,不然还以为你是故意避着我呢。”
“我为何要避着皇姐?”
“谁知道,”丹霞公主白了赵芳敬一眼,说道:“不过能在这里见着你倒也罢了,我有一句话问你,你是为什么突然想跟王家结亲的?”
赵芳敬笑道:“皇姐好好地问这个做什么?”
丹霞公主道:“你既然还叫我皇姐,我自然能够问得。我听说先前皇上看中的是定国公府的人,怎么又换了贵妃家里?你不是不知道那王贵妃何等轻狂,你是怎么想不开,居然要跟他们家有所牵扯?”
赵芳敬笑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谁叫自己看上了呢。”
丹霞公主睁大双眼:“你、你真的看上了他们家的女孩子?”
赵芳敬点头。丹霞公主呆呆看了他半晌:“可是听说那女子是才进京不多久的,你是怎么就喜欢上人家的?”
赵芳敬道:“皇姐难道没有听说过‘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道理?”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这句话的意思是,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却还像是陌生之人般彼此无所知;有的人却在相见的瞬间就如同相知了许久的知己故人般。
丹霞公主双眼中的疑惑跟惊愕几乎都要满溢出来:“我……我怀疑这王家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他们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之类的东西?”
赵芳敬揣着手,扬首一笑道:‘皇姐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可要去了。’
丹霞公主忙拦住他,又问道:“那好,你的事、我怕是管不了了,可是你留养的那个小丫头……”
当初赵芳敬从淮县把养真带上京城,爱如珍宝,满城之人以为异事。至于丹霞公主等金枝玉叶看来,自然如同凤凰身边儿多了一只小麻雀似的,虽然不敢当着赵芳敬的面诋毁养真,背地里却都是这般觉着。
丹霞公主正说着,突然发现赵芳敬的眼神微微透冷,她定了定神,忙笑道:“我怎么听说养真那个丫头,要给许配给尚奕?”
赵芳敬道:“这个我并不知,毕竟养真如何归宿,说到底还是该问皇兄。”
丹霞公主道:“我要是敢去问,又何必在这里拦着你?”
赵芳敬是皇室之中年纪最小的,素日也并无什么架子,他生得出色,行事又每每超乎寻常,同为皇室凤子龙孙,其他皇族众人从最初的惊愕不解,到逐渐的无可奈何,到最后因见他的确是个不在意世俗眼光大有超脱之意的人物,对他倒也生出一种别样的钦佩来。
赵芳敬见丹霞公主死死地拽着自己,才终于说道:“皇兄曾经对我透过这种意思,但到底怎么样,毕竟旨意还不曾下。皇姐既然跟皇后娘娘如此亲近,难道就没有听说过什么?”
丹霞道:“在这件事上娘娘总是跟我避而不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了,本来她应该是最上心的才是,我是无法明白,为什么皇兄看好的居然不是曦儿,而是尚奕,虽然尚奕……的确也还不错。”
赵芳敬道:“不管是哪一个,横竖都是皇族血脉,所以皇上选择是谁,我们便听着就是了,何必先自忙乱起来。”
丹霞说道:“谁都跟你一样想法就好了。其实实话跟你说,今日不是皇后传我,是我自己进宫来的,因为我先前听说了另一个消息,据说皇后娘娘想要给三殿下物色人,本来我还以为是胡说,可偏方才又见到了那桑家的女孩子,可见此事无误了。”
“这又如何了?”赵芳敬不以为意,“曦儿毕竟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该给他选个合适的人,开枝散叶了。”
丹霞顿足道:“你还跟我打马虎眼,难道你心里不清楚?若这其中没有你的那个乔养真,自然三殿下爱要哪个就是哪个,可是不管怎么样,他的王妃位子还是要属于乔养真的,这才是正理,倘若他先娶了别人,毫无疑问在皇上那边他可就再无资格了。皇后娘娘没理由不知这个缘故,但她偏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实在放心不下,”
赵芳敬道:“所以皇姐今日进宫是为了劝皇后娘娘回心转意?”
“总不能白白地便宜了王家那个人呀。”丹霞脱口而出,又皱眉看着赵芳敬道:“我可不知他们家有什么好,骗了你就罢了,如果皇位也成了他们家的,哪里还有我们这些人活的道理?”
赵芳敬抱着手臂笑道:“我可不管这些,不管将来是谁继承大统,是姓王还是姓张的当朝,横竖也不碍着我什么,我也懒得操心这些。”
丹霞公主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别的不在意,可是你既然疼乔养真那丫头,总要为她谋划,替她找一门好亲事才是,贵妃是有名的跋扈,口冷心寒的,要给她当了媳妇,只怕难做。”
赵芳敬嗤地笑道:“既然如此,养真倒是不好嫁给尚奕,难道曦儿好么?”
丹霞公主忙道:“曦儿毕竟是嫡出,且难道你没有察觉,他的言谈形貌里很有几分你年少时候的风韵。”
赵芳敬哈地一笑,道:“我自是我,曦儿是曦儿,若说他像,也该说他像是皇上而已,我算什么?竟拿我出来比。”
丹霞公主见不管说什么他总是云淡风轻的,很是无奈:“罢了罢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怎么世人眼里都着急的了不得的大事,对你而言却好像无足轻重似的?”
赵芳敬笑而不语,丹霞公主叹了口气,终于说道:“芳敬,听皇姐一句话,别的你不放在心上也就罢了,只是你王妃的人选上,必要再想一想,你虽然不想参与朝中之事,但你若真娶了王家的人,将来……怕会为难,何况那王家的女孩子到底有什么好,皇姐怕你一向修道,或许是不懂那些尔虞我诈,可别真给人哄骗了去。”
赵芳敬对上她认真担忧的眼神,才敛了笑道:“皇姐放心,我自然有数。”
丹霞公主又叹了声,这才跟他两下道别。
公主别过赵芳敬,一路前往翊坤宫。
来到宫中,却正有几位妃嫔过来给皇后请安,正于内殿闲聊。
大家见丹霞公主来到,忙彼此见礼,又知道公主多半有事跟皇后商议,便很快又借故告退。
而那一边,赵芳敬出了宫门,正欲上轿,却忽地又停下来。
原来是桑家的车轿居然还在宫门边上未曾离开,轿子边上茕茕独立站着一人,看见赵芳敬出宫,便徐徐迎了过来。
此人正是桑落,她缓步走到赵芳敬身旁,屈膝行礼道:“臣女给王爷请安。”
赵芳敬淡淡地一点头:“不必多礼。”
桑落垂着眼皮,嘴角含笑,轻声道:“先前在宫中,多谢王爷替臣女解围。”
赵芳敬道:“很不必在意,本王也并没有特意做什么。”
桑落道:“不管如何,臣女承殿下的情了。”她说着又深深地屈膝行了个礼:“臣女不打扰王爷了,恭送王驾。”
赵芳敬见她知趣,便也没说什么,正欲转身进轿,就听见得得的马蹄声从远及近传来。
这是通往皇宫的靖平大街,若无紧急军情或者要紧公务,是绝不可以任意跑马的。
赵芳敬略觉诧异,止步回身往后看时,却见有一匹枣红马从身后疾驰而来,马上的是一道银白色缎袍的身影,英姿飒爽。
很快的那马儿已经来到近前,少年玉面朱唇,两道极英武的眉毛,正是赵曦知无疑。
本来要去拦阻的宫门口禁军们见是三殿下,才都放松警戒。
那边赵曦知翻身下马,有侍卫牵了马儿过去,赵曦知来到跟前,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桑落身上收回,他看着赵芳敬拱手行礼:“给十三叔请安。”
这边桑落也微微屈膝:“参见三殿下。”
赵曦知忙道:“桑姑娘免礼。”
此刻赵芳敬打量着赵曦知,道:“听说你今日跟着御林军出城操练,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这问题自然显而易见。
赵曦知脸上掠过一丝窘色:“我……”他情不自禁又瞥了眼旁边的桑落,竟有些心不在焉,无法回答。
赵芳敬见状笑道:“你可别是怕操练辛苦,故意偷懒的就罢了。好了,我先回去了。”
他不等赵曦知再说什么,便转身入了轿子。
赵曦知忙退后一步:“恭送十三叔。”桑落也跟着退后躬身。
赵芳敬的轿子起驾往前而去,桑落仍是垂着眉眼,轻声说道:“臣女也告退了。”
“四姐姐!”赵曦知急忙叫住她。
桑落略微抬头:“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赵曦知见是在宫门口,很是不便,心中大感为难。他当然是因为听说了皇后宣召桑落进宫才着急赶回来的,完全没有想到过见到她之后会如何。
见赵曦知无话可说,桑落重又垂眸道:“若殿下并无吩咐,我便先告退了。”
赵曦知一路急赶回来,加上天热,心浮气躁,此刻更加涨红了脸,正在无法可想的时候,突然发现桑落的脸颊上似乎有数道印痕,看着颇为怪异。
他起初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转头细细一打量,才大惊失色:“姐姐的脸是怎么了?”
桑落本欲转身,闻言抬手在脸上轻轻挡了挡:“没有怎么,殿下是看错了。”
谁知赵曦知关心情切,一把握住桑落的手,就近看去,顿时惊心非常:“是、是谁打了姐姐?!”
桑落皱眉,忙将手抽了回来:“殿下请不要如此。”
赵曦知睁大双眼,心惊肉跳:“是谁对姐姐动手,难道是、是母后?”
想到皇后之前曾惩戒自己的种种,赵曦知自觉必然是皇后无疑了,毕竟除了皇后,谁又能在宫中动手打人?
不料才问完,便听桑落道:“殿下慎言!”
赵曦知一怔,桑落皱眉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贤德仁慧,怎会如此……殿下怎可以如此妄加揣测!”
赵曦知听她语气有些严厉,显然动手的绝非是皇后。
三殿下惊愕之余,心里却稍微好过了些,毕竟对他而言,倘若是皇后动手打了桑落,那真是最糟糕的情形了。
“不、不是母后,那是什么人?”赵曦知呆呆地看着桑落。
桑落的神色却淡淡地,只说道:“没什么,殿下也不必追问,也无须放在心上。毕竟如果殿下把这件事当作一件正经要事去追查询问,若是给皇后娘娘知道,必以为我是个轻狂张扬的人,毕竟此事是因为我而起,所以倘若殿下是真心为了我好,那就息事宁人,就当作不知道此事的最好。”
赵曦知愣怔原地,桑落说完后,却轻轻地又叹了口气,一笑道:“其实说起来,这也不算是一件什么大事,为人下者,势必会多承受一些,我也习以为常了。”
赵曦知看着她略显惆怅的神色,心头一痛:“四姐姐……”
桑落抬头向着他笑了笑,道:“殿下是天之骄子,自然不会懂这其中的滋味。但是我想,就算是贵为殿下,自然也有那常人所不知的为难之处,将心比心,忍一时风平浪静。”
赵曦知听她徐徐道来,十分的温和恬淡,又很体贴人心,一时更加的怜惜非常:“我、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不会冲动行事的。”
桑落温声道:“殿下自然是极为聪慧之人,是我多话了。”
“不不,姐姐说的很对,我受教良多。”赵曦知连声道,恨不得长篇大论地竭力赞扬一番。
桑落却敛了先前的笑容,仍旧恭敬谦和地欠身说道:“既然如此,请恕我告退了。”
赵曦知很是不舍,却也只能任由她上了马车,调头而去。
一直目送那辆车远远走了,赵曦知才进了宫门,且走且叫小金子去打听,不多时已经得知:“是丹霞公主今日进宫去拜见皇后娘娘的。好像是跟桑姑娘遇上了……”
赵曦知听了,跺足道:“我就知道除了母后,宫内没有人敢对桑姑娘如何,却想不到居然是丹霞公主进宫来了。”
小金子说道:“公主娘娘的性子急躁,但是桑姑娘看着是那样平和恭谨的人,怎么会惹怒了公主动手打人呢?”
赵曦知重重一叹道:“你懂什么,公主要打人还需要理由吗?丹霞姑姑那个性子……哼。怪不得桑姑娘不肯告诉我实情,真是委屈了她。”
小金子道:“殿下这会儿去哪里?”
一句话提醒了赵曦知,他心想:“桑姐姐已经暗中提醒我了,若我这会儿去见母后,母后多半会猜出我是为了她才回来的,却仿佛对她不好。”
但自己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再走也来不及,赵曦知略一思忖,便想到了一个理由。
当下赵曦知并不回翊坤宫,反而来至乾清宫,正宁宗跟几个大臣商议完事情,赵曦知进殿拜见皇帝,亲口向宁宗阐述今日御林军操练的种种,又道:“黄统领对儿臣说,往日出城操演最多只是三天,到如今御林军上下都把这当做是一件应付的差事,并不十分认真,也未曾尽全力,所以黄统领想将三天扩展到五天,另外操演也不拘泥于往日的惯例,倒要再多加些磨练的方法,免得侍卫们总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
宁宗本正疑惑为何他突然回来,蓦地听了这些话,微微诧异之余面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这是黄统领说的?朕以为他才是个最循规蹈矩不肯破格的人,他也能说出这些话?”
赵曦知才承认说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其实这些事是儿臣想出来的,只是……黄统领怕贸然变更的话侍卫们会不适应,另外最主要的是怕父皇会不答应。
宁宗道:“真的是你的主意?你不妨说说是为什么会这样想。”
赵曦知垂头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实在是因为之前出使南边的那件差事。儿臣本以为那些山贼们不过是乌合之众,以官兵之能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镇住对方,没想到,明明人数比他们多,官兵却仍差点儿栽了。那也是儿臣第一次身临其境,试想,西朝之人的战力自然不是那些山贼可能相比的,官兵如今连山贼都打不过,又何谈跟西朝之人交战?这次御林军出城,儿臣之所以执意随行,便也是想亲眼看看,果然,仍旧是那样漫不经心的模样。所以儿臣才想出先前的法子,只不知道父皇的意下如何?”
宁宗听他说完,早就面上含笑:“你能有如此想法,可知朕心甚慰,这军中上下的风气也是时候该整一整了。很好,就如你所说,先从御林军下手就是了。你便回去传朕的口谕,让黄邺不必束手束脚,按照你所提议的尽情操练就是了,要磨练出他们锋利的爪牙,别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
赵曦知方才所说的,的确是他早有有的一种想法,只是原先他却是不敢贸然向着宁宗提出,只是今日因为想要把自己是为了桑落回来的真相遮掩过去,才大胆拿出来做挡箭牌。
却想不到居然歪打正着。
宁宗又夸奖了他几句,才让赵曦知去了。
赵曦知退出了乾清宫,站在宫门口,一时如梦似幻,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三殿下本还想去翊坤宫给皇后请安,顺便“看看”丹霞公主的,可是因为歪打正着做成了一件大事,他心中欢喜,便不想再耽搁时间,当下旋风似的又出宫而去!
至于翊坤宫中,皇后本听说赵曦知回宫来了,自然也猜他是为了桑落,很不高兴呢,谁知小太监又打听赵曦知在乾清宫面圣、原来是为了正经的操演之事,且很得皇上嘉许。
皇后听了满心欣慰,想道:“我不该把曦儿想的那样没出息……还以为他是为了桑家的女孩子才急急回来的呢,没想到却是误会了他,也由此可见那个桑家的女孩子还不至于就左右了曦儿的心性,嗯,倒是不用太忌惮她。”
正丹霞公主说道:“皇嫂,照我看那桑家的女孩儿生得一副妖媚模样,实在是配不上曦儿,而且他们家本就没落,偏偏那个桑岺还很招摇,居然把自己亲戚都打了,如果将来真的让曦儿纳了她,只怕他们家还要狐假虎威、不知作威作福到何种地步呢。”
张皇后因为吃了定心丸,便笑道:“这应该不至于,就算桑家想要如此,难道曦儿会是那样任人摆布的?他自然不至于那样愚钝。”
丹霞公主说道:“娘娘,方才我在外头遇见她,因为桑岺的事说了几句,她还跟我犟嘴呢!”
张皇后道:“你说人家哥哥,也难怪她要维护兄长。好了,你不用多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丹霞公主见皇后如此,只得无可奈何的住了嘴。
***
腊月里,宁宗终于下旨封王。
三皇子赵曦知为晋王,四殿下赵尚奕为齐王,五殿下赵元体弱多病,封为安王,六殿下赵崇封为景王,七殿下赵能为勇王,八殿下年纪尚小,却也给封了平王。
这一次封王,赵曦知除了被封晋王外,另外还在兵部挂名任职参政,参与军机军情商议等,作为历练。
其他的,赵尚奕在都察院内担任御史一职,赵崇在户部挂职,赵能则在五城兵马司。
虽然皇室的打算向来还未曾明正昭告天下,但是天下之人自然也并非都是蠢笨之辈,早就看了出来。
因天师真人的批语,皇帝一定是会把乔养真许给众皇子之一,而其中呼声最高的自然便是三殿下。
毕竟历来有立长立嫡的说法,如今身为中宫长子的肃王殿下早逝,次子宁王殿下虽不错,奈何已经娶亲,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给摈弃在备选太子之列。
中宫皇后所生三子里,只剩下了赵曦知,一则没有婚配,二则十分出色,再者说,除去他头顶两位哥哥,众皇子之中也数他为长、也是最为尊贵的。
再加上这次封王、加官,圣意如何似乎昭然若揭。
私底下有许多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三殿下必然是将来的入主东宫之人。
但仍有一些人持不同意见。
这些有不同意见的人,多半跟贵妃王家干系匪浅。毕竟贵妃对于四殿下寄予厚望,且贵妃向来得宠,王家又势大,这些人有如此想法甚至想要以此翻身,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从年前就有流言,说是皇上有意为乔养真跟四殿下赵尚奕赐婚。
就在两派几乎势均力敌的情形下,有个令人意外的消息迅速传开。
原来是晋王殿下赵曦知纳侧妃之事。
据说侧妃的人选不止一位,其他的尚且不明,但众口相传,竟说其中一人竟是荣国公府的一位嫡小姐。
京城之中又是一场骚动。
假如这消息是真,连堂堂的国公府的嫡小姐都只能做晋王殿下的侧妃,那么……正室王妃是何人,还用说吗?
除了公主、郡主等,天底下哪里还有比国公府出身的姑娘更加尊贵的?
这日,钱丽月一大早坐车进城,来到了樱桃巷。
原来因为年纪渐渐大了,家里开始给钱丽月物色夫婿,也有几个看着老成能干的村中少年,钱家二老很是中意,本想让钱丽月自己挑一挑,谁知钱丽月竟不愿意。
因为怕父母强逼自己,钱丽月便偷偷地坐了马车进城来找养真求救。
樱桃巷的宅子中,钱丽月将家中的情形一一告诉了养真,哭道:“我不要回去,我也不要嫁人,爹娘别的人的话不能听,可是真真妹妹你的话他们一定不敢不听的,你帮我说一句好不好?”
养真当然不忍心看钱丽月伤心,但是就算自己跟钱丽月再亲,这女孩子毕竟还是钱家的人,而且在世俗看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嫁者毕竟是少数,而且是异类。
养真想了想,只得好言好语地说道:“你是不中意那些人吗?那你直接跟伯父伯母说就是了,总会再给你找可心之人。他们二老自然是疼你的,不至于过分为难强逼。”
钱丽月摇头不语。
养真蓦地想起先前她见了程晋臣便格外殷勤欢喜的样子,微微惊心:“你、你心里莫非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吗……”
钱丽月眼中含着泪,仍是不做声。
养真不知说什么好,只道:“你不必着急,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多住几天,我派人去告诉薛叔叔,让他把仲春哥哥叫回来,你们兄妹自在说会儿话。”
原来钱仲春自打跟了薛典,因为事情又多又忙,便很少回钱家庄,如今他俨然已经成了薛典身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了。
养真说着便叫杏儿去传消息,不多时,果然钱仲春从外回来,兄妹两人相见,当然喜不自禁。
也不知仲春跟丽月两人说了什么,年前仲春回了钱家庄一趟,那边二老便没有再很催丽月,甚至连过年也并没有着急地催他们兄妹回家去。
养真知道仲春本就是个有主见的,加上跟随薛典在外头奔走行事,更加的沉稳可靠了,丽月的事情自己因为是外人不便随意插手,让仲春去处置却最好。
年三十晚上,樱桃巷里,除了谢氏跟齐嬷嬷外,还有薛典,仲春丽月兄妹,那已经长大了的小雪也随着忙碌的众人里里外外地奔跑跳窜,不能住脚。
谢氏带着养真跟丽月、齐嬷嬷杏儿等亲手包了些年夜要吃的饺子,又叫厨下整治了极丰盛的年夜饭。
次日早上,一大早就有人来拜年,这第一个来的竟然是乔家的乔桀,进内笑嘻嘻地向着养真行礼,口里说着吉祥话。
乔桀已经不再是昔日那副纨绔小霸王的模样了,也不知是不是武德学院教的好的缘故。
养真给了他一个赏封,乔桀笑嘻嘻地双手接了过来,却吐舌笑道:“我多大了,居然还要姐姐的压岁钱?”
养真笑说道:“你第一个来的,自然要给你一个彩头。”
乔桀谢过养真,便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又问养真钱丽月是不是也在府内,养真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乔桀说道:“我隐隐听人说那丫头给家里逼婚躲在了这里,只怕是有人讹传的。”
养真还未回答,外头又有人来了。乔桀见她忙碌,便趁着她不备,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这次来的竟然是程晋臣,进门便笑着作揖:“妹妹过年好!大吉大利!”
自打赵曦知给封了王,程晋臣也跟着他进了兵部历练,两个人越发亲密了。
一来是因为初入官场诸事繁忙,二来是因为先前醉酒之事,给赵芳敬警告过,所以程晋臣这一年来也极少来樱桃巷,只在年下的时候见过两回。
养真道:“哥哥也过年好。”请了程晋臣入内落座,彼此说了两句闲话,养真便问起程红玉。
程晋臣道:“她倒是想跟着我一块儿来的,只不过妹妹知道,她如今不便出门了。”
养真当然明白这意思,过了年后,程红玉便要入晋王府,做赵曦知的侧妃了。
当初在此事定下之后,养真心内惊怔之余,曾经想劝程红玉,谁知旁敲侧击了几句,却见程红玉满面的喜悦,竟像是心底的喜悦掩藏不住都满溢出来似的。
对别人来说,堂堂地荣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居然成了侧妃,或许是有些不成体统,但对程红玉而言却像是遂了毕生的心愿。
养真见她这样高兴,当然不便在这个时候泼程红玉的冷水。
此刻听程晋臣说起来,养真叹了声,思来想去,便对程晋臣道:“程哥哥,你应该也知道,三殿下多半还要纳桑家那位姑娘的?”
程晋臣笑道:“这是当然。”
养真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委婉,说道:“桑姑娘可是个……极有心胸的人,恐怕不像是二姐姐那样直率。”
程晋臣微怔。
除了赵曦知是个例外,养真很少在背后议论别人,如今说出这句,显然像是在提醒自己桑落不是个好相与的。
程晋臣还未张口,就听门口有人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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