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一声不吭,径直跳上马车:“回府……”
“是……”几个丫头对看一眼,个个满腹疑虑,谁也不敢多说,安静地上了马车,一路往睿王府驰去。
夏候熠一脸落寞地站在窗前,痴痴地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之外,晚风拂起他宽大的衣袍,远远看去,飘逸若仙。
舒沫才下马车,刚走进垂花门,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不错,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一去不返了!”
“小宇?”舒沫心神恍惚,愣了好一会,才辩出来人:“怎么是你?”
“除了小爷还有谁?”夏候宇嘲讽地走出来:“该不会以为父王会到这里来迎接你吧?”
舒沫眉一拧,很不高兴:“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夏候宇了然地一挑眉:“果然吵架了!”
舒沫将头撇到一边,不自在地道:“又不是孩子,再说了,我哪有这个资格跟他吵?”
从来都是他下命令,几时听过别人的意见?
“切……”夏候宇落在她身后半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口是心非的女人,小爷见得多了。”
“噗……”饶是舒沫心情混乱,也被他的口气逗乐,忍俊不禁,睨他一眼:“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女人吗?就敢乱夸海口!”
“哼!”夏候宇胸膛一挺:“你可别忘了,小爷是在宫里长大的!”
试问天底下,有什么地方的女人,比皇宫还多?
舒沫一时默然,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我给你带了样礼物……”
夏候宇脸一沉:“小爷又不是三岁娃娃……”
他若想要什么东西,不必开口,就有人自动送到眼前。
谁要她花冤枉钱来讨好他?
“嘿嘿……”舒沫向立夏招手,示意她把东西拿过来:“这件东西,我包你从没见过。”
“吹牛!”夏候宇轻哧,眼里却闪着期盼。
舒沫把万花筒往他手里一放:“不信,你自己瞧……”
夏候宇脸拉得老长,咧开嘴巴,笑得极其讽刺:“这么丑的东西,小爷的确从没见过……”
“老娘亲手做的,不喜欢就算了!”舒沫伸手去抢。
虽然,内里的芯是大虎和二牛做的,但好歹外面的竹筒是她亲手刻的好伐?
为这劳什子的东西,她差点割破手。
这小子,居然敢嫌弃?
夏候宇手一缩,极快地闪到一旁:“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的?小气!”
“小心点,”舒沫这才满意,抿了嘴笑道:“里面的芯是玻璃做的,摔碎了,可就什么都没得看了。”
“你不会,也送小爷一面镜子吧?”夏候宇脸都黑了。
“保证不是……”舒沫摇头,大大的眼睛眯起来,笑得促狭而顽皮。
“真的?”夏候宇一脸狐疑。
“不是一面,”舒沫嫣然一笑,竖起三根手指:“是三面!”
舒沫后悔得想去撞墙。
本来做万花筒,是想给小霸王寂寞的时间添点色彩。
谁知道,他求知欲惊人,又固执得吓人,非要打破砂窝问到底。
万花筒到他手里不过一个多小时,已被他拆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堆玻璃碎片和一堆碎布头,野鸡毛早飞到不晓得哪里去了。
三棱镜被他分尸,变成三面普通镜子,翻来覆去地查看了无数遍,不停追问:“为什么?”
她做的哪是万花筒,分明就是催命符!一不小心泄了底,哪里还有命在?
舒沫左支右拙,疲于应付,能拿来搪塞的借口被他一一戳穿,最后只好躺在软榻上装死:“我累了,要休息,你改天再来好吗?”
“不好,”夏候宇很干脆地拒绝:“告诉我,为什么这些东西,可以变出那么多花样,我就走。”
“我哪里晓得?”舒沫额上淌汗:“说过多少次了,这是闲着无聊,偶尔摆弄出来的小东西,觉得有趣就做了给你玩……”
骗小孩子是不对,可不这样,难道给他讲光学,折射,平面镜成像……等等物理现象?
应付完了今天,接下来,她该怎么向别人解释,这些知识是从哪里来的?
“少来!”夏候宇年纪虽小,却不好糊弄:“小爷问过立夏,这个万花筒,是你教大虎做的。你若不知道理由,怎么能肯定,这里面出来的每一种图案,都是独一无二的,一百年都不会重复?”
舒沫大汗:“我信口开河,你也信?”
“信!”夏候宇点头:“小爷转了半小时,一个重复的也没有。”
舒沫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叫你显摆,这下出事了吧?
“为什么要三面镜子,二面就不可以?”夏候宇指着桌上被拆解的三棱镜,换了个角度提问。
舒沫一时嘴快:“谁说非要三面镜子来着?二面和四面都……”
夏候宇翘起嘴角看她,满脸愉悦。
舒沫自知失言,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好吧,我告诉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你说……”夏候宇大包大揽:“别说一个,十个小爷也办得到。”
“我跟你讲的这些东西,不能告诉任何人。”舒沫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补了一句:“哪怕,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为什么?”夏候宇很是疑惑。
“别人知道了,会把我抓去点天灯……”舒沫耸耸肩,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
“有小爷在,谁敢?”
“性命悠关,做不到免谈。”舒沫也很坚持。
“连父王也不能说?”夏候宇犹豫了一下,问。
“他是不是人?”舒沫反问。
“你,只告诉我一个人?”夏候宇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眼睛一亮。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上,他是她唯一相信的人?
“嗯,”舒沫点头:“这是我们的秘密,打死也不能说。”
“好吧……”夏候宇胸中热血沸腾,郑重地道:“小爷答应你。”
“现在,”舒沫如释重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是不是可以回去,放我休息了?折腾了一天,真的好累。”
“你还没告诉我……”
“一两句话说不清,”舒沫掩嘴,打了个呵欠:“明天开始,每天抽一二个小时,咱们慢慢学。”
“有这个必要吗?”夏候宇深表怀疑。
“小子,”舒沫不客气地拍拍他的头:“给你一年的时间,能学点皮毛,就算你是天才。”
“好,”夏候宇点头:“小爷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舒沫将他连推带搡地推了出去:“少废话,赶紧滚!”
好不容易把这小魔星打发走,舒沫一头扑在柔软的床上,任立夏怎么拉都不肯起来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有人轻轻推着她的肩。
“别吵,出去!”舒沫烦燥地抓起枕头扔出去,将脸直接埋进丝被里。
“好大的脾气!”清冷的讥诮,入耳清晰,却是男子的声音。
舒沫愣了一会,猛地张开眼睛,愣愣地望着黑暗中那张清俊的脸宠:“王,王爷?”
“除了我,还有谁?”她眼中明显的惊疑,令他十分不悦。
“王爷,来做什么?”舒沫眼里还残留着睡意,思维明显不清楚。
这让夏候烨越发不快,黑眸锐利地眯起来:“我不能来吗?”
舒沫坐起来,眼神恢复清明,试图补救:“只是事先没有通知,有些奇怪而已。”
夏候烨轻哼一声,抬腿上了床,淡淡刺了一句:“不是因为另有所待?”
舒沫很自觉地往里挪,给他腾出块地方,闻言怔住,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回娘家,感觉好吗?”夏候烨却不肯再说,冷声揶揄。
“不好……”舒沫很老实地摇头:“大家说话都绕来绕去,看着客气,没几句真话。”
“舒元琛怎么说?”
“他给王爷写了份密折,”舒沫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王爷要的话,我这就去取。”
“不急……”夏候烨伸手按住她的肩:“明天再瞧也不迟。”
“哦……”舒沫不着痕迹地往里缩了缩,避开他的碰触。
夏候烨眉心一挑,怒气上扬:“听说今日遇了刺客?”
舒沫心知瞒他不住,给他揭穿,不如自己坦白:“其实不是刺客。”
“哦?”他不动声色。
“我去酒楼,刚好碰到个朋友,就邀他说了几句,不巧遇到凝霜郡主……”舒沫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么说,这个崔老三,还是西凉来的特使?”夏候烨淡淡地问。
舒沫很小心地选择字眼:“我与他也只一面之缘,若不是熠公子提起,哪里知道他是西凉人。”
“既然不知,为什么要躲?”夏候烨状似不经意地问。
夏候熠也是莫名其妙,朝廷上的事,干嘛要跟女人谈?
“凝霜郡主的性子,王爷还不清楚?”舒沫轻叹:“没事也要惹事,若看到我跟个陌生男子在酒楼的雅间里说话,还不得整死我?”
夏候烨冷笑:“你若行为检点,又岂怕人说?”
她甩开银杏和银瓶,只带了贴身的丫头,从云之裳的后门溜出去,行为本就可疑。
谁知道是真的心血来潮进的瑞香居,还是与人暗通款曲,特地在此幽会?
否则怎么这么巧,夏候熠刚好在瑞香居给崔老三接风?
而且,两个人的雅室还只隔了条走廊!
舒沫将脸一沉:“我行事磊落,问心无愧!”
“好一个行事磊落!”夏候烨咄咄逼人:“那么多人不请,为何单单把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请进酒楼的雅室密谈?”
“崔三爷救过我的命!”舒沫气得俏脸通红:“再说,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是特地相邀?明明是在酒楼偶尔遇上,请他喝杯茶而已!”
“他几时救过你的命?”夏候烨很是疑惑。
舒沫冷着脸:“别告诉我,去年我遇劫,是凝霜郡主指使之事,王爷毫不知情。我不会信!搞不好,这事还是你们表兄妹合伙密谋!”
夏候烨恼了:“对付你,本王一人绰绰有余,何需与人联手!”
“当街劫人的,就是崔老三。”舒沫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我与他谈叛,他当时不肯放我。但事后,却偷偷潜回,将我从郡主手里劫回,安置在客栈中,又请了大夫给我治病。最后,还跑到普济寺,给熠公子送信,告知我的下落。算起来,我这条命,是他所救。”
夏候烨越听越觉惊讶,眸光闪动,声音低沉:“你听谁说的?”
赫连俊驰就是用这件事,骗得她的信任,令她为其效力?
舒沫却不肯再谈,翻了个身,脸朝里,表示话题结束:“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全凭王爷。”
“舒沫,”夏候烨沉声低喝:“我的话还没说完!”
舒沫只当没听到,闭了眼睛不理。
夏候烨没辙,只得赌了气睡了。
第二早起,夏候烨醒后,未急着起床,反而倚着床柱,拿了本书瞧着。
舒沫明明醒了,却不似往日般起身服侍他穿衣。
他磨蹭了一会,舒沫只是不理,眼见时间不早了,只得下了床。
立夏听得房里有了动静,带人端了热水进来侍候。
夏候烨穿戴整齐,见舒沫仍然躺在床上,半点起来的意思也没有,皱了眉,道:“十九日,母妃要去普济寺礼佛……”
这话着实灵验,舒沫“噌”地一下坐起来,跌跌撞撞地滚下床穿衣,急得满屋子乱蹿:“你怎么不早说?糟糕,这时再去,肯定被骂得好惨!”
太妃信佛,平时就起得早,到了初一,十五,比平日还要早半小时。
夏候烨忍住了笑,淡淡地道:“我说的是十九,今日才十八。”
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总算是报了一箭之仇,痛快!
“啊?”舒沫愣住,待想明白被他摆了一道,那人已大笑着扬长而去。
“神经病!”舒沫跺着脚,冲他的背影骂:“给我小心点!老娘在家里画圈圈,诅咒你骑马摔死,吃饭噎死,坐车被撞死!”
立夏不赞同地睨她一眼:“王爷死了,小姐有什么好处?”
“本小姐不要好处!”舒沫恨恨地道。
“好处没有,倒是可以尝尝寡妇的滋味……”绿柳一在边,凉凉地道。
舒沫一怔。
“噗……”立夏瞧了她呆滞的模样,忍俊不禁,哧地笑了出来。
“寡妇就寡妇,只要能让他去死,老娘不在乎……”舒沫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说笑归说笑,太妃那里请安,却也不敢耽误。
这一次,太妃倒没为难她,顺利地进了怡清殿,请了安之后,见静萍姑姑面色苍白地站在太妃身后,安静得象道影子。
她心中怜惜,冲她友好一笑:“静萍姑姑伤愈了?”
“多谢娘娘施救……”静萍垂眉敛目,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不特别高,也不特别细致,如一潭死水。
“不客气……”舒沫略有些尴尬,回了一句,便不知该接什么话了。
是不是在夏候烨身边呆久了,都会被他感染到冷场的特质?
“明日是观音大士生日,本宫要去普济寺礼佛。”太妃缓缓开口。
她很是挑剔地打量了舒沫一遍,本想嘱她穿得素净些,见她只着了件银蓝的褶裙,头上也只一枝白玉簪,已是素得不能再素了,不禁将脸一沉:“又不是在庙里,好端端的,你穿这么素做什么?”
“太妃教训得是,妾身回去这就换了……”明知她是找碴,舒沫自然不会傻到找一堆理由来替自己辩解,低了头,十分乖巧地答。
太妃挑不出刺,一口气憋在心里,硬梆梆地道:“五点准时出发,不可误了吉时!”
“没什么事就下去吧,”太妃歪在榻上,不耐烦地冲她挥了挥手:“早饭有静萍伺候就行了,都杵在这里,热得慌!”
舒沫撇了撇嘴,从怡清殿里出来,拐个弯就直奔夏候宇的院子去了。
到了惊鸿殿,小丫头见到舒沫,飞快地进去禀报。
一会功夫,红锦从里面匆匆走出来,看到舒沫,很是诧异:“小公爷正在练剑,请娘娘稍候,待奴婢去请他过来。”
“小公爷在哪里?”舒沫微笑着道:“方便的话,我倒是想进去见识见识。”
红锦笑了:“在试剑楼,奴婢带娘娘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曲曲折折的回廊进去,穿过一个庭院,很快就到了试剑楼。
远远地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在晨光中跃动,剑刃劈开空气,发出的唰唰声响。
“小……”红锦停步,张口欲唤。
“嘘……”舒沫急忙竖指就唇,示意她别惊动了他,悄然倚在栏杆上,看他练剑。
夏候宇心无旁骛,竟未发现舒沫到来,练到兴起之时,唰地跃上特制的梅花桩,就在那桩上舞了起来。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舒沫不懂剑术,并不知他练得好与不好。
只知道,刚开始还能分清剑光与人影,慢慢的,他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雪白的剑刃被晨光一照,竟是光芒万丈。
“好!”舒沫瞧得心旌摇曳,忍不住击掌喝彩。
夏候宇分神回头,一脚踏空,竟一个倒栽葱从桩上掉了下来。
“啊呀……”红锦吃了一惊,箭一般掠了过去,小心地扶他起来:“没摔着吧?”
“滚!”夏候宇恼羞成怒,一掌推开红锦,自地上一跃而起。
“哈哈……”舒沫一愣,随即拍着栏杆笑得东倒西歪:“还以为多厉害,原来中看不中用……”
“谁让你进来的?”夏候宇把手中剑对着地上一扔,气呼呼地冲上长廊,大声喝叱。
舒沫笑嘻嘻地歪头看他:“没看够,再来一遍?”
夏候宇十分气恼:“你把小爷当猴耍呢?”
“我只听说过猴子会耍拳,倒不知道猴子还会练剑……”舒沫一本正经地道。
“滚!”夏候宇一巴掌拍过去。
“哈哈……”舒沫早有准备,拎起裙摆,掉头就跑。
夏候宇地形即熟,身手又敏捷,三蹿两跳,“忽”地一下,就挡在了舒沫身前,得意洋洋地道:“看你往哪跑?”
舒沫笑道:“不愧是猴子,跑起来就是轻快……”
红绫正巧领着小丫头送了热水过来,见了舒沫忙道:“娘娘来得真早……”
舒沫笑嘻嘻地道:“我特地来蹭饭的。”
“不给!”夏候宇恶狠狠地答了一句,从红绫手里抢过帕子,往脸上一盖。
红锦提了剑走过来,笑着退了下去。
“等等……”舒沫叫住她:“顺便准备一个沙盘,待会有用。”
“沙盘?”红锦眨了眨眼,以为听错了。
“不是王爷行军布阵的那种大沙盘……”舒沫摇头,连说带比划地解释:“其实就是一个木框,大概这么大,不必太高,然后在里面铺上一层干净的细沙就成。”
“是……”红锦疑惑地看她一眼,应声而去。
“要沙盘做什么?”夏候宇胡乱擦了手脸,挥手示意丫环退出去,问。
舒沫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说呢?”
“你不相信小爷?”夏候宇脸一沉。
“我不信的,是人心。”舒沫淡淡地道。
两人若是在纸上交流,不论多小心,时间长了,总会留下痕迹。
暗地里盯着她的眼睛那么多,难保不会被人揪住小辫。
沙盘就不同了,随手一抹,什么都找不着。
夏候宇定定地瞧她:“你不觉得谨慎得过了头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舒沫耸耸肩。
夏候宇点头,不再吭声。
红锦的办事效率很高,早饭才结束,立刻把舒沫要的东西找了来:“娘娘,这东西可还使得?”
“不错……”舒沫转头问夏候宇:“我记得迎泽湖上有个亭子?”
红锦笑道:“娘娘说的,是揽月轩吧?”
“正是……”舒沫冲夏候宇俏皮地一眨眼:“如今正值六月,菡萏飘香,不如到那边坐坐?”
“哼!”夏候宇轻哼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她哪里是要去赏荷?
分明是看中揽月轩的地势,凌空架于迎泽湖上,四面环水,只有一条浮桥连接外界。
视野开阔,周边无法藏人,很适合光明正大的密谈。
她越是如此小心翼翼,越是引发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他倒想要看看,一面镜子,她能掰出些什么?
红锦和红绫,很不情愿地被两人赶到浮桥之外,在岸边树荫下等候。
远远的,根本听不清两个人说些什么。
只看到两个人分站在沙盘的两边,舒沫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嘴里滔滔不绝,不时在沙子里画上几笔。
夏候宇脸上的表情先是十分傲慢,双手环胸,一副看你怎么胡吹大气的模样。
慢慢的,傲慢变成了疑惑,接下来就是阴晴不定,不时还跟舒沫争执几句。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最后抿紧了嘴巴,一脸肃然。
舒沫微微一笑,把木棍搁在石桌上,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累死我了……”
夏候宇盯着沙盘,头也没抬。
舒沫微微一笑,伸手轻轻一抹,盘上图案瞬间消失。
“喂!”夏候宇猛地抬起头来:“我还没看完呢!”
舒沫慢条斯理地道:“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以后有的是机会研究。”
“你不是舒沫……”夏候宇定定地瞧着她。
她说的这些,不是一名闺阁少女坐在家里,凭空想象得到的东西。
“谁能证明?”舒沫不以为然,嫣然而笑。
“我……”夏候宇沉声道。
“空口无凭,小子……”舒沫习惯性地去敲他的头。
夏候宇抬手,稳稳地握住了舒沫有手腕。
“小爷的话,就是证据……”清冽的声音,从不足十岁的嗓子里挤出来,照样有股凌人的气势。
“那么,”舒沫看他一眼,耸耸肩:“你要把我抓起来吗?”
“你是谁,从哪来的?”夏候宇十分疑惑。
湖岸上一抹纤细的身影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舒沫将杯子搁在桌上:“我得走了,记得明天不可迟到。”
“小爷不喜欢寺庙……”
“老娘也不喜欢……”舒沫突然狠敲他的手背,“可,人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
“祖母又不喜欢我……”夏候宇臭着一张脸。
舒沫哧地一笑:“相信我,咱们两个里,她更不想看到我这张脸。”
“你把刚才那个题目再解释一遍?”夏候宇讨价还价。
“从寺里回来再说……”舒沫说完,扔下他朝岸上走过去。
“娘娘……”银瓶被红锦挡在浮桥外,见到她忙走了过来:“宋婶来了……”
舒沫眼睛一亮:“走,回去。”
许妈正陪着宋婶在说话,见舒沫来了,识趣地起身避到外间。
“东西带来了?”舒沫劈头就问。
“娘娘要得急,连夜焙干了研的。”宋婶从身上取了两只瓶子出来,顺着桌面推过去。
“是按我的要求,雌雄分开装的,对吧?”舒沫小心地跟她确认。
得到保证后,舒沫眉开眼笑地把瓶子收到百宝阁上:“干得漂亮!回去继续收集。”
“这事倒不难办,”宋婶一脸深思地道:“只是,娘娘能否告诉我,要这东西干什么?”
“嘿嘿……”舒沫干笑两声:“山人自有妙用,宋婶就别再细问了。对了,这东西没毒吧?”
她只想成人之美,弄出命案来就不好了。
宋婶摇了摇头:“娘娘不是对毒很有研究?一试便知。”
“得,”舒沫撇嘴:“我那几手三脚猫功夫,哪里够用?你不肯教就算了,我自个琢磨去。”
“娘娘记住我的劝,别做傻事就行。”宋婶深深看她一眼,起身告辞。
“好容易来了,吃过饭再走吧……”舒沫留她用饭。
“不用了,”宋婶摇头:“二牛还在外面等我,一会得去铺子里瞧瞧。”
“行……”舒沫记挂着那两瓶蝶粉,也不勉强。
等她一走,立马迫不及待地把人都遣出去,独自关起门在房里捣腾起来。
一晃眼,便到了天黑。
用了好几种办法,倒是都没试出有毒来。
舒沫便放了心。
因明天一早要去普济寺,因此九点一到,立夏就来催她歇息。
舒沫高高兴兴地把瓶子藏了,洗漱完毕,躺到床上。
哼!夏候烨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老娘高兴呢,就赏你个年轻漂亮的。你若是再嚣张,小心老娘一个不高兴,把你踢到赵嬷嬷的床上去!
啊,不对!那岂不是坏了赵嬷嬷一世名节?还是直接把他跟巴朗送做堆,再不然,让他对着狗发春……
她得意洋洋地,各种各样的想象纷至沓来,想到绝妙之处,竟独个儿笑得满床打滚。
“你吃错药了?”低醇的嗓子,从窗外飘来。
“是啊是啊,可不是吃错药了?”舒沫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频频点头,顺嘴接了句:“不过不是我,是夏……”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还漾着笑。
两颗黑润如葡萄的瞳仁,晶莹剔透,罕见的不带任何戒备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瞅了过来。
触到那双清明冷厉的黑眸,她猛地弹了起来,跪在床上,惊诧地之极:“王,王爷?”
夏候烨一身黑衣,悄然立在窗外,薄得有些无情的唇,轻轻扯开,牵了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淡淡地扫她一眼:“说呀,怎么不说了?”
“你怎么不走正门?”舒沫本想问他怎么这身打扮,忍了忍,换了比较柔和的方式。
“若走正门,岂能瞧到如此风景?”夏候烨眼中隐隐闪着两簇火苗,语带双关,抬高下巴轻轻一呶。
“呃?”舒沫低头,惊见亵衣凌乱,宽大的领口已歪到一边,露出半边香肩,浅紫的抹胸下,一大堆雪白的肌肤,在皎洁的月光下,越发的莹润娇美。
“啊……”她低叫一声,动作神速地拉了丝被,吱溜一下钻了进去。
夏候烨强抑住心跳,单手撑着窗台,轻盈地跃了进来,淡淡地道:“现在遮,岂不嫌太迟了些?”
“不要脸!”舒沫涨红了脸,低咒。
“什么事,笑得这般开心?”夏候烨解了外裳,坐到床边。
“没什么,”舒沫强忍了笑:“突然想起个笑话。”
“什么笑话,可以让你笑得如此不顾形象?”夏候烨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的声音,在月光中,清脆如银铃,那么愉悦,那么欢快。
他,真的很想分享她的喜悦。
“嗯哼……”夏候烨轻轻扬眉。
“咳咳……”舒沫清了清喉咙,把笑意强忍了下去,这才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转了话题:“我想带小宇一起去普济寺,太妃那里,能不能帮着说句话?”
夏候烨气恼地斜睨着她,抿了嘴不吭声。
“太妃跟我一向关系不睦,”舒沫语气婉转,放低姿态:“有小宇陪着,多少能缓和一下气氛,你说是不是?”
她一边说话,一边很小心地不着痕迹地把丝被往上拉了拉,裹紧了自己。
夏候烨瞧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算计,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满脑子的绮念瞬间消散。
与此同时,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涌出。
“搞砸气氛,一向是你的强项。”他冷着脸,淡淡地嘲讽:“自得其乐,更是你的专长。有没有小宇,都一样。”
“王爷的意思,”舒沫想了想,小心地问:“我可以随心所欲,不必顾忌太妃的想法?”
“哼……”夏候烨冷笑:“你几时管过旁人感受?”
“好端端的,干嘛发火呀?”舒沫略有些心虚地小声咕哝一句。
房里气氛降到冰点,舒沫放心地侧过身,沉入梦乡。
夏候烨缓缓睁了眼睛,盯着黑暗中优美起伏的身影,眸光复杂。
二点,舒沫被立夏叫了起来,匆匆梳洗完毕,收拾了东西,赶到怡清殿。
伺候着太妃焚香沐浴,用过斋饭,再净了手脸,喝杯茶,把东西都装上马车,已是五点差一刻,夏候宇却一直不见踪影。
几位姨娘早早地候在院外,恭敬地送太妃上马车。
舒沫按捺着失望,在众姨娘又妒又恨的目光里,带着立夏和绿柳上了第二辆马车。
五点吉时到,车队准时出发。
马车一路疾驰,六点半抵达普济山。
山下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烧香礼佛的善男信女。
各式各样的马车,软轿把山脚不大的空地挤得针插不进。
红色的地毡,从半山亭一直铺到山顶,无数手执长戟的侍卫,站成两行,从山脚一路排到了山顶的普济寺。
太妃和舒沫在山脚换乘了软轿,一路抬到山门才落了轿。
慧明大师率阖寺弟子大开山门,亲自把太妃迎进寺。
在庄严的梵唱声里,太妃上了第一柱香后,一天的仪式才算正式拉开了维幕。
太妃年纪大了,在大殿略站了一会,就被主持迎到禅房休息。
舒沫被留在大殿,代替太妃跪听佛音,谛听教诲。
好容易挨到整整一部《妙法莲华经》唱完,舒沫已是头眼发花,晕晕欲睡。
立夏和绿柳上前,扶了舒沫到精舍休息。
还只到得庭院,已听得正堂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舒沫一阵狐疑,进了门一瞧,太妃居中,身边坐了三位中年贵妇,其中一个赦然就是相府夫人于氏;另有三名妙龄少女,姿态妍丽,笑语如珠。
见此情形,舒沫已经心中有数。
所谓普济寺礼佛,实际不过是个幌子,给睿王府物色新的女主人,才是此行真正的目的。
见舒沫进门,笑声嘎然而止,众人都将目光停在舒沫脸上。
于氏与舒沫视线一触,脸上现出尴尬之色,下意识地转开目光。
舒沫垂眉敛目,恭敬地施了一礼:“妾身给太妃请安……”
太妃见了她,脸上浮起微笑,竟朝她抬起了手:“过来,经讲完了?”
“慧静大师的《妙法莲华经》已然宣讲完毕,午后由慧明大师接着宣讲《楞严经》。”舒沫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柔顺地走到她身前,恭敬地答。
“辛苦你了……”太妃眼中含笑,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轻轻一捏。
“慧静大师乃佛门高僧,能聆听他的教诲,是妾身的福气。”舒沫神色恭敬,答得乖巧。
太妃突然示好,她当然不会傻到表情僵硬地去戳穿,这出婆媳和睦的戏,接得天衣无缝。
“来……”太妃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慈爱:“替你引荐几个故友,这位是左相邵大人的夫人于夫人,这一位是左督御史顾大人的梅夫人。这一位,是康亲王妃。”
舒沫脸上带着笑,太妃每介绍一人,便轻轻颌首致意。
“康亲王妃”四个字一入耳,舒沫神色微微一僵,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
康亲王妃与太妃年岁不相上下,五官很是精致,肤色白皙,保养得宜,看来夏候熠完全承继了母亲的美貌。
她眼中含着笑,温和中不失锐利,轻轻地扫了舒沫一眼:“这位就是慧妃了?”
“是……”舒沫迅速收摄心神,曲膝行了一礼,恭敬有礼地答:“妾身舒沫,见过康亲王妃……”
“不必多礼……”康亲王妃大大方方地受了她的礼,指着一旁着葱绿烟水裙,长相俏丽的少女道:“这是小女,玉蓉。蓉儿,还不见过慧妃?”
夏候玉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舒沫全身上下溜了个遍:“玉蓉见过慧妃娘娘……”
顾夫人顺势叫了自己的女儿过来:“佩琴,给慧妃娘娘见礼……”
于氏神色僵硬,想要让女儿上前跟舒沫见个礼,又拉不下这个脸。
邵惟颖颇有乃兄之风,性子洒脱,没人引荐竟径直跑过来,一把拉了舒沫的手:“你就是舒沫?我是邵惟颖,早就想见你一面,今日总算得偿夙愿。”
于氏听了这话,很是不快,面上阴晴不定,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训,强笑道:“颖儿被宠坏了,说话没个规矩,太妃莫怪……”
“言重了,言重了……”太妃摇着手笑道:“只顾着咱们几个老人叙话,拘着小丫头在这里,倒是本宫有些不近人情。”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亲切地拍了拍舒沫的手:“你听了一上午经,怕也腻了。不如,跟几个丫头一起,到外面说会话,逛一圈。”
“是……”舒沫蹲了礼,又跟另几个告了罪,带着几位千金小姐出来。
夏候玉蓉性子温和,略带点羞涩,总在无人注意时,偷偷觑舒沫几眼。
顾佩琴除了在与夏候玉蓉说话时会带些笑容,看向舒沫和邵惟颖时,始终淡淡的。
唯有邵惟颖,胆子最大,目不转睛,盯着舒沫猛瞧。
饶是舒沫沉得住气,被两只探照灯似的眼睛照了半天,也有些吃不消:“邵小姐对初次见面的,都这样盯着瞧吗?”
“我只是在想,你有什么魅力?”邵惟颖若有所思。
夏候玉蓉抿唇一笑,顾佩琴一声不吭,两人皆望着舒沫,等她的回答。
“那么,”对这种类似于挑衅的问题,舒沫的反应未免太过平淡:“邵小姐得出什么结论了?”
“平凡,”邵惟颖极快地答道:“平凡得让我失望。”
真不敢相信,她竟然就是轻而易举地打动了自命风流的明公子,挑动了心高气傲的熠公子,并且还成功地引诱了舛傲冷漠的夏候烨的舒沫。
这三个男人,洒脱有之,温雅有之,霸道有之。
完全可以说是大夏青年贵胄中最杰出的代表。
性格截然相反,兴趣各自不同,却都为同一个女人动了心。
这样的故事,若非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不论出自谁之口,都会认为是个神话。
可,就是眼前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竟然做到了。
几乎与此同时,夏候玉蓉和顾佩琴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让大家失望,我很抱歉……”舒沫微笑,并无意跟几位千金小姐纠缠下去,顺势停步:“普济寺我并不熟……”
邵惟颖上前挽住了她的臂:“寺里有什么好玩!玉蓉,你三哥在这不是有幢精舍,不如去带我们去那边坐坐?”
夏候玉蓉面显难色:“那是三哥的禁地,未得允许,即便是我,也是不能进的。”
邵惟颖得意地举起舒沫的手:“咱们有人质在手,大可一谈,是吧?”
说完,她还俏皮地冲舒沫眨了眨眼睛。
舒沫掩了不快,委婉地道:“你们玩吧,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邵惟颖拖住了她,一本正经地道:“你是不是怕咱们之中有人要入主睿王府,心有芥蒂?”
“颖儿!”夏候玉蓉因她口无遮拦的话,羞得满面通红,轻声喝叱。
“怕什么?”邵惟颖无所谓地道:“这里也没外人,把话摊开了,省得猜忌!”
又推了推舒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舒沫大汗,无奈地道:“我只是个侧妃,不管谁当睿王妃,跟我都没多大关系。”
邵惟颖极认真地反驳:“不管谁嫁了睿王,以后就要跟你姐妹相称,一辈子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要分走睿王对你的宠爱。怎会与你没关系?”
说到这里,她又嘿嘿一笑:“先申明,我来这里,纯属对你好奇,绝对没有觊觎睿王之心。至于她们二个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颖儿!”夏候玉蓉满面娇羞,试图阻止。
“熠公子对你心存爱慕,这是公开的秘密。”邵惟颖笑嘻嘻地道:“就冲这一点,若玉蓉被太妃选中,进了睿王府,你也不会为难她吧?”
夏候玉蓉跺着脚,娇声喝叱:“你,你可越说越不象话了!”
顾佩琴不禁眉心轻蹙,对邵惟颖已起了轻视之心。
做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出这般轻狂放肆的言论,实在太不着调,甚至可说是不知羞耻!
舒沫苦笑:“邵小姐真会开玩笑……”
正妃正了门,不给她下马威,不处处刁难她,已是万幸,哪里还会主动挑衅别人?
“我可没开玩笑……”邵惟颖侧了头,故做天真地道:“那太妃为何要说:睿王钟情于你,小公爷也与你性情相投,因此睿王妃的人选,最后还要取决慧妃的态度。”
舒沫怔了怔,这时才恍然大悟。
好个狡猾的太妃!
明明是她不想得罪人,竟然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到她手里。以后不管谁落选,责任都在她头上。
可,即使明知被当成了挡箭牌,舒沫也不能分辩,只好嘿嘿干笑两声,含糊带过。
“佩琴,你倒是说说想法?”邵惟颖也不需要她的答案,轻轻撞了下顾佩琴。
“自古女儿婚事,都是由父母做主,佩琴哪有什么意见?”顾佩琴垂着头,粉脸微红,声若蚊蚋。
“得,我明白了……”邵惟颖点头:“不反对就是默认……”
“惟颖……”顾佩琴很是难堪,面色微微一沉,语气明显不悦。
若换了个聪明点,或是圆滑些的,会辩人眼色,这时也就识相地换了话题。
偏邵惟颖是个直肠子,一根筋。
她很没诚意地拍拍顾佩琴的肩,目光却紧盯着舒沫的眼睛:“这没什么可害羞的!太妃让咱们几个出来,不就是给大家个商量的机会?王妃只能有一个,人选却有二人。舒沫,你选谁?”
面对这个天兵提的天雷问题,舒沫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还真是天真,就凭她们几个,用这么简单的方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把夏候烨的终身给定了?
一枝羽箭擦过顾佩琴的脸颊,“嗖”地一声插在了桃树上,箭身微微地颤抖。
“刺客,有刺客!”邵惟颖反应迅速,拽住夏候玉蓉往桃林外跑,边跑还边拉开了嗓子拼命尖叫。
那些远远跟在后面的丫环们,不知发生什么事,听到尖叫顿时慌做一团,四下乱蹿,场面十分混乱。
“等等,大家先别慌……”舒沫伸了手,想让她们镇定,却不知要先安抚谁?
顾佩琴目光呆滞了数秒,脚下一软,扑地跌在地上。
舒沫吃了一惊,急忙上去将她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我……”顾佩琴想要摸脸,抬起手却颓然滑落,指尖剧烈地颤抖着,面色苍白地望着她,珠泪滚滚而下。
太可怕了,竟然有刺客行刺她!
她,是不是毁了容了?
“没事,没事!只是擦过去,连皮都没蹭破……”舒沫轻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
“笨蛋!”一声轻蔑地低咒,随风而至。
舒沫怔了一下,猛地跳了起来:“夏候宇,给我滚出来!”
夏候宇手执弓箭,从浓密的树荫里一跃而下,很不屑地弯着唇:“一群蠢猪!”
“臭小子!”舒沫睁圆了眼睛骂道:“什么不好玩,扮刺客吓人,嘎?”
夏候宇骄傲地昂着头:“怎么不说你们蠢?”
普济寺三天前就戒了严,侍卫不知搜过多少遍,莫说刺客,连苍蝇都飞不进!
“小子,”舒沫恼了,走过去一把拧了他的耳朵:“学了几天功夫,长本事了,嘎?学会吓唬女人,是不是,嘎?”
“哼!”夏候宇两眼一翻,顶撞道:“就这点胆子,也敢妄想嫁给父王?”
顾佩琴无端受此惊吓,还被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奚落,羞得无地自容,面上青红交错。
那边邵惟颖跑了几十米,这才发现落下了二个人,百忙中回过头来瞧,看到夏候宇,意识到闹了乌龙,急忙又拖了夏候玉蓉往回跑。
哪知还没靠近,情况又起了变化。
昔日无恶不作,颐指气使的小霸王,竟然在舒沫的指尖下乖乖臣服。
尽管,他满脸还是不屑,满眼都是不服气,满嘴都在反驳。
但是,他肯让舒沫拧着耳朵,这个事实,已经足够让人跌破眼镜。
“嘿,怎么回事?”逃跑的两个,丝毫也不愧疚,只满脸惊奇的看着她们。
舒沫惊觉失仪,轻咳一声,放开了夏候宇的耳朵:“下次,可不能再开这种玩笑……”
话落,杂沓的脚步声起,已有脚快的丫头,领了侍卫往这边冲了过来:“快快,刺客在这边……”
夏候宇嘴一翘,被舒沫一瞪,到嘴的嘲讽咽了回去,不情不愿地扬起了声音喝道:“小爷在这里练箭,哪有什么刺客?滚!”
“佩琴,你没事吧?”夏候玉蓉见顾佩琴一声不吭,只是发抖,想着刚才情急之中把她扔下,心生愧疚,红了脸问。
舒沫悄悄给夏候宇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道歉。
夏候宇把脖子一拧,两眼望天,理也不理。
“对不起,”舒沫无奈,轻叹一声:“小宇太顽皮,让你受惊了……”
顾佩琴又羞又气,轻咬唇瓣,强忍着眼泪,低声道:“我,累了……”
“也差不多要吃饭了,咱们回去吧……”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无心游玩,几个人扶了顾佩琴败兴而返。
“喂!”夏候宇拽住舒沫:“你回去做啥,陪我打鸟!”
“把别人吓成那样,还有心思打鸟?”舒沫气不打一处来,伸指戳他的额。
夏候宇啪地一掌拍开她的手:“不去拉倒,小爷自个去!”
“山高林密,你小心又掉进坑里!”舒沫这边絮絮念,他背起弓箭头也不回,已去得远了。
“哎!”舒沫跺了跺脚,只好追了上去:“你倒是走慢点呀,我的小祖宗!”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夏候宇得意地弯起唇,笑了。
舒沫追上他,两人并肩而行:“说吧,为什么吓她?”
“小爷看她不顺眼……”夏候宇轻哼。
不知好歹!若不是他这么一闹,她现在还被那几个花痴缠着,脱不了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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