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邵惟明感到安慰的是:他的箭取之不尽,可说俯拾皆是,舒沫的子弹却是来之不易,每一颗都弥足珍贵。
每开一枪,都好象剜肉之痛,在取得阶段性和压倒性胜利后,舒沫便再也不肯开枪了。
这给了邵惟明喘息的机会,奋起直追,一步步缩小两人的差距。
逼得舒沫不得不一边纠结着:“好贵,肉痛……”一边持枪应战。
眼见子弹越来越少,邵惟明却越挫越勇,而太阳还顽强地赖在山顶上,不肯落下,再比下去不外乎弹尽粮绝,自动认输。
舒沫眼珠一转,叫来一个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侍卫诧异地看她一眼,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匆匆离去。
舒沫提议:“大家准头差不多,再这么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以十箭定胜负,如何?”
“不好!”邵惟明冷笑着一口回绝。
目前她成绩领先,双方的命中率又差不多,十箭定胜负,摆明了是自己输。
可她的子弹却明显不够用,坚持下去肯定赢,傻子才会放弃。
“这么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舒沫眯起眼。
邵惟明瞪一眼夏侯烨,不甘示弱:“胜负未分,谁见棺材谁掉泪还不一定。”
“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舒沫笑了笑,怎么看都带点阴险的味道。
邵惟明一脸警惕:“什么意思?”
“没什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意思。”舒沫一脸云淡风轻,话未落,掏出枪“婳”地一声,一只倒霉的鸟儿应声栽下,更多的则是群起惊飞。
邵惟明抓住机会,赶在群鸟逃尽之前,弯弓搭箭,射出一个漂亮的连珠箭。
舒沫忽地掉转枪口“婳”连珠三响,三枝羽箭应声而折。
不料她突出奇招,邵惟明一愣之后,气急:“你!”
舒沫吹着枪管,一句话,噎得邵惟明哑口无言:“有本事,你也射落我的子弹?”
“算你狠!”邵惟明一跺脚,转移阵地。
舒沫一笑,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依旧是抢先开枪惊飞了鸟儿,再无耻地打断他的羽箭,让他一无所获。
一连三次之后,邵惟明被激出了火气:“看你能得意多久?”
话没落音,密林深处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爆竹似的声音。
邵惟明一愣:“什么声音?”
“鞭炮呀,你没听过吗?”舒沫很好心地解答。
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密集的鞭炮声,邵惟明想死的心都有了。
舒沫狡黠微笑:“我想,咱们今天是不可能再遇到任何猎物了。”
虽然没有了子弹,但是放上个五六七八天的鞭炮,应该难不倒她。
“你使诈!”邵惟明憋了半天,终于大叫出声:“我不服!”
舒沫气定神闲:“好说,好说。”
众人骇笑。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般几近耍赖的事情,是平日高唱“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温柔可亲的睿王妃做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明明是在耍赖,为什么在大家眼里,她还是如此可爱?
夏侯烨看着她的目光,更是温柔深情得溺得死人。
邵惟明郁闷得只差以头撞树:“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我欺!”
舒沫嘻皮笑脸:“哎唷,我哪有这么伟大?惭愧惭愧。”
“烨,带走你的女人!”邵惟明握紧了手,呻……吟:“我怕忍不住,掐死她!”
夏侯烨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活腻了的话,尽管掐一掐试试看?”
“神啊……”邵惟明惨叫:“我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认识这对变态夫妻?”
众侍卫轰然大笑,声音飞过树梢,直冲云霄。
木婉兰站在人群后,以新奇而艳羡的目光远远地看着如众星拱月的舒沫。
她从没见过父亲和他的下属之间有如此和谐的气氛,更不曾见过比舒沫更奇特的女子。
“喂,”舒沫歪着头,笑眯眯地问:“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已经认输了?”
邵惟明瞪她一眼,没好气地嚷:“猎物都被你这毒妇赶跑了!不认输还能怎样?”
“所以,你欠我一个承诺。”舒沫选择性失聪。
邵惟明恨恨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这个嘛,”舒沫托着下巴,盯着他象盯着一块上等的肥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扫视了好几遍,这才慢吞吞地道:“我还没想好,先记着,等想到再告诉你好了。”
邵惟明差点吐血。
舒沫望着他,笑得象只狐狸。
然而不到一刻钟,舒沫就笑不出来了。
她以为,所有人都被这场赌局吸引,淡忘了之前那场赛事,没想到有人牢记在心,并且执行得如此彻底。
此刻,那人直挺挺地跪在她的跟前:“娘娘,请把立夏给我。”
立夏羞得不敢见人,躲在房里死活不出门。
绿柳不知跑到哪去了。
舒沫忍不住埋怨:“不是说这事交给你?现在弄成这样,如何了局?”
夏侯烨狡猾地撇清责任:“最近事多,早忘了这个碴。”
不等舒沫说话,又道:“两个都是你的陪嫁丫头,嫁给谁,还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谁还能说什么?”
舒沫没好气:“巴朗也是,一惯稳重,怎么这回行事如此莽撞,竟是不计后果?”
“想是久不见回音,一时情急,恰好你又许了这劳什子的彩头,索性把话挑明,也省得你心中另有盘算。”到底是心腹爱将,夏侯烨委婉为他辩解。
“哼!”舒沫斜他一眼,恨声道:“巴朗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若不是有人暗中掇撺,哪里是这么冲动的人?”
夏侯烨轻咳一声:“一定是巴图,那小子诡计多端,大大的狡猾。回头,我训他一顿。”
舒沫喝道:“论起狡诈,谁比得过你?分明就是你出的主意,还跟我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冤枉……”
“还跟我喊冤?”舒沫俏眼一瞪。
夏侯烨摸摸鼻子,脚底抹油,转身溜得不见影子:“峥儿哭了,我去哄他……”
舒沫在房里发了会呆,吩咐银簪:“去,把绿柳找来……”
不多久,绿柳挑了帘子进门,眼眶通红,微微肿着,明显是哭过了。
绿柳不等她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待我恩重如山,绿柳岂有不知?横竖只是一个死字,也没什么大不了?”
舒沫心惊肉跳,叱道:“胡说!我平时是怎样教你的?什么都比不过自己的命!莫说你们没有正式交往,就算订了婚约,他要移情别恋,咱们也该一笑置之,勇敢面对!八字都没一撇,就寻死觅活,真当自己是烈妇不成?”
绿柳不敢反驳,低着头,只是抹泪。
舒沫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道:“幸好,王爷最近衙门事多,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巴朗提。这件事,他们兄弟并不知情。至于王爷,他更不会理这些闲事。”
绿柳咬了牙,不吭声。
“立夏的脾气,你也清楚。”舒沫猜到她的心事:“她并不是个喜欢乱嚼舌根之人,况且这事宣扬出去,对她也没有好处。我再提醒一句,定然不会泄露半个字。”
绿柳神色略略缓和,仍旧垂着头望着脚尖。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巴朗如此坚定地选择立夏,不选她?
究竟哪里,输给了立夏?
舒沫苦笑:“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跟条件,没有太大关系。要不然,王爷又怎会跟我走到一起?”
“以小姐的聪慧,若还配不上王爷,还有谁敢与王爷比肩?”绿柳不服气。
舒沫一笑,知道这个弯她一时转不过来,就算转过弯来了,以她高傲的性子,所受的打击仍然不小。
这一点,却是谁也帮不上忙,只能靠她自己慢慢想通。
“你小心点,让人瞧了起疑,传出流言就不好了。”舒沫委婉点醒。
绿柳心中一酸,眼中不觉又蓄了泪。
“算了,”舒沫叹一口气:“你要不要休息一阵?我给你放个假……”
话说了一半,忽地省起绿柳已无亲人,就算放了假,也是无处可去,不觉讪然。
“我没事,小姐不必担心。”绿柳抬起眸,看她一眼:“倒是小姐,没了立夏服侍,怕是会不适应。而且,得赶紧找人替立夏了。小姐心中可有人选?要管着银钱,人品必得信得过才好。”
舒沫一听,笑了:“这事不急,咱们慢慢挑。”
这时能想到这些,可见还不够伤心。多半是愤怒和挫折感,等过段时间自然会好。
“我说得不对么?”绿柳脸红了。
“不,”舒沫微笑:“你顾虑得都对。所以,在找到合适的人之前,只能偏劳你了。你可别说我苛待你呀?”
绿柳悻悻地道:“小姐就是不信我,要我管银钱,还只肯是暂时性的。难道,我还敢吞了你的银子不成?”
舒沫调侃:“你难道不嫁人了?交给你,过一段日子,还不是一样要找人来替。”
绿柳低头:“我不嫁,一辈子侍候小姐。”
舒沫哈哈笑:“说傻话了不是?我若真留着你不放,巴图该找我拼命了。”
绿柳冷笑一声:“天底下,莫只有姓巴的是男人么?”
她难道非要嫁到巴家去么?
舒沫忙转话题:“厨房怎么弄的,都过点了,还不摆饭?”
绿柳掀了帘子出门:“我去催催。”
夏侯烨抱了孩子溜进来:“搞定了?”
舒沫白他一眼:“你说呢?”
“嘿嘿,”夏侯烨讨好地笑:“就知道你一定能摆平。”
“剑诈!”舒沫哼一声,拧身扔下他走了。
孩子的百日宴,虽说不请外人,自家亲戚,连着夏侯烨的下属,热热闹闹也开了二十几桌。
席间,舒沫宣布了巴朗和立夏的婚事,因为夏侯烨打算十月调他去驻守幽州,婚期订在了九月中旬。
话一说完,满场欢呼。
军中将领更是轮着个的去敬巴朗的酒。
有人略知道一点内情,便乘机起哄:“大将军终身敲定,二将军何时也有喜讯,请大伙喝杯喜酒?”
绿柳站在舒沫身后,闻言脸色一白。
舒沫忍不住柳眉一蹙。
夏侯烨瞧在眼中,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岔开:“兔崽子,巴朗的喜酒都没喝到呢,这么快就惦着巴图了?放心,真要有了好消息,少不了你们的酒喝!”
众人嘻嘻哈哈,仍旧去闹巴朗。
军中等级森严,平日碍着官阶,不敢造次。好容易逮到个机会,谁还不是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
饶是巴朗海量,也禁不住车轮战这么一碗一碗地敬着,很快醉得一塌糊涂,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被人抬进了房间休息。
巴朗倒下去了,大家的酒兴仍在,抓着巴图和巴欢两个不放。
结果可想而知,巴氏兄弟三人,个个醉得不省人事,成了一滩烂泥。
百日过后,收拾了东西回睿王府。
临出门,太皇太妃望着连绵的群山感慨:“好容易进一回山,做一回世外高人,现如今又要回到浊世中了。”
“娘若是喜欢的话,”舒沫笑吟吟地道:“我让人把屋子收拾一下,啥时想来了,套辆马车就过来了。反正离城也不远,就当是别院了。”
太皇太妃看她一眼:“鬼丫头,分明是你自个起了心,偏要绕个弯子,旁敲侧击地借我的名头。”
舒沫笑道:“谁的名头又有什么要紧?最主要是住得舒服,玩得开心。”
“我老了,开不开心都是一样过。”太皇太妃淡淡道:“倒是你,前段时间为个郡主闹得不得安宁,如今倒拐了个黄毛丫头,形影不离地带在身边,也不知想干啥?”
舒沫叫屈:“人分明是惟明拐来的,怎么赖在我头上?”
“不是你们夫妻掇撺着,他才来一天,能干出这事?”
“惟明不羁洒脱,行事出人意表,也不是一天两天。”舒沫轻声分辩。
老太太轻哼:“你和睿王心里打的那点小九九,谁看不出来!别以为人都是傻子,就你们二个聪明!你自己不愿意,就拖惟明下水,这事做得可不太厚道。”
舒沫被她戳中心事,脸一红,又不好辩,只得默然。
夏侯烨忽地出声:“跟沫沫没关系,是我的意思。”
“你还好意思说?”老太太瞪他一眼:“这事,你自个跟相国交待,本宫可丢不起这人。”
“华阳性子乖张,恐非良配。婉兰天真率直,倒是跟惟明脾气相投。”夏侯烨显然早有计较,侃侃而谈:“至于身份,那更容易了。沫沫先认她做姐妹,过些日子我再上个折子,请皇上封个郡主的头衔就是。”
“哼,”老太太哂然:“想得这般周到,想来早有打算,绝非临时起意?”
夏侯烨坦然答道:“是,这事基本已成定局,他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我若是不答应呢?”清冷的嗓子,带着强自压抑的怒气,突兀地响起。
“那你最好现在就开始浪迹天涯。”夏侯烨神情笃定。
邵惟明一愣,再一怒:“你已经递了奏折了?”
夏侯烨不答反问,语气轻松:“你说呢?”
“不可能!”邵惟明直觉反驳。
“我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只有对舒沫例外。
“沫沫,”邵惟明气怒交加,忽地转头盯着舒沫:“你真的希望我娶婉兰?”
“我……”舒沫咬着唇,很是窘迫。
一个是好友,一个丈夫,很难站边。
她当然希望惟明娶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孩,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烨顾虑得也没错,现在不帮他快刀斩乱麻,说不定惟明一辈子陷在感情的泥沼里,走不出来。
何况,婉兰那孩子她瞧着着实不错,嫁给惟明,得算那小子占了便宜。
再说了,从这几天两人的互动来看,擦出火花应该是迟早的事。
可说一千道一万,他们终归只是旁观者,婚姻大事,还是要尊重当事者的意愿。
她,不想包办。
“是不是?”邵惟明憋着一股气,只斜眼盯着舒沫,冷声道:“愿赌服输,只要你一句话,我二话不说……”
“邵惟明!是不是男人?”夏侯烨大喝一声:“同意就痛快点头,不乐意拍屁股滚蛋,罗里八嗦,摆出副怨妇的嘴脸,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碜得慌!”
“我……”邵惟明语塞,俊颜慢慢涨成猪肝色。
“烨……”舒沫忙拽着他的衣袖:“你少说两句!”
“爱娶不娶,不娶滚球!”夏侯烨扔下一句,一夹马腹走了。
“惟明,我只希望你幸福。”舒沫轻叹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幸福?
他还可能有吗?
邵惟明不语,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有事回去再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老太太摇了摇头,放下帘子吩咐起程。
车声辚辚,马车渐行渐远,剩下邵惟明如木桩般杵在原地。
舒淙悄悄地靠过去:“睿王,也是为你好。”
邵惟明嘴角微弯,勾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对沫沫,他其实很早已然死了心。
自认没有能力,也从没想过要拆散他们二人。
他,是真心希望她幸福,这辈子只想在一旁默默地守护着她。
可,如今连这么卑微的想法,都成了奢望。
夏侯烨,你已然赢得了沫沫的爱情,何必这般残忍,这样咄咄逼人?
舒淙不以为意,装着漫不经心地换了话题:“你有没有觉得,婉兰那丫头,很象一个人?”
“你也这么觉得?”邵惟明拒绝回答,插话的是舒澜,他抓着腮,一脸苦恼地道:“可是,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究竟象谁?”
舒淙斜他一眼,话题再次跳转:“还记不记得,那年林家毁婚,七妹与父亲绝裂,离家出走的事?”
舒澜感慨万千:“怎么可能忘了?当年的事何等的惊世骇俗,轰轰烈烈!别的不说,单只那份与过去绝裂的胆魄和气势就足以让天下男儿折服!回想起来,这一切只怕早就在七妹算中。林舒两家,不过是七妹和睿王对奕的两颗棋子罢了……”
舒淙见他说个没完,轻咳一声,把话题兜了回来:“本以为七妹拒婚已是绝无仅有,想不到这一幕再次上演……”
“啪!”舒澜一拍掌猛地拍上他的肩,大喝一声:“想起来了!”
嚷得这么大声,邵惟明想假装没听到也难,诧异地挑了挑眉。
舒淙咧着嘴,没好气地骂:“把你的爪子拿开!”
舒澜勿自一脸兴奋:“哈哈,我说这么熟,原来婉兰象七妹!”
“胡说!”邵惟明叱道:“那个疯丫头,有哪一点象沫沫?”
“嘿嘿,”舒澜搓着手:“我不是说长象,是性子,泼辣的,敢作敢当的,不顾一切的性子,可不是跟七妹如出一辙?”
邵惟明默然。
仔细一想,木婉兰身上确乎有那么一点沫沫的影子。
或许,这也是他总不由自主逗她,欺侮她,接近她的理由?
可,她终归不是沫沫。
舒淙瞧着他的神色,会心一笑:“睿王铁了心要扶持木五爷,抗旨拒婚,这辈子就再不能踏足大理。看情形,沫沫认婉兰做妹妹已成定局。你若娶了她,大家做了亲戚,日后定居大理,常来常往的,也方便许多……”
这一路走来,他对沫沫的感情,众人都看在眼里,也深深感动。
可惜,舒沫这样的女子,世上只有一个。
舒澜说得更加直接:“沫沫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再说,婉兰那丫头,天真率直,没什么花花肠子,跟在沫沫身边,以后肯定会越来越讨人喜欢。娶她,总比娶个成天耍心机,见高拜见低踩的女人强太多!”
身为相府公子,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断不能为了个女子,一辈子不娶,孤独终老。
既然早晚都是要娶,何必非要得罪睿王,毁掉自个的前程,把多年的关系闹僵?
邵惟明依旧不说话,脸上神色却已松动。
不得不承认,“定居大理”四个字,着实深深地惑了他。
舒淙微微一笑:“公子是聪明人,何去何从,当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邵惟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喂,”舒澜撞舒淙一下:“他这样,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舒淙一笑:“该说的都说了,能不能想通,就不是咱们决定得了。”
看着那抹孤绝的背影,舒澜忍不住轻叹:“沫丫头害人不浅哪!”
“别胡说,”舒淙横他一眼,打马离去:“传到睿王耳中,有你受的。”
“嘿嘿,”舒澜干笑两声,追了上去:“玩笑而已,谁要你当真……”
舒沫说到做到,回到睿王府即派人拿了贴子邀请土司阖家来府饮宴,席间,舒沫执着木婉兰的手,笑意盈盈:“婉兰天真率直,与本妃甚是投契,已然义结金兰。”
此言一出,满坐哗然。
谁都不曾想到,五爷家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竟得了王妃的亲睐?
有敏感之人,已然嗅到风云变幻的气息。
睿王府的势力似乎正向着木东山倾斜,意欲打压木蒙山。
各人掂量着形势,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木蒙山大感意外,仓促间只得站起来:“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木子萱恨得银牙咬碎,当着众人却不敢造次,只得强装笑容,勉强道贺。
这几着棋,夏侯烨下得即快又狠,木蒙山顿时手忙脚乱,疲于招架。
深悔之前仗着自己在大理树大根深,妄想钳制睿王,将大理的局势控在自己的掌中。
却忘了,他的对手是睿王,这个纵横沙场,所向披靡,以狠辣着称于世的男子。
如今画虎不成反类犬,惹恼了这个魔王,意欲将他吞噬。
更可恨是的,木东山这剑诈小人,为了自己掌权得势,竟不惜勾结外人,反咬他一口!
表面上,大理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睿王府里,却是一派平和。
立夏出嫁在即,一边忙着准备嫁衣,一边把手中负责的事务交割出去。
绿柳表面若无其事,心中到底无法做到全无芥蒂,办起差事来却总心不在焉,错漏百出。
阿桂原以为,走了立夏这个得力臂膀,少不得要在新进的大丫头里选人替补。
银簪,银兰虽是京里带过来的老人,论起办事来,远不如她麻利精明。
几个新进的大丫头里,不论才干样貌,口齿伶俐,无人能出其右。
不料,舒沫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快找人替换立夏,只把她的工作,分给银簪和银兰两人。
打起了精神,一些琐事尽量自己处理,吩咐众人都不去撩拨绿柳。
阿桂猜不出她打的什么主意,心生焦躁,跟那些丫头们闲聊时,忍不住便露出了端倪。
舒沫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着,依旧事必躬亲,操持起内务,竟比初来大理时要勤勉十分。
日子不免有些枯燥,多亏了木婉兰,隔三岔王到王府走动,让她的生活不至于成了一滩死水。
转眼到了八月初,孙瑜和孙瑾结束了京里的营生,来了大理。
舒沫把人安排在外院,跟舒淙,舒澜兄弟俩的住处只隔着一道围墙。
把行礼安顿好,引着去拜见了老太太后,晚上舒沫在紫竹院设了家宴,替两位舅舅接风洗尘。热热闹闹一大桌,细数起来,泰半是舒沫的娘家人。
这中间,因着孙姨娘的关系,舒淙与孙瑜孙瑾有过一面之缘,舒澜和夏侯烨却都是头一回见。
而孙瑜更是因为那年幽州的通敌案,对这个外甥婿心有余悸。
冷不丁同桌吃饭越发的如临大敌。
饭桌上的气氛便免不了有几分僵冷,好在有舒澜在中间插科打诨,努力活跃气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发现眼前的睿王,似乎远没有传说中的面目可憎,兼之,见他对舒沫体贴周到,照顾得无微不至,提在半空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一些。
“七妹,”舒澜喝得高兴,一手撑着桌子,另一手执着酒壶:“三哥敬你一杯。”
夏侯烨长臂一伸,把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我替她喝。”
舒澜向来是个没正形的,虽说跟着夏侯烨这几年,办事能力大大提高了,正式场合上也能拿腔捏调地说几句场面话,今晚没有外人,又多饮了几杯黄酒下肚,说话便没了遮拦了。
“我问你,”舒澜斜着眼睛看他:“你是妹夫,还是王爷?”
夏侯烨不动声色:“既是家宴,自然是妹夫。”
“我再问你,”舒澜仗着酒意,指着鼻子问:“三哥大,还是妹夫大?”
孙瑜听得冷汗直流,放下杯子冲舒沫猛递眼色。
舒沫却只是笑吟吟地看戏,不肯把话题岔开。
“论年纪,我比你大。”夏侯烨依旧不动声色:“论辈份,自然是三哥大些。”
“好!”舒澜一拍桌子:“做哥哥的要自个妹子陪着喝一杯酒,你推三阻四算怎么回事?”
“我没推也不阻,”夏侯烨气定神闲:“只是替她喝。”
“她又不是没嘴!”
舒沫笑道:“我不擅饮,以茶代酒可好?”
“不行!”舒澜瞪着舒沫:“这杯酒,三哥是代咱们舒家敬七妹的,这一杯无论如何得喝。”
舒沫无奈,只得接了酒壶过来:“要敬,也该是我敬三哥。”
“你行不行?”舒淙担心地问。
“一杯,当无大碍。”舒沫微微一笑,饮干杯中酒。
“这才有点意思!”舒澜很是高兴,大声道:“七妹最大的本事就是扮猪吃虎。明明会饮,偏生诸多借口!想当初,在候府装得胆小懦弱,全家人都被你瞒得好苦……”
孙瑜孙瑾忆起之前种种,各个深有感触。
“当日新婚被劫,林府退婚时,三哥真以为你这一生就这样完了……”舒澜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亏得睿王慧眼识珠,这才有了这天作的姻缘……”
舒沫嘴角一撇,心道:哪是什么慧眼识珠,分明是逼上梁山!
忽地吃痛,低头一瞧,原来夏侯烨的手从桌下伸过来,掐了她一把。
舒沫俏眼一瞠,夏侯烨若无其事。
孙瑜眼尖,这桩桌底公案瞧得一清二楚,却不敢戳破,清了清喉咙:“喝酒,喝酒……”
“什么世家大族,全是狗屁!”舒澜说得兴起,竟是滔滔不绝:“想当年,谁把永安候舒家看在眼里?现如今,咱们舒家若是称第二,谁人敢称第一?”
舒淙听他话说得过了,忙拉他的袖子:“三弟,你醉了……”
“我没醉!”舒澜摔开他,大声道:“清醒得很,高兴得很!”
舒淙忙去抢他的酒杯:“不能再喝了……”
“两位舅老爷来了,我高兴!二哥订了亲,我更高兴!”舒澜拍着桌子:“哥高兴了,还不许多喝几杯?”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孙瑜啼笑皆非,又不敢笑:“喝酒,喝酒……”
李氏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儿子,性子本又挑剔,东挑西拣的,舒淙才拖到二十二订亲。
舒澜的情况又不同,说是比舒淙小一岁,实际只小三个月,因是庶出,婚事才迟迟无人提及。
虽说如今永安候府在大夏炙手可热,可一来柳氏对他本就只有面上情,他的婚事自然不上心,二来他早几年便跟了夏侯烨办事,舒元玮也不敢做这个主。
她自己觉着舒澜这几年虽大有长进,性子还是象个孩子,因此也未刻意去替他物色对象。
几个原因一加,舒澜的婚事就给耽搁了。
本来夏侯烨的意思,是想要在舒家两兄弟中挑一个跟木婉兰成亲的,谁晓得人算不如天算,邵惟明偏偏这时跑到大理,让夏侯烨改了主意。
这事本来极机密,也不知他从哪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心里不痛快了,在这籍酒装疯
“得,知道你高兴!”舒淙滴着汗,手忙脚乱地去按他:“别喝了,啊?”
“二哥,你能有今日,全亏了七妹,可不能忘恩负义!”
“是,沫沫的好,我都记着呢,忘不了……”
“看看,一屋子全姓舒,不知情的人冷不丁走进来,还以为是永安候府……”
“他醉了,我送他回去。”舒淙忙捂了他的嘴,连拖带抱地把他拖了出去:“失陪,失陪……”
孙瑾骇了一跳,手中杯子“啪”地摔在地上。
“呵呵呵……”孙瑜干笑,拿杯子的手不住发抖:“喝酒,喝酒……”
舒沫好气又好笑:“时间不早,两位舅舅也回去歇着吧。”
孙瑜孙瑾如蒙大赦,拱手道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侯烨端坐桌前,皱着眉:“好好的,他发什么疯?”
舒沫嗔道:“还不都是你惹的祸?”
夏侯烨莫名其妙,兼不服:“你怎么什么事都赖我?”
“本来就是你的错!”舒沫轻哼一声,扭身出了门:“不跟你说,我去看峥儿。”
以为媒人是什么人都当得得?这下子,两头不落好吧,哼!
“我怎么碍着你了?”
“自己想!”舒沫低头,“嘻”地一笑,径自挑了帘子进门。
“把话说清楚……”夏侯烨追出来正要再说,见几个丫头杵在门边,只好把到嘴的话咽回去,臭着一张脸跟进了门。
舒沫歪在炕前,逗弄着孩子。
他气势汹汹:“喂!”
舒沫忽地扭过头,冲着他喜悦地低嚷:“看,峥儿会爬了!”
“真的?”夏侯烨一喜,早把之前的那一点点不快扔到九霄云外,三步并两步冲到炕边。
夏侯峥穿着舒沫特地为他设计的改良了的婴儿服,圆滚滚的身子趴在褥子上,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露在外面,微偏着头,黑葡萄似的眼睛骨噜噜乱转。
“宝宝,到妈咪这来……”舒沫笑靥如花,笑声里有压抑不住的欢喜。
“峥儿乖,到爹这里来……”夏侯烨躬着腰,伸着双臂:“爹力气大。”
小宝宝瞧瞧这个,再看看那个,举棋不定。
“乖,到妈咪这来,妈咪有好吃的哦……”舒沫放软了声音。
切,跟我比?看我的杀手锏!
许是更习惯她的声音,又或者是闻到了熟悉的奶香,小宝宝犹豫一阵后,朝着舒沫爬了过来。
舒沫大为得意,示威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将儿子抱到手里,“啧啧”印了两个响吻。
“臭小子,就惦记着吃!”夏侯烨悻悻地骂一句。
舒沫笑吟吟睨他一眼:“这叫母子天性,羡慕不来的……”
“哼!”夏侯烨往她旁边一坐,搂上她的纤腰:“这叫姻缘天定,羡慕不来的!”
“讨厌……”舒沫红了脸,放儿子在炕上爬来爬去。
孩子爬了一阵累了,钻到舒沫怀里找奶吃。
夏侯烨曲指,轻轻一弹:“我的……”
舒沫大吃一惊,又羞又恼,侧过身子喝道:“你干什么呢?”
夏侯烨点着孩子的鼻子,一本正经地道:“瞧清楚了,这可是我的娘子!你小子本事再大,顶多也就霸占一年。待断了奶,以后再没你什么事,哼!”
“当着儿子的面,满嘴胡说什么?”舒沫涨红了脸,骂。
夏侯烨理直气壮:“我这叫实话实说,让他早点认清现实!”
第二日,夏侯烨自去衙门办事,舒沫便过来孙瑜孙瑾院中,打算带着两位舅舅看看大理风光,并打发了人去请舒淙和舒澜。
不多时,却只舒淙来了。原来舒澜醒了酒,忆起昨晚孟浪之言,死活不敢来见她。
舒沫笑着骂了一句:“还道他多大本事,原来胆子只有黄豆大!”
众人皆笑了起来。
舒沫又道:“不去便不去,咱们几个玩个尽兴,让他一人在家里发霉。”
一行人出了门,游了洱海,尝过大理的名菜,玩到傍晚才尽兴而返。
在前院跟孙瑜几个道了别,刚进到紫竹院,就见一立夏急匆匆迎上来:“小姐……”
舒沫抿了嘴调笑:“哟,新娘子怎么不在房里背《女诫》,倒出来乱跑,羞也不羞?”
立夏局促地捏着衣裙的下摆,俏脸涨得通红,神色间却带着一丝焦灼:“小姐,出事了……”
舒沫微愣,随即笑了:“咦,莫不是巴大将军反悔了?你这准将军夫人……”
“别闹了,”立夏一跺脚:“有人要造反……”
“胡说!”舒沫斥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谁吃饱了撑的,敢造反?”
“这种事,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瞎说呀!”立夏急道:“王爷午后赶着回来,取了些衣物,急匆匆的走了。”
“真有人造反?在哪?”舒沫睁大了眼,惊讶好奇的神情多过骇怕担忧。
不是她天真,如今的大夏,还真找不出哪个人有这个本事,在夏侯烨的辖地翻了天。
立夏苦着脸:“好象是去了丽江。”
“讨厌!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舒沫不满。
太不够意思了!
有好戏,光顾着自个瞧,也不叫上她?
“小姐那时陪着两位舅老爷在洱海里泛舟呢,上哪找去?”许妈这时才找到空档,插了一句嘴。
“小姐,”绿柳忙自告奋勇:“要不我到怡寿园去问问吧?”
许妈摇头:“这么大的事,还是要小姐亲自跑一趟才成。”
毕竟是军国大事,不可能弄得人尽皆知,有些事,只有对着舒沫,老太太才肯说实话。
舒沫道:“我先去瞧瞧峥儿,还要帮峥儿洗澡。”
“这些小事有我呢,小姐只管去。”许妈道。
“那我总得回屋换件衣裳吧?”舒沫嘟囔:“走了一天,沾了一身的灰……”
“王爷的安危要紧,这个时候,太皇太妃哪会计较这些?快去!”许妈连声催促。
舒沫拗不过她,噘着嘴碎碎念着,去了怡寿园:“哼!去出差,也不带着我,谁要管他死活?”
不同于紫竹院的人心惶惶,怡寿园里静谧无声,一片详和。
绿柳心里直泛嘀咕,忍不住念叨:“王爷要去打仗了,怎么都跟没事人一样,这么安静?”
舒沫却越发定了心:“打就打,谁怕谁?”
老太太正偎在迎枕上看佛经,见舒沫进门,只懒懒地点了点头:“来了?”
舒沫也不绕弯子,直接问:“听说丽江那边有人吃了豹子胆,居然敢造反,王爷带着人赶着过去处理了?”
“呸!”老太太皱了眉,轻蔑地道:“本宫借那些蛮子几个胆子,也没人敢造反!
初雪搬了张锦凳过来,初晴奉上茶水。
“你身为王妃,怎么没点判断力,竟听下人胡谄,跟着散布谣言?”老太太板着脸训斥。
舒沫接过茶吹了几口,仰头一饮而尽,这才笑道:“我这刚进门呢,连口气都没喘就过来了,只听说他走得挺急,哪知道是啥情况?”
老太太斜她一眼,嘲讽:“平日的机灵劲,哪去了?”
舒沫吐了吐舌头,问:“去几天?”
“烨儿说,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
舒沫略感失望:“半个月,那不是赶不上中秋了?”
老太太皱眉:“睿王是去办事,又不是玩。再说了,本宫都没说啥,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舒沫低眉敛目:“没敢抱怨,就是有点失望。”
傅嬷嬷便笑:“王爷和王妃感情好,舍不得分开也很正常。”
老太太挥了挥手:“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杵着,你自个撑得累,本宫瞧着碍眼。”
舒沫见老太太一派轻松,确实不是装出来的,又问了几句,得知夏侯烨带走了巴朗三兄弟,身边还有二十几个暗卫随行,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有巴朗几个护着,天下还真没有几个人能近得了他的身,更别说伤到他了,心中那丝隐约的担忧也就烟消云散。
再聊了几句,见老太太露了乏意,于是告了罪,出了怡寿园。
回到自己房里,洗漱完毕,又逗着儿子玩了一会,隐约听到许妈在外面问:“上哪去了,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阿桂略有些慌乱地答:“好象吃坏了肚子,身子有些乏,便在房里躺了会……”
“死蹄子!”许妈越发不满,骂道:“真当自个是小姐呢?略有些不便,便去躺着!也不与人说一声!今儿你躺,明儿她躺,不几日大家都躺着,谁来侍候主子?”
“别仗着主子仁慈,待下人宽厚,便蹬鼻子上脸,越发的没了规矩!”许妈忿忿地骂道。
阿桂没了声音,却只低低地啜泣着。
“哭什么,你还有理了?”许妈越发生气了。
舒沫皱了皱眉。
立夏忙撩了帘子出去,唤了声:“许妈……”,冲她使了个眼色,又朝房里呶了一下嘴。
许妈会意,恨恨地瞪了阿桂一下,压低了声音道:“今儿先绕了你!滚!”顿了顿,对立夏道:“回头扣她一个月的月钱。”
立夏陪了笑道:“不过偷了半日懒,况且她是身子不适,并非存心,只错在没有事先告假。一个月太重了,不如,罚半月吧?”
许妈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要成亲了,怕背后招人骂,不吉利呢?”
立夏满面绯红:“许妈……”
“好好好,”许妈笑道:“知道你心软,便依你罢。”
立夏忙道:“多谢许妈。”
“谢也不该你谢。”许妈看着她,忽地叹了口气:“其实罚多少银子倒在其次,这些丫头确实懒散得不象话!再不严着些管教,等你和绿柳嫁了人,小姐跟前怕是没有可心的人用了。”
立夏自觉羞愧,垂了头不敢吭声。
许妈瞧着她的神色,忽地又笑了:“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有什么好害臊的?放心,小姐跟前有我呢,谁敢弄夭蛾子,我第一个不放过她!”
“这批新进的丫头里边,我瞧着,定儿和阿均,倒是勉强可以。”立夏想了想,小声道:“还请许妈以后多费些心调教。”
绿柳在房里,不自觉冷笑着撇了撇嘴:“她倒是操心重……”
许妈点头:“我瞧着这两孩子也不错,首先心眼实诚,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再者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又从不争功。脑子也灵光,学东西又快……”
舒沫累了一天,隔窗听着两人喁喁地细语,谈着忧虑,说着想法,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第二日,先是舒澜得了信,连忙去找舒淙商量,恰好孙瑜两兄弟也在,于是四人结伴,早饭也没吃,便急赤白脸地跑来紫竹院求证。
舒沫四两拨千斤,几句话轻轻带过,笑着留了他们几个吃饭,席间把大理的名胜一一列出,兴致勃勃地讨论接下来几日的行程。
孙瑜初时只当她强装镇定,后来见她果然一连数日都带着他们兄弟在大理游山玩水,渐渐也就安下了心。
不过,他们二人可是卖掉了所有家当来投奔舒沫,哪里有心思跟着到处寻景揽胜?
初时还能藏着心思,三五天之后,再也按捺不住,几次三番向舒沫探听起作坊的事。
舒沫原本的意思,是希望两位舅舅带着新技术和她培训的第一批技师去江浙一带开辟新的根据地。
从原料作坊开始,到店铺的选址,装修,经营,打开一条乃至数条销售渠道……工作量其实十分宠大,必然会忙得脚不沾地,莫说游山玩水,怕是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因此,好心想让两位舅舅休息一阵,等过了中秋再谈正事,不料两人心急如焚,再三请命。
她劝之不得,只好顺了两人的意,带他们提前进了作坊。
夏侯烨却并没有如最初所料,三五天就把事情处理掉,回到大理。中间也捎过两封信,只是报平安兼问候,并未有一字半句提及公事。
因这是他一惯的作风,加之并未调兵前往丽江,舒沫也就未将这当成一回事,带着孙氏兄弟和舒家兄弟在城中进进出出,忙着作坊的事情。
一晃眼,就到了八月十二。
舒沫照例吃过早饭就领着两位舅舅和舒淙舒澜出了城,一头扎进作坊,眨眼就过了晌。
“娘娘,府里来人了。”大虎扎着袖子,满手都是泥,恭恭敬敬地道。
“谁?”舒沫头也没回,专注地盯着炉火。
阿虎摇头:“不认识,瞧着象是娘娘身边的大丫头,绿柳姑娘正跟她说话呢……”
说着话,绿柳已走了进来:“来的是阿桂,说是老夫人派她来的,只说是王爷捎了信回来,再问得细些,这笨丫头怎么也说不清了。”
孙瑜忙道:“这里有龚师傅看着,你赶紧回去吧。”
舒淙道:“要不要帮忙?”
舒沫笑道:“府里那许多人,哪用得着你们几个?我带着绿柳回去就成,你们在这等着开炉,看看成色,写完心得再回来也不迟。”
“放心,”龚千均道:“作坊的事,有我们几个在呢。”
于是把舒沫送出来,果然见一辆王府的马车等在门口。
阿桂双手交握,神色间很是焦急,不安地在一旁来回踱步。
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了舒沫,立刻松了一口气,急匆匆地迎上来,曲膝行了一礼:“娘娘,你可来了……”
绿柳瞧了心中不快,低叱道:“稳着些!慌慌张张象什么样子?别人瞧了,以为咱们王府出什么大事了呢?”
舒沫也不吭声,回头与两个舅舅道了别,抬脚踏上脚踏。
绿柳抢上去,扶着她的手臂,见阿桂仍站在一旁,没好气地喝道:“傻站着做甚?还不给小姐打车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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