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天子庶民, 婚礼“一曰纳采, 二曰向名,三曰纳吉, 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皆按六礼走。
成亲的日子定在四月十八, 还有两个多月。
太后已迫不及待的想见上一见, 能将她那冷心冷肺的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的苏二姑娘了。不过在此之前,这宫中礼仪是少不得的。
“姑娘,这是宫里头来的桂嬷嬷。”雪雁引了桂嬷嬷进屋。
苏锦萝穿着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 外头罩着莲青色鹤氅, 浑身素净的立在那处, 睁着一双黑乌乌的眼,惴惴不安的望过去。
孙氏说, 像桂嬷嬷这样宫里头出来教规矩的, 定然喜欢低调一点的姑娘家,所以给苏锦萝挑了这么一件素净到不行的褂子。
桂嬷嬷穿着宫装, 外头一件青缎褂子,面容严整的立在苏锦萝面前, 脸上褶皱横生,就像一棵被雨水打皱的老树。
“苏二姑娘,奴婢是太后派来教您规矩的, 您唤奴婢一声桂嬷嬷便好。”桂嬷嬷不仅长得一板一眼, 说话也一板一眼的毫无起伏。
苏锦萝惴惴的应声, 一双白嫩小手绞在一起。
桂嬷嬷低头,看了一眼苏锦萝。“苏二姑娘,时间紧迫,日后您要学的东西太多。奴婢先教您进宫的礼仪,万不可在太后面前失了礼。”
“是。”苏锦萝应声,声音软绵绵的似掐着一口气。
桂嬷嬷皱眉。“苏二姑娘,回话要大点声。”
苏锦萝鼓足气,“是!咳咳咳……”凉气入口,呛得苏锦萝一阵咳嗽。一旁的玉珠儿慌忙上前替苏锦萝拍背。
桂嬷嬷面露不满,但因着这是圣上亲自下旨封的静南王妃,便也不敢造次,只开始教授礼仪举止。
屋内,白玉砖被擦的瓦亮。
苏锦萝顶着一只装着半碗水的白玉碗,小心翼翼的走路。
玉珠儿低着脑袋站在一旁,一双眼一错不错的盯着摇摇欲坠的苏锦萝,生恐那碗下一刻便会落下来。
“嬷嬷,练了好几个时辰了,该歇歇了吧。”苏清瑜大跨步进来,苏锦萝面色一喜,差点稳不住脑袋上的白玉碗。
玉珠儿曾打听到说,这桂嬷嬷在宫里被暗地里取了个外号,叫鬼嬷嬷。苏锦萝深以为然,真是十分贴切了。
“苏大公子,奴婢奉太后之命教授苏二姑娘礼仪,不敢懈怠。”桂嬷嬷敛眉,声音清晰。
苏清瑜轻咳一声,让出身后的陆迢晔。
今日阳光晴好,陆迢晔负手而立于光下,面色沉雅,眸色不明。他朝桂嬷嬷微颔首道:“过犹不及,明日再练不迟。”
桂嬷嬷蹲身行礼,应道:“是。”
苏锦萝赶紧放下头上的玉碗,被玉珠儿搀扶着坐在玫瑰椅上歇息。心里暗自唾弃桂嬷嬷,吃软怕硬,谁都不理,偏只这伪君子的一句话,应的比谁都快。
“萝萝,可累了?”苏清瑜心疼的看着苏锦萝那张泛着汗珠子的白瓷小脸,赶紧吩咐丫鬟上茶。
苏锦萝一口气吃了三碗茶,才缓过一口气。
“萝萝,今日天色好,咱们去外头放风筝吧。”苏清瑜提议。
“放风筝?”苏锦萝原本蔫搭搭的小脸立时神采飞扬起来,但在看到那拢袖坐在自己对面的陆迢晔时,撇了撇小嘴。
这个人不会也跟着一道去吧?
……
今天日头颇好,苏锦萝坐在马车里,抻着小脑袋往外面瞧。
马车驶出皇城,停至一方院落前。
黑漆油门,两旁藤蔓覆墙,入眼青山逶迤,氤氲翠雾。
“这是王爷在外头的私宅,玲珑苑。”苏清瑜道:“里头有一处空地,清幽无人,用来放风筝再好不过。”
苏锦萝侧眸,看了一眼端坐在苏清瑜身旁,正慢条斯理端着什锦小茶杯吃茶的陆迢晔。
这辆马车是苏家的。
玉珠儿听到她要出去放风筝,便赶紧张罗了起来,将她最喜欢的那套茶具置到马车内,又提了两个小掐丝的食盒,装满了糕点蜜饯。
却不想那陆迢晔脸皮极厚,不仅占了她的马车,又用了她最喜欢的茶具,还吃了她最喜欢的糕点。
对上苏锦萝那双黑乌乌的大眼睛,陆迢晔抬手,从宽袖内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萝萝,快接着。”苏清瑜见苏锦萝愣在那处不动,便催促道:“王爷给的,自是好东西。”
苏锦萝犹犹豫豫的接过,打开,露出里头晶莹剔透的雪花洋糖。
“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苏清瑜眼前一亮,“萝萝,这可是宫里头才能吃到的东西,你惯是喜欢吃这些甜物,快尝尝吧。”说话间,苏清瑜心下惆怅。
他只要一想到再过不久,他家萝萝就要出嫁了,心里头就跟有猫爪子在挠似得痒。
苏锦萝含了一片雪花洋糖入口,冰凉沁口,细腻甘甜。她不自觉眯起眼,真好吃。
马车拐进玲珑阁,七扭八拐,停至院内垂花门前。
苏锦萝踩着马凳下车,仰头看去,四面青山围绕,妩媚多姿。
“萝萝,戴上雪帽。”
冬日虽过,但春日依旧俏冷,最该捂着。苏锦萝被苏清瑜拉上雪帽,半掩住一张细白小脸,纤细睫毛轻颤,抬眸看人时水眸含雾。
陆迢晔垂眸,不自禁往那处一瞥,突觉心口一滞。
这身子白皮真是让人魂牵梦萦。想起昨日之梦,陆迢晔微仰头,露出白皙脖颈上滚动的喉结。
小姑娘伏在大红色的锦绣被褥上,纤细腰肢被折起,哭的满眼发红,哼哼唧唧的似快要喘不过气。
那双藕臂如水蛇般搂上来的时候,纤细睫毛轻颤,触在肌肤上,犹如羽翼,更加瘙痒人心。
碰不着,挠不着。更加让人心思神往。
“王爷。”有两个姑娘近前来,纤纤袅袅的行万福礼。
苏锦萝认得这两个人。一个是傲芙,一个是鸢尾。
“风筝呢?”
傲芙捧着手里的风筝上前,毕恭毕敬的递给陆迢晔。青葱玉指滑过他宽大袖摆,恋恋不舍。
一共三只风筝。苏锦萝的那只小巧精致,形如火凰。陆迢晔的那只高大威武,是只雄鹰。苏清瑜的那只柔腻长尾,是只莺鸟。
“大哥,你怎么放这样的风筝?”一个大男人,怎么挑莺鸟。
“傻萝萝,你瞧这莺鸟可好看?”苏清瑜笑的意味深长。
“好看。”苏锦萝乖乖点头。不只是好看,更是栩栩如生,如若放上天,必是极夺人眼球的。
“萝萝觉得好看,那其余姑娘家自然也觉得好看。”
苏锦萝鄙夷的一闭眼,原来她大哥打的是这个主意,真是没辜负了他的风流名声。
一行三人,加上傲芙与鸢尾两个丫鬟,一同去空地放风筝。
陆迢晔不费吹灰之力,手里的雄鹰扬风而起,戾空飞行,羡煞苏锦萝。
苏锦萝举着手里的小风筝,颠颠的迈着小短腿跑。青丝飘散,裙裾飞扬,小鸟似得翩翩。
哎呀,怎么还不飞起来。
跑了老大一圈,苏锦萝热的都褪了身上鹤氅,还没将风筝放上天,直勒的小手生疼。鸢尾要过来帮忙,被苏锦萝言辞拒绝了。
“不行,我一定要自己把它放上天。”
苏锦萝噘着小嘴,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话罢,她提起裙裾,往山坡上跑。
坡上风大,她的风筝一定能飞起来。苏锦萝喜滋滋的想着,举着风筝跑的更快。
风大,云起,姣好的日头一下被遮掩住。苏锦萝仰头看天,脚下一拐踩上一颗石子,就坐了下来。
刚刚有点苗头的小风筝飘飘忽忽落下来,卡在不远处的一棵香椿树上。
苏锦萝一瘸一拐的过去,站在树下怔怔看着上头的小风筝。
这是香椿树吗?
苏锦萝想起那时候在李府里吃的香椿卷。
要最新长出来的嫩芽尖,摘下来洗干净,用面粉和着鸡蛋裹了,下油锅炸上一炸,香软不粘牙,还可以沾酱吃……
“萝萝,怎么了?”身旁突兀出现一人,臂膀触着苏锦萝,与她挨得极近。苏锦萝能闻到那股子冷梅香,就像她刚才吃的雪花洋糖,里头被塞了冰状的绯红梅花瓣。
滋味独特,口齿留香。
苏锦萝转头,看到陆迢晔,暗暗咽了咽口水。
“风筝挂在上头了。你去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苏锦萝声音软绵绵的盯着面前的陆迢晔,掩在裙裾里的小细腿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还是怕他的,即便再过不久,他们便要成亲了。
再风姿卓越的人,爬树的时候定然也是不好看的。
陆迢晔轻笑,似是没觉出苏锦萝想让他出丑的意图,只微笑颔首,然后将鸢尾招了过来。
鸢尾会武,撸着裙裾系到腰上,三下五除二的爬上去,替苏锦萝将那只小风筝取了下来。
“哎,替我摘些嫩芽下来。”苏锦萝急忙道。
理国公府内没有香椿树,苏锦萝想着摘些回去,让人炸香椿卷吃。可以沾玫瑰卤,还可以加雪蜜,或者配碗牛乳。
“萝萝要这嫩芽做什么?”
陆迢晔低头的时候,能看到苏锦萝那不自禁“吧嗒吧嗒”起来的小嘴,唇形小巧,粉嫩惹人。
他喉结暗动,想起昨夜梦中,女子俯身而下的场景。
还真是春日风光无限好啊。
“可以炸香椿卷吃。”说完,苏锦萝就后悔了。“你这里这么多香椿树,我就摘一点。”
不会这么小气吧?
“香椿卷?这东西本王倒是没尝过。”说完,陆迢晔朝鸢尾道:“命人摘了放到厨房里,挑嫩芽洗干净,晚间让苏二姑娘做香椿卷。”
她做?她什么时候说她要做了!
苏锦萝瞪着一双眼,气呼呼的看向陆迢晔。
见小东西胆子突兀变大,竟敢瞪他了。陆迢晔面上不显,心底却有些想笑。
苏锦萝抿唇噘嘴,绞了绞一双小嫩手。
……
最终,苏锦萝没有逃过炸香椿卷的命运。
她换过一身半旧的简便裙衫立在干净敞亮的厨房里,身边是给她打下手的鸢尾和傲芙。
鸢尾依旧是那身刚才爬树时候穿的裙子,已经有些脏污。傲芙穿着艳丽,描眉抹粉,比苏锦萝这个姑娘都讲究。
厨房门口,苏清瑜和陆迢晔一人一边站在那里,饶有兴致的看着苏锦萝。
“君子远庖厨,你们呆在这里做什么?”苏锦萝说话的声音很小,她本是小小抱怨一下,但没想到,那两个人耳朵尖的很,听得一清二楚。
“这炸春卷,自然要新鲜出炉的才好吃。”苏清瑜说的坦荡。
陆迢晔但笑不语,视线落在苏锦萝身上,一瞬不瞬。
小姑娘低着小脑袋,露出一截纤细脖颈,压雪欺霜般好看。厨房里有些热,她将宽袖挽起,两截皓腕凝脂,清凌凌的毫无饰物。
想到饰物,陆迢晔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苏锦萝。
她似是不喜欢那些繁复东西,发髻上戴着的小茉莉银制簪子,白玉小耳上缀着的一对珍珠白玉耳珰,皆是极简单的东西。
陆迢晔想起前几日宫里头送来的凤冠图样,想象着小姑娘戴上以后的华贵模样,不自禁心底一热。
“哎呀……”前头传来一声娇呼。
陆迢晔尚未回神,已快步过去,将苏锦萝被热油溅到的手置于一旁凉水中冲洗。
苏锦萝的肌肤本就白细,那一大片红痕衬在手背上,看的人触目惊心。
“如何看顾的?”陆迢晔沉下来脸,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鸢尾和傲芙。
陆迢晔的情绪从不外露,两个丫鬟还是头一次瞧见这副模样的他,立时便惊惶跪地,急急请罪。
“求王爷恕罪。”
苏清瑜站在一旁,缓慢停住步子,也是面露诧异。
他与陆迢晔相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模样。
将视线转到苏锦萝身上,小姑娘红着眼,小手被人攥在手里,可怜巴巴的模样。苏清瑜突然顿悟。
他的萝萝,应当是找了个很好的人吧?
锅里热油正滚,厨房内却悄静无声,只有苏锦萝暗暗吸鼻子的声音。她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陆迢晔,嘴里发苦。
脸色这么黑,她又干什么惹他生气了?
主子面色沉的厉害,两个丫鬟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咳。”苏清瑜轻咳一声,打破凝滞气氛,与鸢尾和傲芙道:“这样,你们将剩下的香椿卷炸了,我与王爷带姑娘去上药。”
陆迢晔抿唇,唇角下压,似有些不悦。他攥着苏锦萝湿漉漉的手,径直牵着人出了厨房。
苏锦萝的脚刚才在山坡上拐了拐,原本慢吞吞的走是没事的。可是陆迢晔走的极快,苏锦萝随不上,那一瘸一拐的姿势就更明显了。
陆迢晔停下步子,苏锦萝猛地一下撞到他后背,鼻息酸胀,生理性眼泪一瞬涌出来。
“烫到脚了?”
苏锦萝摇头,“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珠子。
“真是娇气。”
陆迢晔叹息一声,突然将人拦腰抱起。
苏锦萝唬了一跳,紧紧环住陆迢晔的脖子,仰头时吸进一大口冷梅香。她睁着一双眼,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白皙俊美,鬓发如丝。
她只要微微往前一冲,就能亲到人。
苏锦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是被下了咒一般,她想着,如果她真的亲上去了,会怎么样呢?
苏清瑜拐过穿廊,眼见前头那两个人,登时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踉跄。
这,这,这委实太快了,他的萝萝还没出嫁呢!
……
屋内,苏锦萝被放在榻上,褪了鞋袜,露出一只白玉足。
陆迢晔半蹲在地上,宽袍撩起,将苏锦萝的脚搭在膝盖上轻捏。
“这里疼?”
“不疼。”
纤细脚踝上有些红肿,这般看来是不大严重,但陆迢晔还是不放心,生恐人伤了骨头,便寸寸细细揉捏。
没伤到骨头,只是有些扭伤,陆迢晔捏完,出于私心,却仍不愿放手。
玉足小小一只,巴掌大小,衬在掌心堪堪一掌,就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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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心里苦啊!
陆黑:我想和她亲亲抱抱举高高,结婚上床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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