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巧合。
然,此次出行纯属家事,事前未透露半点风声,她从哪里得到消息?
“公子请留步……”木子萱情急,略略提高了声音:“出门在外,还请行个方便。”
“抱歉,帮不了你……”夏侯烨半步也不停留,挽了舒沫离去。
“岂有此理……”寒香脾气火爆,在大理向来又是横行惯了的,哪里受得这般屈辱,登时便怒了:“我们郡主好言相商,竟然不识好歹?”
绿柳又岂是个服软的?
更何况,整个云南都是睿王府的封地,自家的山头,她怕谁?
当下气往上冲,冷声回道:“呸!就你这模样还敢称郡主?猪鼻插大葱,装什么蒜!“
夏侯烨淡淡一眼扫过去,她立刻噤若寒蝉。
“木姑娘,“舒沫微微一笑,委婉地道:“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外子同在,不方便邀你同住。你还是请方丈腾出一间禅房吧,我们有自带的被褥,若你不嫌,倒是可以送你两套。”
“呸!”寒香气得脸通红:“谁稀罕你的破被褥……”
“不去吃饭,在这吵吵什么呢?”忽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舒沫忙迎了上去:“娘。”
太皇太妃一双精明的老眼在几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木子萱的脸上:“哟,好俊俏的小姑娘,哪来的?”
后一句,却是问夏侯烨了。
“老夫人,”绿柳忙告状:“这几个人非要借住,老爷都说了不肯了,她们不依不饶,还打出什么郡主的牌子来唬人!”
这便是绿柳聪明之处,把责任往夏侯烨身上推,不管对错跟舒沫没有关系。
夏侯烨眉心微皱,偷偷掐了她一把。
好哇,如今教得丫头都来阴我?
舒沫暗笑,讨好地挽紧了他的臂。
这哪是我教的?绿柳那丫头本来就精明。
再说,她也不算说谎,这事本来也是你拒绝在先,我只是没有反对。
木子萱上前,施了一礼:“这位就是夏老夫人吧?晚辈木子萱。”
夏侯这个姓太过张扬,因此对外他们只说姓夏。
老太太也是个精明人,先前听绿柳说什么“郡主”心里便有些疑惑,再一听她的姓氏,便明白了八,九分。
白族在云南是大族,人数占了70婳%以上,夏侯烨要想在云南站住脚跟,白族土司是一定要拉拢的。
眼下不管这位郡主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故意,都是个机会。
“我当是什么事?”老太太轻描淡写地道:“我那还有空屋,若是你不嫌我老太婆闷,就搬进来吧。”
“娘!”夏侯烨低嚷。
“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老太太剜他一眼,淡淡地道:“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既做了好事,又解了旅途寂寞,何乐不为?”
“可……”夏侯烨还要再说。
舒沫悄悄拽他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为小事同老人争执,凭白惹她不快。
夏侯烨只得悻悻地住了嘴。
“谢谢夏老夫人!”木子萱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听说千佛寺的素菜很有名,木姑娘若有兴趣,不妨一起用餐?”舒沫大方地提出邀请。
木子萱欣然同意:“恭敬不如从命……”
寒香得意洋洋,轻哼一声,昂首挺胸从绿柳身边扬长而去:“木卫,把郡主的行礼搬到南院去!”
绿柳气得牙痒痒,却拿她毫无办法。
那边一行人进到餐堂,分宾主坐下。
寺中僧人送上素菜,琳琅满目摆了一桌。
木子萱象是此间常客,对菜式极为熟悉,当下喧宾夺主,不停地为众人介绍:“千佛寺的素菜,以这道佛跳墙最为有名。光用料就有香菇,冬笋,木耳,素鸡,粉丝,萝卜,冬瓜,合蕈,松蕈……”
她这里掰着白嫩的手指如数家珍,一桌人听得眼珠都不错。
舒沫“啧啧”道:“用料这般讲究,便是御膳房怕也做不出来。这和尚的生活,也忒讲究了……”
“何止呀,”傅嬷嬷叹道:“光是配齐这些料,怕就要费十二万个心。别的不提,单说这冬笋吧!如今已是五月,连春笋都长成了竹子,哪里还找得出来!”
“嬷嬷有所不知,”木子萱甜甜一笑:“这玉龙峰顶积雪终年不化,千佛寺靠着这得天独厚的一座大冰库,保存食物却比寻常人家省了不少的事。”
“说得也是。”季嬷嬷点头。
舒沫闻着浓郁的香味,早已食指大动道:“都怪木姑娘讲得这般诱人,害我肚里馋虫造反,咱们开动吧。”
老太太拿了筷子隔桌指着她笑骂:“瞧瞧这小家子气样!象是平日谁亏了你似的!赶紧吃吧!真要饿坏了,有人可不干了!”
“娘,我可什么也没说!”夏侯烨叫屈。
“我也没说你,自个心虚什么?”老太太驳回去。
夏侯烨哑口无言,低头吃菜。
舒沫挟着一箸冬菇,笑眯眯地问:“娘,我们明儿一早要看日出,半夜里就要出发,你要不要一起去?”
“算了,”老太太摇头:“日出哪里没有看的,犯得着巴巴地顶着星星爬山?我一把老骨头,还是在被窝里躺着实在。你们要看,自个去。”
顿了顿,又道:“峥儿还小,山上还积着雪,可不能带着他。”
舒沫道:“这是自然。”
“哦……”傅嬷嬷抿着嘴笑:“夫人原是拐着弯,想让老夫人帮你看着小少爷呢?”
“聪明……”舒沫冲她竖起大婳指。
“瞧瞧,”老太太便回过头,冲她叹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就是个黑了心肝的滑头,成天就知道算计我这老太婆……”
舒沫拖长了声音:“冤枉啊,我哪里敢!”
“冤枉?”老太太轻哼一声:“说是邀我一起出来玩,其实就是缺个带孩子的!指着我老糊涂了,真不知道呢?”
舒沫转过头,冲夏侯烨吐了吐舌头:“不好,被娘识破了。”
夏侯烨淡淡地道:“别想拖我下水。”
“哈,小滑头没了后台了,看你还怎么赖?”老太太幸灾乐祸。
“哈哈哈……”一桌人都笑了起来,笑得最大声的居然是夏侯烨。
“喂,”舒沫鼓起颊,放下筷子:“你不想看日出了?”
“看,为什么不看?”夏侯烨眉一扬,诧异地道:“难不成,太阳是你家的?”
“那你一个人去看个够好了。”舒沫恨恨地道。
“真巧,”寒香忽地插言:“我们郡主也是专程来看日出的。不如……”
“寒香!”木子萱脸一白,急忙喝止。
现场气氛立刻僵冷,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舒沫。
舒沫了然,也不说话,慢条斯理地端着碗喝汤。
夏侯烨只当没有听到:“你体虚,多喝点汤好。”
“这汤错实不错,给我也来一碗。”太皇太妃朝傅嬷嬷使了个眼色。
“失礼了。”木子萱脸色越发的白,站起来,福了一福:“告退。”
巴图和巴朗举着火把,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照着路。
山风拂来,火光明灭,映得人影隐隐绰绰的。
越往上走山势越陡,舒沫久未锻炼,加上身体还未恢复,很快便气喘吁吁。
“还能走吗?”夏侯烨停下来,问。
舒沫抬起袖子抹了抹汗:“休息一会吧。”
巴朗不声不响递过来一个水囊。
舒沫道了谢,接过水囊喝了一口,笑道:“你真细心,谁嫁给你真是福气。”
忽觉手腕一紧,“哎哟”一声痛呼出声。
夏侯烨冷冷地盯着她:“是吗,我倒没出看来这根木头哪里好?”
舒沫心里好笑,反手握了他的,轻轻捏了捏。
呆子,这种醋都吃?
夏侯烨这才缓了脸色,将她的手合在掌中。
“大哥人虽木了点,胜在忠厚老实,稳重可靠,实实是上佳的夫婿人选。”巴图装着没瞧见两人的小动作,笑嘻嘻地加入讨论:“要不,你给我找个嫂子吧。”
“好呀!”舒沫一口答应,笑眯眯地瞧着巴朗:“说吧,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打听。”
巴朗脸涨得通红,哪里敢答话,偏舒沫坐在石阶上,他又不能走,只好扭过头望着黑黢黢的山坳。
“说嘛,说嘛!”巴图一个劲地用肩膀挤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哎哟……”舒沫乐得捂着嘴笑:“害羞了!”
“大哥不说,我替你说!”巴图把袖子一捋,大声道:“也不需要到处去……”
“二弟!”巴朗一急,猛地掉转身来,一把捂住巴图的嘴:“不许胡说!”
“咦?”舒沫诧异地张大了眼睛:“原来巴大将军有心仪的对象呀?”
她两眼放光,一迭声地追问:“是谁,是谁?说来听听!”
“嗯,”夏侯烨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个家。若真有心仪的对象,不妨说出来。”
“对对对!”舒沫头点得似鸡啄米,眼里凶光毕露:“只要你说得出名字,我一定帮人你做成这桩好事。她要是敢不答应,我就算抢也要抢过来!”
夏侯烨啼笑皆非,冷冷觑她一眼。
这丫头,护犊子的毛病又犯了!
平时吧,就鼓吹恋爱自由,婚姻自主,这会子碰上自家人,立刻原形毕露,奉行强盗逻辑了!
“不用抢,不用抢……”巴图笑不可抑,奋力挣脱了巴朗的钳制:“只要娘娘开恩,点个头就成……”
“二弟!”巴朗面色铁青,怒吼一声。
舒沫何等机敏,眼睛眨巴几下,立刻反应过来:“是我屋里的人?”
巴图这回不敢再说话,但眼里那个意思,明明就是了。
这下,连夏侯烨都被勾起了好奇心:“还有这事?”
“立夏还是绿柳?”舒沫问得更直接。
巴朗好歹是个三品的将军,若是别人,巴图也用不着拐弯抹角来讨。
“嗬!”夏侯烨眉一扬,声音里隐隐有戏谑调侃之意:“眼光倒是不错,胆子却未免太大了些!这不是要剜沫沫的心头肉嘛?”
这两个丫头,打小就跟在舒沫身边侍候,受她熏陶多年,一个圆融大度,一个精明机变,寻常的大家闺秀,只怕还没她们那份见识和气度。
巴朗臊得满面通红,嗡声嗡气地道:“别听他胡咧咧,明明是他自己动了心思,偏赖在我头上!”
“大哥!”巴图一听哇哇叫:“我一心帮你,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哪!”
舒沫忍俊不禁:“老实交待,你们兄弟俩到底谁动了心?”
夏侯烨一声轻笑,促狭地道:“便是都动心了也不怕,你索性大方些,两个丫头都给了。我也省些事,两场婚事一起办,让弟兄们好好热闹一下。”
“爷!”巴图大力跺脚:“怎么连你也跟着瞎起哄?”
“成亲是好事,怎么是起哄呢?”夏侯烨说着,忽地揽了舒沫的腰,往怀里一带:“成亲的好处,就不用爷多说了吧!”
舒沫用力捶他一记:“放手,也不嫌丢人!”
“爷今儿心情好,”夏侯烨不但不放手,反而揽得越发紧了,笑道:“到底看中谁,赶紧招了,再不说,爷可就替你做主了!”
巴图赶紧大声道:“立夏,是立夏!”
“哦,竟然是立夏?”夏侯烨略感诧异:“还以为你喜欢绿柳。”
他二人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平时难得见面,但偶一碰头,总是见二人斗嘴,论起姿色,绿柳也比立夏出挑得多。
虽说那丫头心高气傲,得理不饶人,但是心灵手巧,又精于计算,娶回去当家肯定也是一把好手。
巴朗表情一变,默不作声。
“咳咳……”巴图被口水呛到,咳了好一阵,才顺过气来:“我替大哥求的!大哥的木讷配立夏的温柔正好,绿柳牙尖嘴厉,大哥要娶了她,这辈子就惨了!”
“那你的意思,”夏侯烨调侃:“绿柳那魔头,只有你才降得住了?”
“爷!”巴图冷不防被他拿话挤兑,又一次咳了起来。
“沫沫,两兄弟的心意都说了,成不成,你就给句话吧。”夏侯烨冲她眨了眨眼。
舒沫心中百味杂呈,沉吟片刻,缓缓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虽说我能做得了她们的主,总也要你情我愿才过得有滋有味……”
“等等,”夏侯烨取笑:“刚才是谁说的?只要说得出名字,就算抢也要抢过来?怎么,才一会功夫,某人就反悔了?”
“不能反悔呀!”巴图一听着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瞧在爷的份上,也得答应呀!”
“瞧你那德性……”夏侯烨忍不住叱道:“没见过女人呀?站一边去,别给爷丢脸!”
舒沫一听,不高兴了:“那是,谁有你经验多呀?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
这不,眼下就还有一个所谓的郡主,巴巴地追到寺里来,哭着喊着想给他做妾的呢!
夏侯烨一愣。
不是在说巴朗兄弟的婚事吗?怎么说着说着,这火烧到自个身上来啦?
狠狠瞪了巴图一眼,拉了舒沫陪小心:“好好好,你若舍不得,放在身边便是,不给这两臭小子,谁让他们没福气?”
巴图吐下舌尖,不敢说话了,巴巴地拿眼看着夏侯烨。
“呸!”舒沫用力推开他:“你想得美!偏不留着,都嫁出去,嫁得远远的!”
夏侯烨笑:“肥水不流外人田,若是嫁出去,还不如赏了这两小子呢!起码,你想见时,还能见得着,是不?”
舒沫闷声不响,往山上走。
“别走那么快,”夏侯烨忙赶上去:“山里有雾,石阶湿了,脚下易滑……”
话没说完,舒沫果然脚下一滑,哧溜一跤,仰面摔了下来。
夏侯烨刚好赶到,张开双臂,将她牢牢抱住,低了头调笑:“咦,运气真好,天上掉下个娘子来。”
舒沫一个没忍住,“哧”地笑出声来:“贫嘴!”
想了想,对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巴朗巴图道:“外人眼里,她们只是丫头,但在我心里,却当她们是姐妹。所以,这件事要探过她们的口风后,再给答复,可好?”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当然,两位将军的为人自是没话可说,我对你们也很满意,她们嫁给你们,我也放心。我,会尽量替两位说话。”
以两人的身份来说,配立夏和绿柳自是绰绰有余。
而绿柳更是有心攀高枝,话里话外,流露的意思,绝不肯嫁小子。
所以,她并不担心绿柳和立夏不点头,所顾虑的是,这两个人心中喜欢的,会不会恰好是两兄弟看中的呢?
万一刚好相反,岂不闹了笑话?
巴朗面上红红,一言不发。
巴图咧开嘴笑:“我就知道,娘娘心疼小的们,一定会予以成全。”
“去,”夏侯烨瞪他:“沫沫心疼的是爷,有你小子什么事?”
“是是是,”巴图点头哈腰:“小人不敢,小人这就走,不敢碍爷的事……”
说完,竟真的拉着巴朗,一个箭步,蹿得不见了踪影。
“得,”舒沫横他一眼:“把人都吓跑了吧?”
夏侯烨抱紧了她的腰:“有我陪你还不够?”
舒沫眼珠一转,笑道:“他们走了,不是得咱们自个举火把了嘛?”
“坏丫头!”夏侯烨大笑着捏捏她的脸蛋:“怪不得娘说你成天算计别人!别担心,火把归我拿,成吧?”
“累坏你,我也心疼呀。”舒沫偏了头看着他嘻嘻笑。
“那你亲亲我,就不累了……”夏侯烨笑着把脸凑过去。
舒沫早料到他会使这一招,一巴掌拍过去“哈哈”一笑,跑走了。
“别跑,小心摔……”夏侯烨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牵了她的手,慢慢往山上走。
走了一段,舒沫抱着栏杆死活不肯走了:“爬不动了,就这吧……”
“这哪成?”夏侯烨好说歹说:“特地跑来,总不能半途而废吧?乖,再坚持一下,差不多到山顶了。”
舒沫耍赖:“这里也能看,只不过晚点而已。”
夏侯烨没辙了,背对着她蹲下:“我背你。”
“真的?”舒沫眼睛一亮,生恐他反悔,噌地一下站起来,跳上他的背,紧紧地抱着他脖子不撒手:“反悔的是小狗!”
“你个懒骨头!”夏侯烨忍俊不禁,笑骂:“原来是要背,早说呀,害我浪费这许多口舌。”
“嘿嘿……”舒沫得意洋洋地晃着两条小短腿:“有马骑,干嘛走路?”
“你说什么?”夏侯烨咬牙切齿,做势欲丢:“信不信把你扔下去?”
“啊……”舒沫配合地尖叫一声,扮个鬼脸:“不信,你舍不得。”
夏侯烨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悠悠叹道:“是,我舍不得。”
“我也爱你呀,傻瓜!”舒沫温柔地贴上他的颊,在他耳边低语。
世界安静下来,只余凛冽的山风,呼呼地吹着,吹不散两人间脉脉的温情。
满天的繁星闪烁,映着高山之颠的积雪,宛如无数的精灵在舞蹈。
不知何时,石阶已走完,脚下全是积雪,踏上去,“沙沙”作响。
一片静谧中,舒沫忽地“噗哧”笑出声来:“烨,你猜我现在想啥?”
夏侯烨头也不回:“丫头,上了雪线了啊,别再捣乱了!”
“猜猜看嘛……”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不屑地撇嘴。
笑得这么阴险,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说出来的肯定不是啥好话!
舒沫伏在他背上,自顾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猪八戒背媳妇……”
“好啊!”夏侯烨大喝一声:“居然把我比做猪?睁大了眼睛瞧瞧,世上有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猪吗?”
“不是,”舒沫笑倒在他背上:“猪八戒不是猪,人家是天篷元帅呢!”
只不过,错投了猪胎而已!
“天篷元帅有什么了不起!”夏侯烨轻哼一声:“我还是征西元帅呢!”
“是是是,你最牛!”舒沫抿着嘴笑。
“别瞎想了,”夏侯烨打断她,拔起火把,继续前进:“快到山顶了,消停点吧。”
“烨,”舒沫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轻轻地道:“我想家了。”
星星这么亮,夜色这般美好,被宠爱的感觉那么温暖,长期以来被锁在心的角落,不敢碰触的思乡之情,毫无征兆地泛滥了……
“想家?”什么意思?
夏侯烨脚步微微一顿。
“嗯,”舒沫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小时候,父亲常常这样背着我……”
“岳父?”夏侯烨心生狐疑。
“嗯……”舒沫含糊地轻应。
夏侯烨半信半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你是指岳父在河州任职期间?”
舒沫抱着他的脖子,不许他回头:“不是。”
夏侯烨心中一动,试探地问:“不是……舒元琛?”
舒沫没有说话。
夏侯烨的心脏突突地狂跳起来。
长期以来,心底的那丝疑惑,似乎要在今夜找到答案。
他,忽然间心慌气促,竟然挪不动脚步。
于是,他索性停下脚步:“要,谈谈吗?”
“烨,”舒沫沉默了许久,慢慢地问:“你相信命运吗?”
夏侯烨思索良久才道:“信,也不信。”
舒沫不语,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继续走,秋水似的眼睛里,是不可触及的忧伤,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痛到心里。
“信,因为你就是冥冥之中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不信,是因为坚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把握命运,绝不受人摆布!”夏侯烨没有回头,略略收紧了双臂,声音铿锵有力。
“那,”舒沫环着他的肩,看似平静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忐忑:“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平行的时空吗?”
“呃?”夏侯烨愣住。
舒沫说得很慢,努力斟酌着词汇,令自己的话听起来浅显易懂:“就是,在同一个时间段里,不同的空间里,存在着不同的大陆?平时,这些存在不同时空的陆地,是绝对无法联通的,不同时空的人,也就绝对不可能产生交集。然而,在某个特地的时刻,或是因某件特殊的事件,时空与时空之间会产生漏洞或间隙。”
舒沫越说声音越低。
这样的解释,连她自己听了都不知所谓,要他怎么明白?
奇怪的是,夏侯烨竟然听懂了,他微笑着接过话头:“只有这种时候,不同时空的人,才可能相遇?”
舒沫不吭声,环着他肩部的手,却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夏侯烨笑了,声音越发的轻柔,象是怕惊碎了某个梦境:“而你,刚好来自于那个与我平行,却不同的时空?”
舒沫依旧不做声。
夏侯烨也不催促,默默的,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
不知过了多久,怯生生,线一般微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仔细听,几乎就要听不到:“嗯……”
说罢,摒住了呼吸,竖起耳朵捕捉他的声音。
满山静谧,只有山风呼呼地吹着。
舒沫惊疑不定,弯了腰拼命伸长了脑袋去看他的表情。
夏侯烨慢慢地笑出声来,声音越来越大,控制不住,飞起一脚踹向路旁的大树:“哈哈哈……”
树身摇晃,积雪簌簌而落,洒了两人一身。
“你笑什么?”舒沫恼了。
可是,他的声音醇厚低沉,起伏间还有奇妙的转折,如大提琴般优美,真好听诶!
夏侯烨不答,笑了半天终于平静下来,眉飞色舞地轻唤:“沫沫……”
“干嘛?”舒沫崩着脸。
他将她从背后拖过来,拉到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道:“你真可爱!”
不待她挣扎推脱,他抱紧了她,低语:“知道吗?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度怀疑你是不是妖精转世?”
结果证明,他的猜测有多么的荒谬可笑!
“夏侯烨!”舒沫恼羞成怒:“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夏侯烨淡淡地道。
天知道,这一刻之前,他有多害怕?
“夏侯烨!”意识到他并不是逗她开心,舒沫气结。
老天,好端端一个美少女,在他眼里,竟然是个妖怪?
什么眼神?
“放心吧,”夏侯烨眉飞色舞,很没诚心地安慰:“我只猜狐狸精,没想过美女蛇……”
“去死!”舒沫怒吼。
“我死了,某人会心疼的。”她的花拳绣腿他自然不放在心上,歪着头瞧着她,一脸得意地呵呵笑。
“心疼个屁!”舒沫赏他一个白眼,抬腿就走:“老娘立马抱着峥儿回娘家去!”
“你敢?”夏侯烨急了,一把抱住她:“不准走!”
“放手!”舒沫啪地一掌拍开他。
“不放,”夏侯烨俊脸一沉:“你想去哪?”
“傻子,”舒沫无奈地道:“不走难道在这里站一夜呀?”
夏侯烨轻咳一声,脸上浮起一丝可疑的红云:“我背你。”
“不用了,”舒沫看着前方山头跳跃的火光,摇了摇头:“就快到了,给人瞧见不好。”
夏侯烨冷哼一声:“我背自己的老婆,谁敢说话?”
舒沫微笑不语,挽起他的臂,轻轻偎进他的胸膛。
巴朗巴图早已在山头倚着山势,搭了个简易的帐篷。见两人上来,巴图迎上去,各种挤眉弄眼:“爷,你瞧布置得还满意否?”
夏侯烨笑骂:“平时不见这般勤快,想讨媳妇时,脑子倒是转得挺快!”
“娘娘的意思呢?”巴图嘻嘻笑,拿眼偷偷去瞧舒沫。
舒沫莞尔,故意道:“二将军放心,多了不敢包,二桩美事,至少能成一桩。”
巴图摸着头,嘿嘿直笑:“手心手背都是肉,娘娘定不会厚此薄彼。”
“瞧瞧,”夏侯烨指着他骂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分明就是打着求娶大嫂的名义,在替自己找媳妇呢!巴朗,这小子忒不地道,你得防着他挖你墙角!”
巴图顺嘴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物,哪有为了衣服,砍断手的道理,你说是不!”
“咳咳……”巴朗连声咳嗽。
“当然,”巴图自知失言,连忙补救:“娘娘绝不在此列!”
“怎么不算?”舒沫偏不饶他:“我难道不是女人?”
巴图一脸谄媚地道:“娘娘不是女人,是仙女,是王爷的心头肉……”
“噗……”舒沫笑出声来。
“巴图,”夏侯烨一脸唾弃:“你能不能再无耻一点?”
巴朗一本正经地瞥他一眼,嗡声嗡气地道:“以后,别说是我兄弟……”
巴图跳过去,勾着他的肩:“你敢不认兄弟?”
“行了行了,别耍猴戏,做事去吧。”夏侯烨忽地蹙了蹙眉,淡声道。
“是……”巴图肃容,眨眼消失无踪。
“怎么啦?”舒沫心生不安,下意识踮起脚往山下看去,却只看到黑黢黢的山脊。
“没事,”夏侯烨拉了她,矮身进了帐篷:“山上风大,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休息一下,一会我叫你。”
“不悃。”舒沫拽了个坐垫出来:“陪我说说话。”
“好。”夏侯烨警觉地四处扫了一眼,在她身边坐下。
远处隐隐传来“啪嗒”声。
“听,什么声音?”舒沫做势欲起。
“可能雪太大把树枝压断了吧?”夏侯烨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脸上神情不变,拉着她的手:“坐下吧,折腾了一晚,不累?”
舒沫看他一眼,没再坚持。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夏侯烨转了话题。
“我小时候?”舒沫眼里浮起一丝嘲讽:“实在乏善可陈,无趣得很,你确定要听?”
夏侯烨轻笑:“不会比我更无聊吧?”
舒沫犹豫片刻,低低道:“我的母亲出生在一个军人世家,我的外公是天朝很着名的将军,母亲很聪明,是传说中的神童,外公对她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将军?”夏侯烨得意地皱了皱鼻子:“你跟将军真的很有缘诶……也就是说,我们的确是命中注定的!”
舒沫白她一眼。
“母亲,也未辜负外公的期望,二十二岁就以十分优异的成绩,远渡重洋进入了一所全球着名的学府,攻读量子物理博士学位。”
停了停,她轻声解释:“量子物理,是一种研究微观世界的理论,属于十分尖端的学科,在国际上也是奇缺型的人材。因此,外公非常希望她学成归来,成为天朝核事业的中坚力量。”
“那时,外公年富力强,事业如日中天,与他的对手竞争常委的席位。若母亲能归国,显然在仕途上,能大大助外公一臂之力。”
舒沫深吸了口气,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夏侯烨没吭声,对于她话中提到的奇怪的字眼,也不作提问,只拥紧了她的肩,将她轻轻带入怀中。
舒沫叹了口气,低声道:“偏偏那时,母亲邂逅了父亲。被他的异国情调,浪漫迷人的绅士风度深深吸引,很快坠入了爱河。”
“我的父亲,出身于西方一个着名的政世家,本身又是一家全球着名的军火集团的董事。更何况,他遇着母亲的时候,已近不惑,离过婚还有个孩子。”
“这样的年龄差距,这样的家世,”舒沫苦笑:“再加上,那时正处于冷战时期,母亲和父亲分处两大不同阵营,双方身份又都这么敏感,外公怎么可能同意这桩婚事?”
夏侯烨蹙着眉,努力消化那些艰涩的词语。
舒沫的目的,只是倾诉,借机发泄一下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情绪,并不指望他真正听懂;二来,有些事一二句话也解释不清。
索性不做解释,反正,他只要听故事就好。
“母亲这一辈子,从来不曾遇过任何挫折。养成了娇纵且任性的性子,她既铁了心要嫁,外公又怎么拦得住?”
“多次抗争未果之后,母亲毅然抛弃了国籍,割断了亲情,义无反顾地嫁给了父亲,成就了一段当年轰动世界的婚姻,书写了一段传奇。”
夏侯烨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很好吗?何况,若没有岳母的固执,又哪来我亲亲娘子和可爱的峥儿?”
舒沫清冷一笑:“外公为了母亲,前途尽毁,不得已弃政从商。讽刺的是,外公从事的也是军工产业,成为了父亲的同行和竞争对手。”
“从商,也没什么不好。”夏侯烨轻轻地道。
舒沫面无表情:“可惜,这段人人称羡,号称上世纪最伟大的婚姻,只维持了短短不到三年。”
“为什么?”夏侯烨惊讶地挑起眉。
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跨越了无数的障碍,好不容易才赢来的婚姻,不是应该倍加珍惜吗?
“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舒沫淡淡地道:“父亲和母亲来自不同的国家,自小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同,再加上年龄上的距离,让两个人对事情的看法,很难获得统一。”
夏侯烨心中难过,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舒沫自嘲一笑:“以上,是官方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事实是,父亲是个多情风流的男子,母亲虽然被西方媒体戏称为,史上最具智慧的神秘的东方美人,却仍然无法让父亲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
“在三年的婚姻里,父亲从未停止过猎艳行动,他的风流韵事不断地见着报端。母亲是个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羞辱?遂毅然提出离婚,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姻,最终惨淡收场,再一次成为全球的笑柄。”
夏侯烨不知说什么好,定了定神,故做轻松地道:“我说你胆子这么大,原来是继承了岳母的勇气。”
显然,这个笑话太冷,未收到效果。
“母亲离婚虽拿了一大笔赡养费,却没能取得我的抚养权。”舒沫垂下眼帘,淡淡地道,两道晶莹的泪顺颊而下。
“沫沫……”夏侯烨心疼地蹙眉,抬手抹去她的泪痕:“别说了,聊点别的吧?”
舒沫低着头,双手交握,默不作声。
夏侯烨心中一悸,柔声道:“如果说出来会舒服些,那就说吧。我,听着呢。”
舒沫沉默了许久,低低地道:“我不知道母亲最后是如何取得外公的谅解,又是怎么回到天朝的?总之,她在外面流浪了七年,最后还是回到了天朝。她没能成为她最想做的核物理专家,却开了家投资公司,做了金融顾问。”
母亲还是太天真了!
天朝怎么可能让一个曾经背叛祖国的人,接触如此机密的事业?
“而我,被独自留在了父亲家。我的外貌并未遗传太多父亲的基因,因为黄皮肤和一头黑发,在那个家庭里受尽了歧视和冷眼。”
她停了停,抬起眼看他一眼:“父亲的国家,多是金发碧眼,跟我完全不同。”
“嗯。”他点头,表示理解。
“好在,父亲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闲暇时就会陪我玩。记得有一记我不知为何哭闹不休,父亲为了哄我开心,竟耐着性子背着我,在院子里走了一夜。可惜他在家的时间实在有限。”
夏侯烨伸手,发现她指尖冰凉:“别难过,至少岳父是爱你的。”
舒沫低低地叹了口气,表情无限惆怅。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父亲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情,是支持她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以后你再哭,我背你。”夏侯烨说完,觉得不对,忙又改口:“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你掉眼泪……”
舒沫抬起眼,感激地笑了笑,
“那么多的叔伯堂兄,只有哥哥对我好,在别人骂我,而父亲不在时,他会站出来保护我。”
“不过,哥哥大我七岁,他念的还是寄宿学校,在家的时间也不多。”
“所幸,我很快展露了罕见的机械天赋,五岁已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熟练地拆解和装配任何一款拿到手里的枪械。父亲如获至宝,立刻对我施以精英教育,打算把我培养成他的接……班人。”
“我的沫沫这么聪明,自然是苦尽甘来了。”夏侯烨欣慰地笑。
“父亲请了世界顶尖的专家教我,住处二十四小时保全,出入都是豪华车,防弹玻璃,有成群的保镖。”舒沫酸涩地笑:“可惜,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十年。”
夏侯烨心一紧。
“父亲在阿富汗谈一桩生意,被恐怖分子袭击,不幸身亡。”
舒沫表情淡漠:“外界传言,是外公雇人干的。”
外公,当然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
父亲毁了他的前途,更毁了母亲的幸福。
这事,最终不了了之。
“都过去了……”
“我明白,”舒沫吸了口气,淡淡地道:“父亲走上条路,就该知道最终的结局。不是外公,就是别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迟早而已,谁下的手,根本没有区别。”
夏侯烨拍了拍她的手。
这个故事,还真是复杂。
难为他小小年纪,承受了这么多。
怪不得当初,她那么缺乏安全感,对谁都不肯卸下心防!
“哥哥接手了父亲的事业,我回了天朝,进入了外公的企业,成了枪械设计师。”
“然后,那一年,我代表公司去洽淡一笔业务,遇到了哥哥。做为竞争对手,我们在十年后重逢。”
“哥哥派了车来接我赴宴,车是我少女时乘坐的那辆,甚至连司机都是当年的旧人。”
“我很开心,高高兴兴地上了车,却怎么也想不到,车子会在半路上爆炸……”
“沫沫!”夏侯烨惊叫,用力抱紧了她。
明知她无事,安然地坐在身边,仍禁不住流了一身冷汗。
舒沫颤抖着,哭倒在他怀里:“那是我的哥哥,最疼我的哥哥,当我受欺侮时,总是站出来保护我的哥哥……”
“嘘,没事了,有我呢,没事……”
他的声音徐缓温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舒沫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别哭了,再哭就变花脸猫了。”夏侯烨努力逗她。
“你才花脸猫呢!”舒沫破啼为笑。
夏侯烨松了口气:“总算笑了……”
舒沫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羞愧,低了头不吭声。
“那个,有个问题……”夏侯烨举起右手。
舒沫等了半天,见他没了下文,忍不住抬起头:“什么?”
夏侯烨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很小心地问:“你到底多大?”
舒沫嘴角抽了抽,忍住暴打他的冲动。
人家伤心了一晚上,控诉了一晚的血泪史。
结果,这人的注意力,竟只放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
无视妻子的痛苦,是身为一个老公该有的表现吗?
嘎,嘎???
“我算来算去,”夏侯烨掰着手指:“你好象,似乎,可能,大概,已经很老了?”
没有良心的某只,竟敢大言不惭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老牛吃嫩草”!
而且不止一次,是多次!
多亏呀,明明他才是嫩草的说……
“夏侯烨!”观日峰上,瞬间魔音穿脑。
巴朗恰巧巡查到这里,闻声吓了一跳,飞速冲上来。
某人以光速从帐篷里蹿出来。
某位常自诩为淑女的女人,披头散发,目露凶光,拿着一只软垫,气势汹汹地追出来,一边打,一边骂:“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人家明明还是一朵花,你竟敢嫌我老,活腻了,啊?”
“不敢,没嫌……”某人抱着头乱钻:“你别误会,我真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一声,如此而已……”
“你还敢说?”某女崩溃,尖叫:“我杀了你,啊……”
巴朗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与闻讯赶上来的巴图,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了?
巴朗眨着眼睛一脸无辜。
不知道,我刚来诶。
巴图扼腕。
哎呀,来晚了,错过好戏了!
巴朗不知所措地看着一追一逃的夫妻,目光一转,忽地兴奋地一指:“快看,太阳要出来了!”
夏侯烨站定,舒沫扭头。
星星淡下去了,天际变化得很快,先是只一线青白,很快白得耀眼,接着从地平线上,一抹抹地放射红纹。
天际被晕染成一层又一层的彩霞,赤橙黄红青蓝紫,绚烂如花,华美似锦。
忽然,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刹那间,大地万物都象烫了金似的,在原来各种颜色的表层,浓浓地抹上了一层橙黄,反射出炫目的光辉!
“真他妈的壮观!”巴图由衷地感叹。
夏侯烨伸臂,轻轻地环着舒沫的肩,笑得若有深意:“阳光,真好……”
舒沫记挂着儿子,看完日出便急匆匆回千佛寺。
陪老太太拜了佛,吃过中饭,便收拾东西下山。
直到回到山脚,忽然想起,似乎没有见过木子萱主仆?
背了人悄悄问了立夏,才知道她天没亮便带着人走了。
为此,老太太还颇生了会闷气。
说到底是番邦土着,不懂礼节。好心收留她,临走竟招呼也不打一个,实在无礼得很。
忆起昨夜隐约听到的异常声响,心知昨晚必定有事发生,巴图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悄无声息地将人赶走。
当下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回了府。
夏侯烨既然不说,舒沫自然也不会傻到主动提起,于是此事船过水无痕。
只是,这一晚,舒沫半夜给夏侯峥把尿,翻身却发现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发现夏侯烨牵着她的手。
她忍不住笑,小心翼翼地试着掰开他的手,他却霍然而醒,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上哪去?”
舒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不睡觉,干嘛?”夏侯烨的脸色有几分难看。
“呃,”舒沫咽了咽口水,强抑住心跳,指了指在襁褓中不安地扭动的孩子:“给峥儿把尿呢。”
“哦,”夏侯烨定了定神,掀被下床:“我来吧。”
“不用……”你又没换过尿布,大半夜的,甭折腾……
他已经把孩子抱在手里,皱着眉开始研究怎么解开襁褓。
舒沫只得把后半句话咽回去,跪在炕边,出言指导:“先把结打开,从左边抽出绸带……对,把尿布挪开,暂时掖在一旁……小心,哎,尿了……”
夏侯烨手忙脚乱,还是没能避开。
舒沫忍着笑,光着脚跳下来,一边唤:“谁在外面?峥儿尿了,送些热水来。”
“你穿鞋,仔细着凉了。”夏侯烨单手托着儿子,皱着好看的眉头,瞪她。
小家伙很不舒服,扭着腰,哇哇地哭着。
舒沫好笑地从他手里把孩子抱过来:“干嘛做些平时不做的事?”
夏侯烨臭着一张脸,弯了腰捡了她的绣鞋:“穿上。”
舒沫无奈,只得趿了鞋。
外间亮起了灯,丫头们一涌而进。
好一阵忙乱,总算收拾妥当,重新休息,一夜无话。
舒沫发现,不知何时起,夏侯烨多了个习惯。
夜里睡觉,非得拉着她的手。
手拉手睡觉,听起来很浪漫,真要实践起来,却并不那么舒服。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一动,他必定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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