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耳被邀请留下吃了晚饭,饭后几人聚在书房里喝茶,墨鸿和年师傅把“缚魂蛊”解药的来龙去脉详细告诉给了李重耳。这其中的经过,和李重耳在武陵山的经历相比,似乎更加惊心动魄!
原来这位年师傅早先曾在京都的狴犴司衙门任职。八年前,宋魏曾在徐州爆发过一场惨烈的战争,仗打了几个月,徐州几经易手,双方都死伤无数。最后,北魏派遣出了一支神秘的军队。
这支军队作战时,会把头发剃光,整个面部画成赤白相间的骷髅头,因此得名:鬼章营。
鬼章营的首领乞元陀,是一个被囚多年的老巫师。三十几年前,他曾经在臭名昭著的祀魔教中担任过祭司。祀魔教被剿灭时,乞元陀本该领死刑,但却让北魏的安南将军娄延寿给保了下来。
就在战争胶着之下,乞元陀施展巫术,给七千名鲜卑猛士作法,使这帮士兵在一夜之间如神鬼附体,勇猛异常。他们只用了一天,便杀尽了刚占领城池的二万刘宋军!消息传遍南北,两朝震动。
因为这件事,朝廷给狴犴司下了断疑密诏,年师傅奉命潜入敌营两个多月,终于了解到事实的真相。
原来所谓的神鬼附体,不过是给士兵下了一种蛊,使他们变成了蛊虫的宿主。宿主脑髓会先被破坏,然后再重组,调动起身体的耐力和耐痛潜能,尤其是力量方面,力拔千斤而不折,作战几个时辰也不知疲倦。
年师傅查清了这件事情的原委后,立刻返回刘宋,详细呈报了整件事情,同时请求加派人手,打算彻底解决蛊患,以免祸及到更多的战役。
没想到,当时还在位的先皇明帝,却命令狴犴司去偷蛊,他要效仿乞元陀,给南朝士兵也种上怪虫!这种为了求胜而灭绝人性的做法,年师傅完全无法接受。但自己官微言轻,在朝堂中根本说不上话。
最后,皇帝下了死命令:若一个月内拿不到蛊虫,便按渎职罪查办。经案人不但要被处决,整个狴犴司都会受到牵连。
“荒唐……”李重耳听到这里不禁脱口而出。
年师傅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这样。可我没有别的办法,身为朝廷命官,只能遵从。但我觉得这样的事情交给旁人,倒不如由我亲自做。毕竟,我对敌营的情况最为了解。”
于是,年师傅又重新潜回北朝,历尽万难,终于拿到了蛊虫。这已经是徐州之战后的第二个年头了。可在返京途中路经汝阴时,蛊虫被抢了。
“没有这毒物,我也无法交差,最后索性诈死,从此不再回京。”年师傅的语气非常平静。
李重耳愕然,“这么危险的东西竟然在刘宋国内被抢?那岂不是……”
墨鸿却在一旁说:“你放心,这次遇到的‘缚魂蛊’并不是那时从北魏带来的。因为……当年抢蛊虫的人,就是我。”
李重耳听后更加惊讶了。
年师傅解释说:“这都是我们一开始商量好的。虽然很冒险,但事后证明,非常值得。”
原来,当年接手任务时,年师傅自知阻挡不了大势,于是,他便联系了一些过命的亲朋旧友,秘密布了这个局,一方面为了拖延蛊虫流入南朝的时间,另一方面,也为了尽快研制解药。
“纵观天下,堪称医术绝伦且在世者,不过四人而已:药师雷斆、医道世家徐仲融、梅妆观观主杨玄素、智圣宫传人隐无名。其中雷斆自己也病入膏肓,已经拿不出多余的精力;而徐仲融则多年不问世事,根本请不动他;玄素道长那时云游在琉球,遥不可及。最后只找到了隐真人。
“我们三人就利用盗来的蛊虫,拿鸡犬猪羊做试验,努力寻找克制‘缚魂蛊’的方法。就在蛊虫用完时,隐真人终于制成了一种迷香,中蛊者在闻了迷香之后便会立刻熟睡。
“这种药香虽然能克制中蛊的人,然而时效有限,战场上用当然没问题,赶在敌人醒来前杀死他们就是了。但如果民间有人中蛊,这药香就没什么实际意义了。只能让病患熟睡却不能根治,无疑等同于间接杀人,这不是我们的初衷。
“可是不久,我们就得到消息:魏人已经确立了下一个目标城池,几天之内便准备攻城,这次他们仍然打算带上巫妖乞元陀。”年师傅的语气再次激动起来,“鸿弟和我最终决定带上药香,率领门下弟子共二十九名,给那妖人一个教训……
“那一晚上,我们把所有药香点燃,投入那些妖人的营帐,最终杀了九百三十名昏睡的鬼章营兵!事后,北魏朝廷震怒,不但卸了乞元陀军师的职务,并且还裁撤了鬼章营,取消了攻城计划……”
年师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墨鸿空荡荡的袖管,声音有些沙哑,“那晚……药香的时效终于还是耗完了,这些英勇的孩子们,最后全都力竭战死!鸿弟的手臂也在那时被砍……”年师傅的哽咽地说,“可怜我们那二十九名墨家弟子,他们都还那么年轻……”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已经溢满了双眼。
墨鸿的眼睛也红红的,他抬起完好的左手轻轻搭在年师傅的肩上,“哥,你不必难过。想想,二十九条命挽救万千百姓的性命,值了!孩子们地下有知,也会感到骄傲的!”他转过头接着继续说:
“经过了此役,大哥一直不能释怀,他立志要找到‘缚魂蛊’的解药,绝不肯让这种毒虫再有害人的机会。而自己关门研制的想法,就好比一个快要渴死的人抱盆求雨,根本指望不上。大哥最终决定重新返回魏营,潜进乞元陀身边——只有从这个始作俑者身上,才能拿到真正的解药配方!
“然而,潜伏进魏营容易,但接近乞元陀却很难。那家伙狡猾多端,且为人多疑,他的一众党徒不但排斥汉人,就连鲜卑人也不信任。此外,缚魂蛊秘方中的十七味药材,用量各不相同,稍有偏差就等同白费,不是乞元陀亲近信任的人,根本不可能获得准确的信息……虽然如此,大哥还是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一向严肃的年武师,脸上却露出难得的微笑,“代价是很大,但值得!只是改变了面孔而已——我易容了,改名跋利衍,从此成了一名胡人。”
“尸——生——花?”李重耳立刻想起了这种恐怖的虫子。
年师傅看着他,点了下头,“看来颜青飏已经告诉你了。其实在七年前我第一次进魏营时,就发现了这种蛾子……而我大概也是将它们用到自己脸上的第一个汉人吧。
“这种方法果然有效,我很快得到了祀魔教众的信任,还被选为乞元陀的卫官。借着这个机会,我结识了一位关键的朋友,凭借这位朋友的帮助,我才终于拿回了真正的解毒配方……回到汝阴后,我改名年九——廿九之意,以此纪念那二十九名墨门后生。”
李重耳睁大眼睛看着他,眼前这个异族面孔的前辈,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汉人啊。
“鬼章营被裁撤之后,北魏朝廷中反对巫术的一直占多数。所以娄延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提再设巫兵的事。但我却发现,他私下里从未停止过小动作,这才不得不从隐真人那里找到颜青飏,让他接替我留在魏营一段时间,好对巫患有进一步的掌握。”年九进一步解释说,“青飏的胡语说的最好,长相也多少跟胡人相似,冒充混种几乎看不出破绽。”他的语气满怀歉意,“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让他做这么危险的事,还请见谅!我是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但他的辛苦也没白费,离开前到底还是摸清了娄延寿的企图。”
“他准备南攻了。”
“是的,新年以前必有一战。他的巫兵寨设在南顿,距离汝南和新蔡最近,当然,汝阴也很危险。”
“南顿。”李重耳低头默默思索着。
“娄延寿处心积虑网络各路妖人,图谋重建一个新的巫兵营。现在他帐下的巫师数量已有不少,其中的首领仍然是乞元陀。但这次不比从前,他们鱼龙混杂建制混乱,小规模的内讧时有发生。贪财好利之徒还以手中的毒物换钱……就在去年,他们中的某些巫师,到底还是将‘缚魂蛊’卖给了刘宋的细作。
“之后,有一股细作便带人乔装成行商,打算带着蛊虫返回。可他们一进汝阴地界就消失了……后面的事,大概就是余存周在双潭客栈所经历的那些了。”
听到这里,李重耳全明白了。但是这些历尽艰辛从魏营买蛊的宋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呢?现在恐怕很难知道答案。
墨鸿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之前我们一度怀疑这帮客商落到了魏国探子手里,或者半路上遇到劫匪……却怎么也没料到居然被一帮客栈杂役杀害了!”
年九也说:“的确是这样……直到几个月前,有乡民向我们求告,说有亲戚在汝阴辖内走失,家眷仆役不下十人!我们起初以为是山贼作恶,便带领门人剿灭了附近的山贼。可没想到,就在几天前,又有商人找到修仪堂,请求帮忙寻找他们跑商的伙计和役夫……这两件事,让我们想起了一年前消失的携蛊商队。
“依照多年办案的经验,我觉得这些怪事和蛊虫是有联系的。但鸿弟没了右手,不能使剑,而我也已经易容,顶着这么一张脸,别说出去调查寻访,进出城门都是问题。无奈中,我只好写信把隐真人请了过来……
“你曾说,最后有人故意纵火烧了双潭客栈,怀疑是当年生还的那名商人。我想这个人很有可能一直密切关注着客栈的动静,他怕是暗中隐瞒了不少命案。”
墨鸿点点头,“不知什么时候,城里开始有童谣唱:‘北山野林,木客食心’。这所谓的‘木客’,不过是虚构的精怪,但迷信的百姓却当真了,以至于樵夫们从不去北郊砍柴。看来编这个童谣的人,说不定就是那个帮忙遮掩的家伙……”
墨鸿的话还没说完,年九忽然挥了下手,他盯着墨鸿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站起身。墨鸿立刻会意,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李太守今天就不要回去了,不如留宿在我们这里,咱们合计合计,怎么解决这件事……”
李重耳听出这话有点不对味儿。年九却忽然抓起凭案上的镇纸朝窗外丢去。
这一掷力道十足,紧接着,有什么东西重重地从屋檐上跌落:有人在窗外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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