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喜欢？

　　么？

　　砰的一声，青色帐子再次起起落落，她放空的一双眼慢慢有了变化，像寂静湖心投入一颗细小石子，虽然无声，却有一圈圈涟漪从中荡开，似欢喜似忧伤。

　　与此同时，一颗真正的石子划过天际，咚的一声脆响落入千里之外的清泉里。

　　苍穹蔚蓝悠远，泉水涌涌叮咚，山川绵延翠绿，这是两座高山中间的一处山谷。

　　锦衣华袍的精致小公子在七八个随扈簇拥中停歇下来，神情淡漠，额上长了细小的两个凸起。

　　光滑突出的巨大岩石被龙卫细心擦净铺上柔软的毯子，小公子被恭敬请了坐下，他也不说话，只望着远处眺望沉思。

　　小龙君，一点不像个孩子。

　　身后肃立的随扈们同时想到，在宫里还好，面对主上还有几丝稚气流露，可自打出来，就越发安静。

　　又不只是安静，随扈们也说不好具体什么感觉，只隐约觉得，小龙君时不时流露出的气势极为摄人，如同现在，明明只是不吵不闹，安静乖巧的在石头上坐着，偏偏他们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惊扰到他。

　　或许，五爪金龙的血脉就是这样气势非凡，毕竟，九天之上的天君亦是这样的血脉。

　　一道青影飞快闪过山林，惊起几只小小的飞鸟，常青疾速走过来，青红相间的果子抱了满怀。

　　随扈急忙迎上去接过，拿去清洗。

　　又在想什么？常青看了一眼小龙君，实在不懂，明明是少不更事肆意玩闹的年纪那里来的那么多事情可思。

　　当然，这些事情他不会管，也管不了，作为侍卫，他只需要保护好小主子即可。

　　于是大步上前，说道，“小主子，前路已探，随时可走。”

　　小龙君嗯了一声，并未转头，直直看着远方，金丝锁边的衣袍被山风吹的微微发颤。

　　他忽的伸出手，指向山泉蜿蜒而去的方向，“就是那儿吗？”略一停顿，似在回想，道，“是叫物灵阁么？”

　　童声清脆，却不合时宜的稳重。

　　“是的，青丘帝姬的物灵阁。”常青回道。

　　这是小主子化形后第一次离宫，本来主上是不允的，奈何小龙君执拗又偶然听到了那个帝姬的事情，就非要说来凡间看看，顺便拜谢一下恩人。

　　我的小主子哟，这算哪门子的恩人哟？

　　仇人还差不多！

　　主上和狐族帝姬因为个雪妖可是结了大梁子的，更遑论后来狐族帝姬还心不甘情不愿被迫下山为主上做事……

　　想起面对主上，小主子一句句义正言辞的话，常青就觉得脑门儿一抽一抽的疼。

　　难道现在的小龙间已经不流行欺鱼斗蟹了么？都学会那诡辩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嗯，还是专门不辨恩仇，一心要给家长添堵难受的那一种？

　　他心里同情道，可怜的主上啊，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随扈已经把洗净切好的果子端了上来，水珠点点，阳光下闪闪发亮。

　　小龙君收回远去的目光，回头看了红艳艳的果子一眼，遂高兴的拍拍小手从石头上跳下。

　　“好了，先吃东西吧，我都要饿死了。”他说道，对着常青露出一个稚童的笑，仿佛刚刚的诡异沉默只是一个幻觉。

　　因为还是一个小孩子，所以会因为心情不好就诡异安静，也会因为几个果子一露笑颜。

　　常青笑了笑，接过果子递给小龙君，心里再次感慨，小孩子啊，真是好呢。

　　吃过东西，一行人便不再歇，沿着曲折狭窄的山路继续走，干燥的山风拂过，叶子簇拥相挤，飒飒声中便只见几道忽明忽暗的影子。

　　半莘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店即将迎来贵客，那怕知道也不在意，因为……

　　“主人，吃饭了！”

　　萝卜敲门脆声喊道。

　　“不吃。”有气无力的声音透过木门传出来。

　　又是不吃吗？午饭就没吃……萝卜挠挠头，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不会吧，凡人才会时不时病歪歪的呀，主子修仙不该的呀。

　　嘀嘀咕咕走下楼，萝卜还是没想通，杏华看她一个人愁眉苦脸下来也惊讶，“怎么，半莘姐姐还是不吃饭吗？”

　　“对啊，好奇怪……”萝卜扯扯她袖子，“杏华，主人是生病了吗？怎么会不想吃饭呢？”

　　还是昔梓做的饭，没道理啊。

　　她问杏华，杏华也迷惑着，但未多想，只拍拍萝卜脑袋，道，“或许，姐姐只是没胃口吧。”

　　仙人，怎么会生病呢。

　　没胃口？萝卜扫了一眼丰盛的餐桌，才不信，这菜又不是她做的，主子才不会没胃口。

　　于是，又去问昔梓知不知道为何。

　　昔梓刚在桌上放下最后一个汤，望了一眼阁楼的方向，在萝卜期许又担忧的目光里摇摇头。

　　又道，“别急，我去看看。”

　　话毕，取了绢布擦干净手才往楼上去，刚到房间门口，抬起的手却略一迟疑。

　　他大概是知道为何，但又觉得不至于，因为他一个过激的动作就如此生气？

　　不可能吧。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不得不说，这次昔梓还真的是猜错了，屋子里半莘偏偏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小事儿懊恼心烦不已，所以说，女孩子的心思你千万不要猜。

　　他迟疑的这一小会儿功夫，嘎吱一声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艳丽的红色骤然撞入眼帘，紧接着是一张放大的女子的清晰貌美的脸。

　　萝卜走后，半莘更是心烦，担心下面三个人，尤其是罪魁祸首昔梓会多想乱想于是赶忙又爬起来打算下楼。

　　却没想到，开门就看到那个人，他的手还高举抬着，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一双凤眼瞪大显然没料到她会冲出来。

　　“你……”

　　“你……”

　　二人同时说道，又同时住口。

　　“你先说。”半莘开口说道，后退一步隔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刚刚门开的太急，她差点贴到他身上去。

　　昔梓放下手，下意识也后退一步，咳了一声，问道，“萝卜说你不想吃饭？”

　　就说不吃饭，这个人一定会乱想！

　　“你别多想。”半莘急忙说道，“萝卜刚刚听错了，我要吃饭的。”

　　昔梓哦了一声，注意到她红的不正常的脸颊，稀里糊涂的居然问了一句，“很热？”

　　“啊？是啊，很热……”

　　半莘干笑两声，用手扇了扇脸绕过他走到门外，“还是吃饭吃饭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下来，杏华就和萝卜头挨头凑在一起咬耳朵。

　　杏华道，“就说是你叫人的方式不对，半莘姐姐怎么可能不吃饭？”

　　萝卜委屈道，“才没有！”

　　杏华继续逗她，“那为何昔梓去叫人就下来了，你说，不是你的问题那是谁的问题？总不会是半莘姐姐的问题吧？”

　　就是主人的问题！

　　当然这句话她没喊出来，只扭过头把一块萝卜咬的嘎吱响，道，“杏华，你也欺负兔子！”

　　你们都欺负兔子！

　　见半莘和昔梓坐下来，二人急忙住嘴坐正。

　　吃过晚饭，萝卜帮着昔梓收拾碗筷，半莘出门点亮了两个大灯笼。

　　明亮红光亮起，映照着街道两边，半莘对着灯笼微微一笑。

　　轻声说道，“但愿，今晚会有生意上门。”

　　有事做，就没功夫东想西想心烦意乱了。

　　回到前厅里，杏华正在转悠货架上的各种宝贝，一会儿伸手小心翼翼摸摸这个，一会儿又伸长脖子凑近看看那个。

　　见她进来，忙喊道，“姐姐，你快过来，这个是什么东西？长的怎么和一个海螺一样？”

　　半莘走过去，看了眼，说道，“本来就是个海螺。”一边拿起来放在耳边听了半饷，道，“不过，可不是普通的海螺。”

　　说着，递给她示意她也听听。

　　杏华接过来，学她的刚刚的动作放到耳边。

　　先是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如同风声，渐渐的，风声中开始混入雨声有了起伏变化的节奏，清扬婉约的歌声忽的悠悠响起，时而情人低语般柔美时而惊涛骇浪般高昂……

　　更令她惊讶的是，这居然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有趣吧？”半莘道。

　　杏华点点头，把海螺翻来覆去的看，回她，“居然是歌声，还是一个男子，我从来没听过有人唱的这般好。”

　　“是龙人的歌声。”半莘笑了笑，说道，“你喜欢的话，姐姐送给你。”

　　“这怎么好。”杏华有点不好意思，喜欢是一回事，但无功不受禄好像不大好，说着不舍的把海螺放回了货架。

　　“不是什么厉害的宝贝。”半莘拿起来，放到她手里，“你既然唤我一声姐姐，那收个礼物不打紧的。”

　　珠玉帘子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昔梓走过来，调侃道，“小杏花，你就快收下吧，摆在那儿积灰，你半莘姐姐看着都愁死了。”

　　显然，刚刚二人的谈话他听去不少。

　　“积灰？”杏华有点奇怪，物灵阁的宝贝不都厉害的很？她晃了晃海螺，说道，“那这个是干嘛用的？”

　　半莘和杏华相对而站，昔梓一靠过来就站到了她身后，男子低沉魅惑的声音从耳边清晰穿过，半莘只觉得胸口揣了个兔子，不老实的砰砰砰跳的极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真是要命！

　　自打那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竟然就再也挥之不去，她必须好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杏华看她怔怔，疑惑喊道，“半莘姐姐？”

　　而昔梓，同时也偏头看来。

　　“啊？……你叫我？”半莘绷着身子往前轻微挪了一步，疑惑道，“问什么？”

　　昔梓拍了拍她的肩膀，失笑道，“怎么突然间傻乎乎的。”又指了指海螺，道，“喏，小杏花问你那玩意儿有啥用呢。”

　　“有啥用……”她故作自然的离开货架，坐在桌案边倒了一杯茶水咕噜噜喝下去，才回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上次去碧霞谷，鲛人族长送的，具体用处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里面是龙人的歌声。”

　　她救了禾瑶公主，想来鲛人族长的回礼应该是不差的，就一直摆着这儿，但几年过去，硬是没发觉除了当个歌妓使还有什么其他用处。

　　也或许是没缘吧，她想。

　　听到没什么大用处，杏华道了谢高高兴兴的收下了，有个随身的小海螺给自己唱歌听，想想就是极开心的事情。

　　“不过，龙人是什么？”半饷，她又突然想到，于是问半莘，“就是龙族吗？”

　　提起龙族，半莘就嫌弃的很，晦气道，“不是不是，是龙和人结合产生的后代，不过六界之中已经很少有人见过了。”

　　“龙居然会和人产生后代？”杏华瞪大了眼。

　　半莘摆摆手，“这有什么……”

　　昔梓笑道，“死人都能和活人结合，产生鬼胎，龙怎么就不能和人结合了？”

　　人妖恋，仙妖恋，人仙恋……虽然不怎么被认可，但也不是没有，更何况，现在六界和平共处，祥和一片早不再是以前那般古板不知变通。

　　昔梓觉得，龙人的存在真的很正常的事情。

　　杏华却不觉得，道，“可是，丰瑜大人和我说，龙族素来倨傲看不起凡人……”

　　当然，原话是看不起其他种族，包括很多上古遗留下来的高贵仙族，妖族等等。

　　想到这儿，她悄咪咪看了一眼静默喝茶的半莘，她还听说半莘姐姐和现下的四海龙王有一些过节。

　　“你说的也对。”昔梓也走过去坐下，摊手说道，“所以，龙人越来越少了嘛。”

　　正说着，门口忽的响起一道声响，仿佛有人摔倒，大晚上的，这声音格外清晰。

　　三个人停下议论一起走出去，才发觉一个男子倒在门槛上昏了过去，约莫三十出头，一张脸惨白，额头磕出一个不大的伤口，鲜红的血液顺着脸庞留下，滴在台阶上留下血迹斑斑。

　　半莘望着男子，道，“原来是有客人上门了。只是，昏着怕是不好谈生意。”

　　说着，她红袖一扬，一道青光射去，男子的手动了动，紧接着眼皮颤了颤睁开。

　　视线慢慢变得清晰，有倒立的三个人在看着他，男子意识到到自己还躺在地上，于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一个踉跄就要再次摔倒。

　　昔梓赶忙扶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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