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暮色四合, 玉兔东升，悟空低头问了最后一遍：“回去吧？”

　　事后才知道羞耻，玄奘缩在他怀里，双手捂住脸，不愿让自己的脸一点缝隙, 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闷闷“嗯”了一声。

　　悟空笑，试图去掰他的手：“看我。”

　　“不看。”

　　“那让我看看你。”

　　“不好。”

　　“行，不给看就不给看吧。”悟空放开他, 召来筋斗云, 装模作样走了两步, “那我可先走了啊。”

　　玄奘继续捂着脸, 脚还是积极的, 紧紧跟上他, 拱到他怀里缠上。

　　悟空大笑，随即将他拦腰横抱, 驾云而去。

　　新封的御弟玄奘法师刚上任就飞来横祸, 所幸有惊无险，还得观音菩萨亲自点化，收了个神通广大的徒弟, 真是可喜可贺。

　　玄奘回洪福寺休息了一晚，将诸事交待给徒弟们, 次日一早, 便要启程, 唐皇率队伍亲自送别，见他神色如常，未有半分受惊吓之相，这才放心:“御弟，你才被妖怪掳去，何不休息几日再走，怎得这么着急？”

　　玄奘道:“只有早些到西天，才能早些回来见陛下，不负陛下所托。”

　　唐皇欣慰道:“好，好，御弟有如此之心，大唐兴盛指日可待。”没有看见悟空，便问，“菩萨送你那个妖怪徒弟怎么不见了？昨天明明还送你回来的。”

　　玄奘道：“他去找菩萨处理些事情，很快就会回来。”

　　唐皇点点头，将行李、紫金钵、一匹白马送给他，另有两个作伴的从者，玄奘只收了马和行李，婉拒了从者，一个人上路，听见唐皇有些伤感的声音：“这一去，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上回是七年，这次走重复路，想必会简单许多，玄奘信心满满道：“只需三五年时间。”

　　* * *

　　夜里歇在法门寺，玄奘掌了灯，就着橘黄的灯光给悟空缝衣裳，他身上穿的还是很久以前自己做的，如今也该换身新的了。

　　也不知是油灯太暗，还是混进来的小飞虫眯进了眼睛，玄奘没缝多久，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东西都雾蒙蒙的看不清，他的视力一向很好，不说张目对日，也算能明察秋毫，更何况这是十九岁的身体，正当青春年少，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他揉揉眼睛，世界再次变得清晰起来，便只当刚才是幻觉，没有在意，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悟空估计一天时间能回来，他们约好在法门寺碰面，算一算也应该到了。

　　一想到人，玄奘的心就抑制不住剧烈跳动起来，羞怯又喜悦，既盼望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这种矛盾而复杂的心绪让他开始心不在焉，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忍不住往窗外望，企图能看到人影。

　　窗外静悄悄的，只有竹影三两枝，在随风轻轻摇摆。

　　就在朝着竹影发愣的时候，桌上豆大一团灯，蓦地就熄灭了，像是被什么人猛地一吹，然而屋里连一丝风都没有，玄奘吓了一大跳，立马回过神来站起身检查，四周黑寂寂的，伸手不见五指。

　　从窗户灌进来一股黑气，阴风呼啸的声音像是女人的哭泣。

　　得，玄奘淡定地坐回去，等待被抓，只不过心中疑惑，明明在法门寺并没有遇到妖怪的，究竟是哪来的变故？

　　正这么想着，脸上突然被亲了一下，悟空的声音响起：“这都没吓到？”

　　“嘶——”玄奘捂住被亲的地方，“哪有妖怪先上来吹灯的。”

　　另一边脸又被亲了一下：“吹了灯，好来偷香。”

　　玄奘换了一边捂：“哪有来寺里偷香的，偷的是白天上供的香火？”

　　“这小师父就不懂了。”悟空笑道，“和尚的香是格外香。”

　　……玄奘隐约觉得他意有所指，可惜理解不了，索性不再纠结，问他正事：“菩萨怎么说？”

　　“就那样，跟我想的差不多。”悟空重新点上灯，“他们以为我出不来了，就去找了通臂猿猴代替陪你取经，就像六耳猕猴一样，都是……”他手中动作一顿，换了个话题，“我问了，观音也不知道赤尻马猴在哪儿，得要我自己找找。”

　　“这个倒不急。”玄奘道，“可能他自己会找上门来。”

　　“我也这么想。”悟空道，“你怎么还不睡？不是让你别等我么？”

　　玄奘笑道：“反正也睡不着，闲着给你做衣服呢，之前的也该换了。”

　　悟空看见桌上一团靛蓝色的衣物，不由欢喜起来，拿起来往自己身上比划，尽管连一半也没有完成。

　　玄奘一直在专注地看着他，说来奇怪，他无论看谁，稍微定住意志，都能大致看到此人的几世因果，然而到了悟空这里就行不通了，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悟空依旧是悟空，大抵因为他是块石头，看他因果的时候始终隔着石壁反而害得他眼睛又开始模糊起来。

　　他不由揉起眼睛，被悟空发现了，眉头一皱：“怎么了？”

　　“没事。”玄奘眨眨眼，眼前的一切又清晰起来，“许是对着灯看久了，眼睛看太累了。”

　　“快去睡觉。”悟空道，“年纪轻轻的，别把眼睛熬坏了。”

　　玄奘点点头，又笑起来，总觉得他用“年纪轻轻”的形容怪怪的，在悟空铺床的时候，跳到他背后搂住他。

　　“别闹。”悟空嘴上这么斥着，反身将人抱到床上，顺着压下去吻他。

　　肢体接触的感觉分外美好，玄奘闭上眼接受这个吻，觉得自己就是在狂风暴雨的海上飘荡的小船，不由自主抓紧他的胳膊，他身上的肌肉紧实有力，让人分外安心。

　　“睡罢。”良久，悟空终于放开他，声音哑得不像话，眼中两簇火苗跳动，随时要将他吞噬，但还是极力忍耐着，“明早我来叫你。”

　　“唔……”玄奘被亲得晕头转向，还沉浸在其中没有出来，抓紧他不让他走，迷糊又坦然道：“我想跟你一起睡。”

　　“不行。”悟空倒吸一口凉气，果断拒绝了，“自己睡。”

　　玄奘委屈：“为什么？”以前他们都是一起睡的，跟悟空睡就是有安全感。

　　“定力不好。”悟空亲亲他的脸，“听话。”

　　虽然不知道睡觉跟定力有什么关系，但见他一脸认真，玄奘还是不情不愿地放开了。

　　以前很明确知道这个人不可以碰，不会有过多的想法，但现在不一样了，亲都亲了，睡一起难免会有冲动，不是他不想，他总觉得是在亵渎一样神圣纯洁的东西，除非玄奘自己要求，否则他绝不会更进一步。

　　这么一想，恐怕是得到天荒地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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