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盘踞着无数岛屿, 似繁星,散落于浩渺烟波之上,其中大部分都是荒岛,由礁石聚拢而成, 连杂草都长不出几根,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被陆上凡人称为极东之国的出云。
海底通往归墟的深渊前, 屹立着三座山脉,分别名为鞠陵于天、东极、离瞀,其山体位于水中,而冒出海面的众多山峰构成延绵千里的群岛, 相传上古时期, 此处为风神折丹住所,大抵是得风神庇护,出云虽位于诡谲难测的海上, 却一直风调雨顺, 而今神迹虽灭,残留的灵力依旧庇护着这些岛屿,岛民安居乐业, 以捕鱼和海上贸易为生。
据说很久以前,岛民一度与鲛人交好, 每年都会用陆地上的作物换取鲛丝和宝石, 不过对于现今的岛民来说, 那些都只是传说罢了。
至于岛上流传的种种关于鲛人的传言, 也都仅仅被当做是故事,就算是去问岛上活得最久的老人,也打听不到零星半点比传言更多的消息。
也难怪,哪怕是活了数百上千年的修士中,也鲜少有人知道鲛人的存在,何况是一生顶多百年的凡人。
眼下,出云各处都张灯结彩,每年春来东风起,出云各处都会举办为期五天的风神祭,感谢风神的庇佑,而出云最大的镇子上更是热闹非凡,街上游客络绎不绝,高台上各式表演看得人眼花缭乱。
人群中,一个黄衫女子拎着一坛酒,一边喝酒,一边饶有兴致打量着两道琳琅满目的景致,每逢得人问好,她都会兴高采烈地予以回应。
“这位客人,是从西边来的吗?”点缀着无数珊瑚的铺子里,伙计见到她,立即热情招呼起来,夹带的口音洋溢着海风气息,“这些珊瑚都是从海里摘来的,你们那的大户人家都拿去点缀庭院呢。”
所谓西边来的,便是指从陆上来的商贾或旅人,西边陆地和出云相隔甚远,虽然每年都有人乘船而来,但终归是少数,所以那女子虽然模样普通,混在人群中一点都不起眼,小贩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好啊,这些都挺好看。”那女子笑了笑,目光在铺子里扫了一圈,指了指往角落的一株珊瑚,“我就要那枝。”她说罢就自行取了那枝珊瑚,留下了一串钱就离开了。
她一走,正在铺子外谈话的两人立刻跟了上去,小贩看他们面生,如法炮制招揽起来,那两人却瞧都不瞧一眼,快步走了过去,小贩觉得奇怪,探出头张望,却发现才经过的两人竟已不见踪影。
“明明没多久,走得也太快了。”小贩忍不住嘀咕道。
那两个人穿梭在人群中,看起来脚程不快,但一眨眼功夫便走过了三条街,一直跟在那黄衫女子身后,而那黄衫女子拎着酒坛,不紧不慢的一派悠闲,脚程倒也一点都不慢,甚至比跟着她那两人还要快一点。
不一会儿功夫,三人就先后出了城,往海滨而去,那女人依旧迈着悠闲的步子,而紧跟的两人待四下无旁人,身子忽地腾空而起,朝那女人扑去,这两人竟都身怀法术,可每每他们追上那袭黄衫,只探手一碰,那身影就会散作一团雾,待穿过雾气,他们就会发现那女子依旧在他们前方不远处。
至夜色降临,三人竟已翻过两座山头,到了海边,浪涛声中,那女子终于停下,两人频频失手,早已窝火至极,见附近没有其余人的气息,当即祭出法器,齐下狠手,可待法器撕破女子的身躯,却见一道轻烟腾起,那女子竟又消失了,只余一枝珊瑚立在原处,那是她在镇子上买的那枝。
两人见状脸色骤变,正欲逃开,周身却瞬间暗了下来,无边无际的黑幕迎头压下,将星月都遮住了,他们甚至来不及呼救,便被暗色中落下的银线刺穿了灵海,片刻就失去了意识。
随后,暗色散开,昏迷的两人脸上、手上都显出青色的鳞片,竟是鲛人,黄衣女子出现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手一拖,将那个鲛人抛入海中,随后举起酒坛想再喝一口酒,却发现酒坛已经空了,便将坛子也丢入海中,然后看向起伏不定的海面,重重叹了一口气。
刚刚一瞬就将两名鲛人困住的暗影是森罗殿的绝技,这女子正是姜昭,森罗殿的功法被日照克制,须得入夜才能发挥最大效力,所以她才拖延至日落才出手。
而今只见她忧心忡忡盯着海面,全然没了在镇子里闲逛时的开心,而是长吁短叹的,看起来似有无限烦恼。
她的确心烦得很,一旦离开镇子,穿梭在集市中的短暂快乐就如烟云似的散了,只余下被困于此的沉闷。她已经在出云待了一年有余,早已踏遍每个角落,以她的性子,早就该尽兴离去了,而她至今都没走,只因唤她过来的是陆临。
一年多前,陆临找上了她,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那时候她正在西北荒漠悠哉度日。自打不再对巫禾畏手畏脚,她的日子就一改以往神出鬼没的作风,起初巫禾不知她主意已变,得知她的行踪后寻上门欲除她后快,却被她击伤,最后落荒而逃。之后她却没有立刻去追杀这位同门师妹,只道无人寻晦气就再好不过,清理门户不急在一时,反而到处玩乐,以弥补先前东躲西藏的日子。
几年前修真界大乱,她却未受丝毫影响,毕竟其他门派损失惨重也好,所有人都在搜寻剑灵之体也好,这些都与她无关,而松懈的后果就是陆临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她。
堂堂昆吾城主发话了,她哪里敢不易从,且不说当时陆临一出手就能重创她,就算她能逃走,陆临只消发个击杀令,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便又要化作泡影。于是只权衡片刻她就答应了陆临的请求,随他到了出云。
陆临请她帮助,乃是看中了她的潜行术,要她去偷离瞀山下那支鲛族的一件宝物。
在她来之前,陆临已经探清地势,还负责在她潜入时制造混乱,是以她没花多大功夫就取到了那宝物,交给陆临后,对方却要她在此等候。
“此去凶险,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若有青鸾寻至此处,还望你能向其告知我的去向。”说罢他就没入海中,姜昭只能瞥见一晃而过的影子,此后便再寻不到陆临的气息。
她留在出云,倒是不足以有性命之忧,鲛人在陆上实力不如水中,就算被找上,她也能从容逃脱,只是这日复一日,不知何时是个头,让她无比煎熬。却又不好一走了之,虽然陆临没有和她定下任何契约,只道此次欠她一个人情,她便是甩手离开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可且不论陆临的人情有多贵重,一旦他出了什么意外,姜昭确信钟明烛迟早会找上自己,哪怕藏到天涯海角。光是想到那番光景,她就忍不住打寒颤。
是以就算无聊到极致,她还是留了下来,每天都盼望着陆临能破水而出,或者面前会飞来一只青鸾,然而陆临再也没有出现,青鸾也始终没有到来。
“唉,你若是死了,还请显个灵,给我个痛快。”她抬脚踢了踢水面,然后仰起头,对着那轮弯月长长叹了一口气。
月光洒入水中,在表层水波中染上梦幻似的光,却稍纵即逝,至深处,便一点痕迹不留,只有无尽的暗,在陆上,哪怕是再黑的夜晚,都有一线微弱的光芒,或来自星月,或来自人间灯火,而海底深处却是半点光都没有,偶尔有忽闪忽灭的磷火,也像是落入大海的砂砾,瞬息就不见了。
毗邻离瞀山的是一片据说有万里深的海沟,据说那里潜伏了无数海怪,便是鲛人也不敢贸然前往,海沟底部,形形色色的骨骸堆成了山,大多为鱼类贝壳,还有一些诡奇的骨架,应是死去的海怪,还有几艘沉船以及零星属于人类的骨片,那些船被风浪击沉,未见天日,最后飘落到了此处。
柔软的水草自最底部的沙地里生出,将一切落入此间之物都缠住,看似柔软无力却韧性十足不可挣脱,海沟最深处,无数水草缠绕于一处,似巨大的堡垒,数条长长的影子绕着那些水草,身上生有黑白相交的条状花纹,却是几条海蛇,俱长十余丈,约有合抱粗,显然已化妖,它们口中吐着信子,虎视眈眈盯着那团水草,像在审视唾手可得的猎物。
突然,那团水草猛地晃动起来,间隙中隐隐透出青紫色的电光,下一瞬,那光芒就利剑般自水草中射出,霎时将那座巨大的堡垒绞得四分五裂,几条海蛇避之不及,与水草一样,被那青雷斩为数段,仅存的那条见势不妙,打了个转就想逃跑,却被悄无声息飞来的一支箭钉穿头颅,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
纷纷扬扬的碎片在水中四下散开,一些随着水流飘远,一些则缓缓落下,一个身影随着散落的水草一起踩在沙地上,手一扬,插在海蛇头上的那支箭便化作一道电光收入他臂上的链鞭中,那正是陆临。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算好,以往咄咄逼人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缭绕不散的疲累,海中的一切都与陆上截然不同,他已记不清自己斩杀了多少海妖,落入了多少陷阱,面上虽不显颓色,实则已伤痕累累。
“就是这里了。”他轻声道,在这暗无天日、危机四伏的水底,连他都忍不住不时自言自语,用以驱散那散发着不祥的静谧。随后,他张开手,一柄长戟出现手中,他审视着足下柔软蓬松的沙地,稍加休息后,便朝着沙地将长戟刺了下去。
砂层很厚,数丈的长戟全部没入其中后,仍在不断往下,片刻后,陆临听到一声脆响,清晰短促,像是玉石碰撞,紧接着,便是震天的轰鸣声,他足下的沙地在剧烈的震动中飞快地往下陷去,这已是海沟的最深处,可下方却仍有一片深渊。
那是属于鲛人的宝库。
据若耶族中一个老人说,离瞀山之畔的海沟深达万里,最深处封印着鲛族宝库,存有无数宝藏,其中不乏传承自上古的神器。鲛族自南溟迁徙至东海,自离瞀山至归墟的鲛人本都为一族,不过几次纷争后,割裂为大大小小几个部族,若耶那族于归墟守护八荒镜,而海底宝库的钥匙则被离瞀山下那支鲛人继承,那是一支战戟,曾是鲲鹏的武器,被供奉于祠堂中。
数年前,陆临和钟明烛一起到归墟打探五色石的下落,却无功而返,钟明烛担心长离,是以结束和族长的交谈后就离开了,他则多留了片刻,将八荒镜物归原主,在离开前,他无意中听到海中宝库一事,本想叫回钟明烛,可一想到对方眼中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失望,便打消了主意,转而孤身来到离瞀山。
这里的鲛人相比若耶那族更为凶狠好斗,几次冲突后,陆临终于探明战戟所在,然而水中毕竟是鲛人的地盘,纵然是他也没有孤身强夺的能力。那时扶风林已被无数修士围住,竹茂林和百里宁卿不但要与众多修士周旋,还要帮长离炼药,他寻不到帮手,便想到了森罗殿的潜行术。
得到战戟后,他便依照八荒镜探得的方位,潜入了海底,在上一次与若耶一同前往归墟途中,他便对海中危机有所了解,然而纵使做好了万全准备,一旦陷入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等待他的便是无数不可预料。
如今终于抵达八荒镜指向处,沉稳如他也不禁感到庆幸。
看着因下坠而出现漩涡的沙地,他收回战戟,深吸一口气,便跃入漩涡中,在飞快落下的沙中,他努力稳住身形,丝毫不敢松懈,直至察觉下方透来的微光,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瞬,隐约有歌声飘入耳中,缥缥缈缈好似云烟难以捉摸,却又带着温柔的气息,令人不知不觉放下戒备。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不再是冰冷的海底深处,而是缭绕着赤色烟雾的山岳。
山很高,穷目力也看不到顶,山中地势百变,有纵横交错的沟壑,也有一望无垠的平地,各色树木花草沐浴在终年不散的雾气中,茁壮成长,树丛中不时有兽类穿梭而过,一旦平静被打破,栖息在枝头的鸟类就会振翅高飞,在亘古的平静中激起短暂的喧哗。
陆临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沼泽,他踩在水畔的泥泞中,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以及身后葱茏巍峨的山脉,浅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戒备,怀念,以及生疏带来的不知所措。
他自然认得这是何处。
这是须弥山,他在眼前这片由雷神之骨所化的沼泽中出生,继而在广阔不见边际的山中度过了数千年岁月。
这里是他的故乡。
须弥山很大,因为由神骨铸就,每一天,山中各处都会难以预测的变化,危机与宁静往往只在一线之隔,山中的生灵往往终其一生也无法踏遍每一寸土地。
陆临曾遇到过不少同类,他们有些打算翻过须弥山去往外界,有些则从外界折返打算去须弥山最深处,他们远道而来,稍作停留,再前往另一个远方。他们体内流淌着好战的血,彼此间不会有太多交情,比起交谈更喜欢厮杀一场。唯一的相同处,便是都将须弥山视作埋骨地,一旦感知大限将至,便会回到出生之地,血骨消散,力量融入大地,然后历经漫长的岁月,再孕育出新的生灵。
陆临未曾离开过须弥山,他与钟明烛相遇时,正计划在结束对天帝陵的探查后,就前去外界,那里更为广袤,强者也更多,他一度满怀希望,直至被卷入汹涌的洪流,再度睁眼,须弥山已成废墟。
破界激起的巨大力量撕裂了一切,一望无垠的山脉在灵流中粉身碎骨,大多湮没化成了虚无,只余下一些碎片,散落于上下界之间。
而这下界,着实太过乏味了。力量被压制,还受到各种规则制约,修士们虽然追求力量,却将大量精力花在拉帮结派排除异己上,一旦遇到凌驾于自身之上的力量,或屈服跪拜,或逃之夭夭,在须弥山上,这样的事根本不会发生——他们追求的是纯粹的力量,而非利益、权力或其他。
是以这两千多年来,陆临无时无刻不在寻求重返上界的办法,驯服青阳,建立昆吾城,广招党羽,都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不明白钟明烛为何能乐此不疲地嬉戏于人界。
“假如我们永远被困在这,到了死去那天,回顾一生,却发现把漫长的岁月都用在追逐镜花水月上了,其他什么都没有,岂不是太可惜了。”钟明烛曾如此说,可他仍是不明白。
生存下去的意义,难道不是目的本身么?
他抱着扎根于心底的念头,一直在寻找,寻找,直至三百多年前,他在合虚之山感受到了一抹剑气。那是长离和柳寒烟决斗之所,虽然事后羽渊等人抹去了打斗的痕迹,但依旧被他察觉到了端倪。虽然只是淡淡一缕,却足够他认出那就是合虚山顶、天帝陵中散发出的剑气。
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当年伤了钟明烛的并非苍梧剑,而是长离。其后在合虚之山对吴回的试探,使他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吴回以血咒将长离与自身血脉相连,一来为了控制,二来为了避免长离发生意外,一旦长离遭逢超出承受的伤害,他会一同承担,避免长离在剑灵之体觉醒前夭折。
在合虚之山上,陆临与吴回过了一招,探清对方受的伤为蛟毒,千年来修炼成蛟龙的只有黑水岭那一条,真相昭然若揭。
此后,他便默默地坐视一切发生,哪怕在李琅轩死后,他依旧选择协助羽渊仙子,为飞仙台提供了大量赤金,若非羽渊对钟明烛不利,恐怕他到最后都不会插手。
只因为那也是他的目的,他想要回到故乡,哪怕那里只剩一片废墟、甚至什么都不剩,他也想回去。
是以他虽然早就察觉了羽渊仙子的意图和长离的身份,却什么都没做,任凭那些能够救下长离的机会在手中流走。
他不清楚钟明烛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那些私心,钟明烛从来没有问过他那些举动的缘由,也许是无暇顾及,或者是和他一样,心照不宣绝口不提。
而长离,却对他说:“对不起。”
钟明烛去天台峰布置结界时,将长离交于他照看。那时长离刚刚苏醒,却像失魂的人偶,终日沉默,好似枯萎的花,随时会凋零。竹茂林道她委实承受了太多,需要时间去适应。
陆临以为他们大抵不会说上话,毕竟除却钟明烛,他们之间便没有任何联系了,可有一天,在他查看屋中结界是否牢固时,突然听到长离对他道歉。
嗓音很轻,比即将熄灭的烟还要微弱,可落在他耳中却好似钟鼓轰鸣。
他问:“为什么?”
长离说她想起了许多事,想到了破界而下的执念,也想到了须弥山上一朝身死的无数生灵,她说得很慢,几个字就要停一会儿,陆临则静静听着,不知为何,他竟从那个女子身上感受到了力量。
分明是奄奄一息的身躯,可他看着那双平静的黑眸,却好似看到了数千年前巍峨不容逼视的天帝陵。
那是他不曾触及的陌生力量,似乎也是穷极此生也难以企及的力量。
是历经一切后的通透,足以容纳整片天地。
相形之下,他的执念,顿显黯然无光。
诚如钟明烛所言,他这两千年的岁月中,除却镜花水月,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的把戏已经够了。”他凝视着那片出生之地,嗓音低沉而轻柔,含着几分不舍,更多的则是决绝,随后,紫电青雷盘旋而起,轰鸣声中,宁静的画面上顿时出现几道裂缝,很快就碎成无数片,消失在冰冷的海水中。
他看到的须弥山源自鲛人的幻术,若耶的天门曲便与这同出一脉,在前来的途中,他不止一次陷入这样的幻境中。只不过此处幻境尤其强大,若他仍有一丝犹豫,恐怕就走不出了。
破除幻术后,四周没有变暗,反而愈发明亮,他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那是灵光。
下方是一条长长的沟壑,正中躺着一副庞大的骨骸,骨架下宝藏堆积如山,流光溢彩,单是那些炫丽的光芒就足以令人着迷。
——只可惜其中没有五色石。
那些宝物他都认得出,他能认得出的,自然不是五色石。
失望顿时窜上心头,他怔怔盯着那些宝物,忽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灰色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沉重。
连他都会觉得失望,那钟明烛呢?
他不愿细想。
最后扫了一遍那些宝物,确认没有自己想要的,他便打算离开,可在离开前,他的目光落在那副骨骸上,骨架很长,他所处的位置是背脊,头尾都在他目力之外。
那骨架生有四足,每足前端都伸出五爪,紧紧扣入下方坚硬的岩石中,应是年岁已久的缘故,最外的大骨已经空了,但陆临仍旧认出那是何物。
“原来鲛族屠龙的传说是真的,屠的还是真龙。”
传说道鲛族迁徙东海时,适逢归墟之龙作乱东海,鲛人集一族之力才将其诛杀,得以在东海定居。这条想必是归墟之龙的遗骸,水兽修炼最终能化为龙,不过都是四爪,只有真龙才生有五爪。
“除了五色石,还要真龙之骨。”陆临喃喃道,“虽然价值不大,但也聊胜于无吧。”说罢,他身形一晃便至龙首,探手抵住双目正中。
姜昭慢吞吞往海滨走去,手里捧着新买的酒,风神祭已经过了数月,她在海边守了一阵子,不见陆临出现,便索性去附近镇子办置了套宅子住了下来,只在每个月末过来看一眼。
这一日,依旧风平浪静,她觉得多半什么进展都没有,可临近海边,却发现水上盘旋着一个青色的影子,却是一只青鸾,她见状不禁喜出望外,立即加快步子赶过去,追着青鸾到了一处礁石后,却发现有个人正在那盘腿调息。
那里布置了结界,是以她才没有发现,她第一反应是被引进了陷阱,一声惊呼后才认出那是陆临。
他似受了伤,气息不太稳,察觉有人闯入,他一瞬就挥出青阳。
姜昭顿时呼道:“是我,是我!”陆临闻声抬起眼,看清是姜昭,便勾出一抹讥诮的冷笑:“原来你还没走。”
“要言而有信嘛。”姜昭干笑道,心中却在嘀咕:早知道就守在这了,青鸾一来就溜之大吉,而后,她打量了陆临几眼,有些好奇他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但一想对方的脾气,就打消了念头,转而行了个礼道:“看来你的事已经办完了,那我就走了,后会有——”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陆临打断:“我需要你护送我去云浮山。”
归墟之龙虽然死了已有万年,但骨骸中依旧蕴藏着极其霸道的力量,他倾尽全力,才将其镇住,收入囊中。
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四肢血脉俱损,所幸未伤及心脉,是以才能从海底脱身,不过要拖着伤体赶去云浮山,着实太过勉强。他出水后未见姜昭,还以为她早就离开了,待青鸾找来,却无力做些什么,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姜昭却找上门来了。
“护送?”
陆临将一个布囊丢进姜昭手中,道:“护送我回去,这些都是你的。”
里面是他随手搜罗的宝物,打算拿来酬谢姜昭的,他不感兴趣,对于其他修士来说却都价值连城。
姜昭看到囊中物,纵是她性子淡泊,也不禁眼睛一亮,想了想便道:“我送你去僬侥,那里有传送阵可以直接去昆吾。”
“不。”陆临摇了摇头,“我要你护送我去云浮山。”
——青鸾只带来了寥寥几个字:云浮山有变。
五个字,却是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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