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载墨宸他们去广陵的船,是一艘大漕舫。舱底装满了半人高的大瓮,甲板上的舱室里则摞着高高的蒲包,并用油纸覆盖的严严实实。虞朔图尽管瘸着腿,可仍然好奇地踱过来,掀开油纸的一角,看到了露出来的圆形封纸,上面印了许多字。朔图汉字识的不多,但中间那个大大的“茶”字,他还是认得的。
“原来是茶叶啊。”虞朔图自言自语着重新盖好油纸,叹了口气。
现在虽然捡回一条命,但这一路上,朔图满脑子都是自己那趟未成的买卖,还有他那些不知生死的伙计们。
“这些茶都是庐山产的石间上品,虞老弟有没有兴趣啊?”
说话的是个鼻子通红的中年壮汉,个头比虞朔图略矮,但也一样健壮。这人就是船东鲍老七。他曾做过漕运都尉,常年往返于巴陵和广陵,后来嫌拘束,索性辞了官、变卖家当,买了这艘大船,自己既当船东又是货主。墨宸他们上船之前,鲍老七就从鲍有正那里知道了虞朔图富商的身份,因此看到他翻看货物,就随口问起来。
虞朔图一看是船主来了,连忙收敛心绪。“哦……这茶叶生意,我还从没接触过。”
“没接触过不要紧,万事都有头一遭,试了才知道行不行么!”鲍老七酒瘾很大,酒葫芦不离身,时不时拿出来呷一口。
他把酒递过去,示意朔图也来上一口。“虞老弟若感兴趣,跟我知会一声。不瞒你说,我吃这条水路生意有二十年了,从东海到西川,什么买卖应景,什么买卖时兴,没我鲍老七不知道的。”
虞朔图面对伸过来的酒葫芦,连连摆手,但对方却热情地说:“来一口嘛!别客气!这可是西川的陈年佳酿,你们平城可喝不到!”
虞朔图推却不过,只好接过来。
这酒乍闻浓香,初喝甘滑,可一落肚就立刻觉得喉咙热辣辛爽,腹温面热。
“嗨!”虞朔图忍不住哈出一口气,“真够劲儿!”他细细回味了一下,又喝了一小口,“果然是好酒!”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鲍老七得意地笑了,“你如果喜欢,我送你两坛!”
虞朔图连忙推辞。本来就给人添了麻烦,哪好意思再要人家的好酒。
其实,酒鬼通常分两种,一种是吝啬酒鬼,有好酒只顾自己,唯恐外人喝去;另一种就是鲍老七这种,对于“酒中知己”分外看重,最爱结交各种酒友。他看到虞朔图对自己的酒很赞叹,立时觉得找到了知音,于是就把“谈生意”的正事抛到一边,拉着虞朔图认真地讲起宋国各种酒的好来,让这个满腹心事的胡商渐渐忘了烦恼。
“那舱底码放的大瓮,难不成装的都是酒吗?”虞朔图想起过境时,为了躲避巡弋的官船,他们藏在舱底时看到的那些大瓦瓮。
鲍老七爽朗地笑起来,“我这人嗜酒可不贩酒。你想,让一个酒鬼去做酒买卖,就好比让一只饿狼守着羊肉,恐怕这船走不到京畿,酒就没啦!”
虞朔图听后大笑。
鲍老七接着道:“不瞒你说,那些大瓮里都是稻谷和豆子。有情报说过些日子可能会打仗,于是我就从巴蜀运些粮食过来。战事一起,朝廷必然征粮,民间定要缺粮。我这时候能屯就屯一些,到战时就可以赚到钱了。当然,咱不做缺德营生,我可从没哄抬过粮价。”鲍老七呷了一口酒,又递给虞朔图。
两人走出舱室,来到甲板上。“那些装粮食的大瓮,其实也是要卖的,粮食出手后,就卖给酒坊、酱园或染坊。卖不出去的话,下次就再用它们装盐装粮食……这样也省了好多麻烦。”
“鲍兄有眼光!”虞朔图钦佩极了,他喝了一口酒,咂咂嘴。“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下次如果有机会再来建康,我就用皮革装药材,那样卖了药,还能卖皮子!”
“哈哈——好主意……”
两人站在船头闲聊,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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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宸倚窗坐着,眼睛盯着远处两个大块头的背影,但手指却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他看了看矮榻对面脸朝里躺着的冯顺,“这家伙在装睡呢。”墨宸心想。
这个冯顺刚过五十岁,但却须发全白、弓腰驼背;颧骨下面一块凹陷着的伤疤,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一只手上也布满瘢痕,像是被兽类咬过;满脸皱纹如刀刻斧凿一样,因此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老很多。可这人从不正眼瞧人,总低着个头,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所以墨宸对他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得想个什么法子弄‘醒’他。”墨宸瞥了一眼冯顺的后脑勺,抱着胳膊暗自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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