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莘绷着脸没搭话，昔梓哈哈一笑，心情愉悦，一抚长袖，意味深长看向小青，道，“是，物灵阁的人。”

　　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天地良心，他真真是没想在这件事上赢过半莘。

　　却原来，这狸猫妖一声问，二人已经清晰辨出是个男声，小青，男妖也。

　　“有何贵干？”小青道。

　　马秀才瞪着眼，依旧唔唔不停，小青别问了！快逃啊！

　　半莘忽的笑了，道，“马秀才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物灵阁的人，心狠手辣歹毒异常？”目光轻飘飘落到他身下汇成小溪的血迹，又道，“总不能背了锅，不做事吧。”

　　小青注视着她。

　　这女子话说的毫不客气，但浑身上下气息平和，无丝毫杀戮之气，眼里流露出的更多是气恼。

　　他后退一步，淡道，“我替冬子给姑娘赔礼。”俯身行礼，“凡人不懂妖的事情，有何事请直言。”不卑不亢。

　　人护着妖，妖撇开人，半莘若有所思看着他，道，“你受伤了。”

　　小青神情淡漠，道，“小伤而已。”

　　“这可不是小伤。”昔梓道。

　　与此同时挥手打出一道金光，马秀才一阵呜咽挣扎，枝桠乱颤，小青来不及动作就被击中。

　　敌我力量，如此悬殊，小青嘲讽一笑，时也命也。

　　不待他多想，金光眨眼间已经刺进体内。意外的，并无剧痛袭来，小青微怔，难道还要等一会儿吗？下一刻，眼神一暗，来了。

　　花狸猫的身形在三人的注视下变得模糊，点点金光溢出包裹住他，视线被隔断，只地面时不时浮现道道抓痕。

　　“小青！”

　　枝桠一阵激荡，许是施术之人被困的缘故，马秀才尖叫着扯开束缚，冲过来。

　　“聒噪。”半莘说道，揉揉耳朵，随即一个甩袖，一道飓风被兜起，形成一道淡青色的透明风障把人困住，他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终于被隔绝。

　　那边金光散去，小青再次落入几人眼底，不过，这一次，不是花狸猫，而是一个样貌端正的男子。

　　脸色惨白，应该是受伤的缘故。

　　即使死里逃生，小青也并没有陷入恢复人形的喜悦中，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另一个足以要命的事实，他所剩无几的妖力被彻底封住了，也就是说，如今的他依旧毫无换手之力。

　　猫捉耗子么？

　　那和死也没什么区别。

　　他沉默的看向昔梓。

　　居然这个反应，昔梓上前一步，感叹道，“还是和人说话比较习惯。”

　　“我不会感激你的。”小青站起来，身下刺目的血液再次涌出，鲜红一地，衬的脸色更加发白。

　　“不用感激。”昔梓点头，道，“我这个人最是善良，做好事，更是不求人记挂。”拍拍他肩膀笑着走开。

　　人是这个意思吗？真是脸皮厚……半莘一阵无语，整容道，“你叫小青对吧？”不待应声，接着道，“别把人想的太坏，我们就是来看个热闹。”一笑，“当然，能够顺手做个生意就是最好的了。”

　　小青眯眼，“生意？”

　　半莘冲风罩里的马秀才抬抬下巴，道，“那个没见识的笨书生进了我的店，要知道，物灵阁的门可不是好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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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雨水落下，砸在地上哒的轻轻的一声，宛如一个号角，紧随其后，一阵噼里啪啦。

　　“这雨，来的好讨厌。”

　　手忙脚乱关好门窗，萝卜抱怨几句，才端着茶壶进去前厅。

　　前厅里灯火摇曳，照亮团坐的几人，萝卜看过去，里面有最厉害的主人，最讨厌的昔梓，还有一个冷着脸的狸猫妖。

　　放下茶壶，随便找了个凳子坐，萝卜打量起来小青，这就是那个落第秀才身后的妖怪呀……看起来很一般啊。

　　雨声噼啪，半莘给几人斟茶，道，“七月的天娃娃的天啊，居然下这么大的雨。”

　　“是啊。”昔梓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赞道，“好茶，小莘儿，功夫见长啊。”

　　萝卜瞪眼，茶是她泡的，怎么到了昔梓口里就成了主人的功劳，斟茶斟的好吗？

　　这个人越来越奇奇怪怪了！

　　半莘一笑并不搭话，被人夸总是开心的，推了另一杯茶到小青手边。

　　小青并不动茶，道，“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半莘道，浅啜一口茶水，“小青，我说过不用把我们想的太坏，请你们过来，只是为了更好的交流。”

　　请？

　　这个请人的过程还真是让人惊讶。

　　小青冷笑一声，道，“没有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更何况我是妖，你是仙。”

　　昔梓默默喝茶，这个狸猫妖有点不识抬举啊，明明处于劣势还要争这些口舌之快，小狐狸该头痛了。

　　嗯，谈生意的事他且看着吧。

　　半莘果然懊恼，道，“仙又如何？妖又如何？”

　　若不是这些自诩大义凛然的仙，他至于如今毫无招架之力？小青不语，只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半莘有点挫败，这狸猫妖，到底受过什么刺激，就不能好好和她说话。

　　她耐着性子，说道，“我虽然是仙，但对你们妖并无太大意见。你可以随意去打听，物灵阁什么时候收过不干坏事的妖了？”

　　小青道，“好和坏，不都是你们一张嘴。”

　　这话怼的半莘脸色更不好了，仙人里面道貌岸然的诚然是数不胜数，但她真不是啊。感情无缘无故被一个凡人骂了之后，她还得接受一个小妖的鄙视怀疑？

　　“你乱说！”萝卜忍不住跳了起来，指着小青就骂，“主人最好了，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仙！”

　　昔梓也打着圆场，道，“小青啊，你对仙意见太大了。”一指萝卜，“喏，不信你看，这也是个小妖怪，活在我们身边不一直好好的。”

　　“对！”萝卜昂头，道，“我是兔子妖。”理直气壮。

　　小青目光就落到萝卜身上，确实是个妖，虽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收敛了妖气但是同类的气息，他只要稍加注意就很容易区分。

　　难道，真是他想错了。这些物灵阁的仙和重伤他的那些仙是不一样的？

　　小青的神情终于不再冰冷，道，“那二位绑我过来，有何贵干？”

　　“谈生意。”半莘道。

　　这是这个女子第二次说起生意，第一次在山洞里，讲完就施法把他和马秀才绑了过来。

　　物灵阁，卖奇物，收妖邪。

　　小青可不觉得有什么生意是她们能和自己谈的，于是道，“我买不了你的奇物，也没有不对头的妖邪需你收。”

　　半莘摇头，“做生意可并不是简单的一卖一买，若那般，未免太过狭隘。”看着他一笑，“我这个人做生意全凭缘分和喜好，马秀才走近了物灵阁的大门，这就是缘分，引起了我的兴趣那就是喜好。所以，这个生意，我和你做。”

　　昔梓摸摸鼻尖，自顾自斟茶……其实她就是想听八卦吧，一个男妖和一个男秀才之间不得不扒的八卦。

　　小青迟疑，他好像没别的选择，毕竟，马秀才和自己都落到了她手里。

　　他说道，“你想我怎么做？”

　　“你这话说的……”半莘摇头，说道，“那里是我想你怎么做，我说了我只是要和你谈生意，那么，就一定要主客都要满意才成。”

　　都要满意？所以她觉得自己当下受制于人是满意的？果然还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仙。

　　小青眼底露出讥讽，意思显而易见。

　　“好了，那就认真谈生意吧。”半莘一笑，不在意他的嘲讽，现在不满意不代表以后不满意，且看着吧，她说道，“你身上的伤很重加上还有咒术就更是麻烦，我如果估计的不错，就这样放任下去，你最多活不过半年。”

　　小青淡道，“那又如何？”

　　毫不在意，仿佛半莘说的是别人不是自己。

　　“不如何。”半莘再次斟茶，道，“只是你如果不在，保不齐马秀才会出什么事……”

　　这是威胁？小青目光锐利。

　　“……毕竟，你只是受伤一段时日他就差点饿死街头。我想，你应该并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萝卜坐在一旁，疑惑的眨眨眼，主人忘记那个秀才自己能挣钱了么？青鸟不是说，喂猪喂的还挺好的，那个李屠夫工钱都给的比其他帮工多一点……

　　半莘当然没忘记，只是这些事情没必要说了。

　　小青闻言攥拳，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又一次问出这句话。

　　半莘笑了。

　　她当然不会觉得这句话和上句话的意思一样。

　　抚掌说道，“很简单，说故事。”

　　“说故事？”

　　小青疑惑，难道不是替她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看了一眼萝卜，难道也不是强迫他成为奴仆？

　　“对。”半莘点头，愉悦道，“就是说故事。”抬手指向后院，那里扔着昏睡的马秀才，“你和他的故事，为什么他拼命护着你，你又这般护着他。”

　　说完，又扶额小声嘀咕，道，“失策，失策。亏我还以为会是个女妖怪。”

　　看样子真是老天玩她，居然这样输给昔梓……意料之外啊。

　　小青迟疑，半饷才道，“这么简单？”犹自不信。

　　半莘点头，“当然，青丘狐半莘，不说假话。”

　　是没必要对他一个阶下之囚说假话吧，左右自己的命已经落到她的手里。

　　他沉吟片刻，道，“如果我告诉你，冬子，你想如何待他？”

　　“你这个人……”半莘道，“我该说你是小人之心还是夸你逻辑严密？你放心，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不会对他怎样。”

　　意思很明显，你说了替你疗伤然后把你们扔出去，不说，那就直接扔出去。

　　小青满意她这个答案。

　　“好，我说。”

　　就想听个故事，费老大的劲儿，半莘揉揉额头，这个妖本事不大性子还真怪，捏起茶杯，吩咐萝卜去取些茶点来。

　　萝卜应声是匆匆去了。

　　不多时，端着几碟子红红绿绿的茶点回来。

　　小青已经开始陷入回忆。

　　“我和冬子，其实没有丝毫的关系……”

　　哎？

　　半莘抬眸，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八年前水库堤坝决堤，洪水来势汹汹，整个田家湾顷刻间被淹没，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困在洪水中一天一夜了，我把他救了出来。”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他刚开始很怕我，因为我没有瞒他，我坦言告诉他我是个妖怪，一只狸猫妖。后来，时间久了，他慢慢也就不怕了”甚至于，变得依赖自己，“冬子说他想上京考取功名，想要重振田家湾……所以，一年后，我送他去了京畿。那个地方能人异士太多，我不能留下来，所以我再次回到了这里，每年端午我会去京畿看他一次……”

　　然后一考七八年，一直没考上，半莘觉得马秀才这样听起来有点可怜了，但转念又一想，天天泡在青楼里面花天酒地，能考上就有鬼了！考功名又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了。

　　小青还在继续。

　　“但是，今年我没有按时去。”目光变得凶狠，“有一个仙重创了我。”嘲弄的看向半莘，“如你所见，我虽逃过一劫但被打回原形，离死也只是一步之遥。”

　　难怪对仙意见那么大，三人同时想到。

　　“为何那个仙人要重创于你？”半莘道，总不会无缘无故吧。

　　小青嘲讽道，“仙对付妖，需要理由么？”

　　好吧，这个回答很强大，她不能和这个狸猫妖争论这种问题，会被气死。

　　不过，这个故事怎么听起来这么平淡，想象中的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可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就这样？”半莘看向小青，他坐在椅子上，身受重伤却并不往后靠着，身子挺直，脸色苍白，眼神坦荡，不像是说假话。

　　小青嗯了一声，“我和他，仅此而已。”

　　萝卜挪了挪小凳子，咬着糕点，还没外面唱戏的故事好，小声嘀咕道，“没意思。”

　　半莘也觉得没意思，能以命相护的交情是这样子的？不对吧，怎么着，也该和她和昔梓一样，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过啊。

　　她仿佛听了一个假的故事，可是这个狸猫妖不像在作假，也没理由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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