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出了山洞，李重耳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一下天光。雨早已停了，凉飕飕地山风吹过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是最高的山顶，神女峰。举目望去，他整个人像冰冻了一样，继而一种脱胎换骨般的感觉贯通全身：

　　如火焚一样的茫茫云海与其中露出的峰林，尽头是殷红的落日，仿佛一丸赤玉沉在炫紫的暮色中，让他对这世间有了一种新生般的敬畏与陶醉。羲瑶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李重耳。他高大的身形在沉醉中久久伫立，晚霞给他的侧脸镶上一层如梦幻般的金边。

　　她心里默默祈愿，望时光永远留在这一刻……

　　许久，李重耳转过头正看到羲瑶一双漆黑的的眼眸望着自己，风吹起她的头发，垂在肩膀上的耳饰跟着叮当作响，她柔美的面颊被青丝拂着，李重耳的心一如那天边的红日，坠落在这浩瀚的雾海中。

　　这一刻他忘记了一切，缓缓抬起手将一缕遮挡住羲瑶面颊的发丝，挂在她的耳后，她却连忙抓住他将要放下的手，轻轻地搁在自己的脸颊上，羲瑶闭着眼睛，像婴儿枕着温暖的怀抱。

　　许久，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李哥哥，你离开后，不要忘了羲瑶。”

　　她睁开眼睛，松开他的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转向山顶的另一面，指着前方说：“李哥哥，你看。”

　　李重耳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他屏住了呼吸——

　　目力所及之处，是一座孤零零峭立的山峰，仿佛一把插入大地的巨剑，耸立在苍茫的云海。“剑柄”的顶端略凹一些，仔细辨认，才能发现密密层层的茂林遮蔽下，竟有隐约的屋檐与袅袅的炊烟，这一定就是花熋人的山寨了！

　　“糟了，我们没有攀索。”李重耳低头看了看下面的万丈深渊。

　　羲瑶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花熋人可从不用攀索，都是徒手的——从现在开始，两天后大概能下到崖底，运气好的话过个十天半月就能爬到对面啦！”

　　李重耳睁大眼睛。

　　羲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今天的风向正好，我们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就在李重耳刚刚明白了天堑的真正含义时，接下来的事情更是让他难以置信了。

　　羲瑶从戴着的项链中拿出一支白色管子，对着那座云海浩渺处的山峰吹了起来，原来这是一枚骨哨。骨哨的声音很怪异，听起来极细极轻，在呼呼地风声下，耳朵几乎不能捕捉到。这时，对面的孤崖上似乎有了动静，两只大鸟从崖壁上飞离，像两个小黑点，绕着山顶盘旋了一周，然后朝他们飞来了！

　　“啸——”一声如同鹰鹞一样的叫声划破暮空，随着它们逐渐飞近，背脊与翅膀上的羽毛在眼前呈现出炫目的幽蓝色。

　　越来越近了，让李重耳更加惊讶的，是它们那巨大的翅膀，翼展如同一对船帆，遮天一样飞抵头顶。它们缓缓地绕着两人扇动着双翼，耳边响起“呼——呼——”的声音。李重耳的衣带被风掀起打在身上，他却只能惊愕地伫立在那里，心头如同压了块巨石动弹不得——

　　这飞禽巨大的身形让他觉得恍如梦中，一时难以清醒。

　　“李哥哥，我们马上就要进村寨，你现在得把剑交给我了。这是青鸟，可以当做我们过崖的乘具，一会你只需要照着我的样子去做就行。”

　　羲瑶接过他递来的剑别在后背，和李重耳分开了一段距离，然后对着那两只巨鸟又吹响了骨哨，它们慢慢地飞近两人，身体就在头顶上方，李重耳这才注意到它们的腹部有一根固定好的横杆露了出来，只见羲瑶向上伸手一拉，横杆像秋千那样垂下来。她跨坐上去，然后向他点点头示意，李重耳急忙照做。等他坐好后，屏住了呼吸，巨鸟开始奋力扇动翅膀，须臾间，两人的双脚已经离开地面，越过山崖……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李重耳底下头，看到万丈下的山峦、河川、沼泽与峡谷在脚下略过，

　　一阵鸟鸣传来，原来是两行鹮鹤在离他很近的下方缓缓飞过，这恐怕是平生中仅有的机会，居然从上方看飞着的鸟儿。李重耳紧张的心逐渐平静下来，极目望去，尽是虚空，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身处在苍茫大地的上方，而旁边的羲瑶正扭头看着他，他们相视而笑，李重耳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孩童般的兴奋。

　　“刚才你说它们叫青鸟，难道就是上古传说中，西王母的‘青鸟’吗！”因为有风，李重耳不得不喊着问她。

　　羲瑶大声回答：“我只知道这是羲皇留下的遗宠，是我们先民从大荒之地带过来的！”

　　李重耳点了下头便不再说话，只专心感受着乘风飞翔的乐趣，他知道，这必定是自己来武陵山最奇异的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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