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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奇怪的客人(三)

回灵灯 棠鸢听雨 4906 2021-03-30 07:05

  很多事情,一开始觉得难如登天,可一旦有勇气走出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就不足为惧。

  好比此时此刻正提着沉甸甸两个木桶挨着猪圈走走停停的马秀才,木桶里是长一截短一截的红苕藤蔓,混在稀糠里青青黄黄,摇摇晃晃。

  一听到有动静,圈里的猪仔就哼哼唧唧机灵的拱上前挤来挤去,食槽口随之露出四五个脏兮兮的猪鼻子。

  这地方,臭气熏天,仲夏烈日下尤甚。

  马秀才恍若未觉,一抹汗,碎碎念道,“吃吧,吃吧……”一个大力,木桶倾斜,里面的猪食哗啦啦倒进食槽,哼唧声更响。

  二十多天过去,最初的嫌弃恶心慢慢变得麻木习惯,马秀才甚至有一瞬觉得,虽然这行为实在是有辱斯文,但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等这一圈猪仔喂饱,他才走向下一圈……李屠夫家的猪圈很多,大大小小有十几个,因为考虑到他是个读书人做不好集市上的那一套,所以只让他每日里砍砍猪草,喂喂猪食什么的。

  “秀才!你还没好啊……”另一个帮工跑过来,看他还在忙活,一边接过他手头一个桶,一边和他闲聊,“听麻婶子说今天晚上有猪头汤喝,得快点做完才行,去晚了可就只有骨头了……”灰扑扑脸上笑的质朴。

  没有讥讽嘲笑看不起。马秀才报之一笑,花满楼里什么吃食他没见过,何况只是一碗肉汤,却并不打断帮工絮絮不断的话,时不时应和几句。

  等完成今日的工作,已经一身臭味,顾不上清洗也没时间清洗,跟着帮工去取了饭。

  吃过饭,日头西斜已是申时末,该去给虎子上课了。

  上工第一天,马秀才觉得这一个月定然耻辱,上工第二十六天,马秀才觉得靠劳力过活而不是受人接济其实也挺好的。

  想到这儿,他眼底又是羞愧又是担忧,不知道小青怎么样了……七年前他雄心壮志而来,只想着金榜题名荣华富贵,却不料官场险恶,始终不得志,一蹶不振,留恋青楼……

  过去种种如梦,美梦也,噩梦也。

  他对不起小青啊。

  “老师,我写完了!”虎子高兴喊道,写完功课就能去玩自然开心,一边扔下笔举着纸往他眼底伸。

  马秀才嗯了一声,接过来看,墨迹未干,歪歪斜斜几个大字,是再简单不过的“天,地,田……”等字。

  他只打算在这儿停留一月,所以教不了太多的东西给他,都是挑一些简单易懂的启蒙知识在讲。

  这学生收时心里并不情愿,但他这些日子在教导上并不敷衍……读书人,对于读书写字总是认真。

  天色彻底暗下来。

  检查完虎子的功课,他这一日的任务才算是完成。临走前,虎子忽的喊住他,大声道,“对了,我爹让先生讲完课去找他。”

  李屠夫找他?

  马秀才有点奇怪,李屠夫看重虎子,刚开始倒是会来盯着他上课,看了几次大概是满意放心就再也没来过,平时待他也和一般帮工无甚差别。

  难道是知道他要走了,想要留他?毕竟,一个屠夫想请个教书先生还是很难的。

  去了李屠夫处,意外的,他却没看到李屠夫,只见到了虎子他娘黄婶子。

  黄婶子站在门口和气的笑,道,“突然有人要买一批肉,我家那口子赶去铺子上了,马秀才别见外,先坐先坐……”搬出两个凳子,“听到板凳说你干完这个月就要走,所以才喊你过来一趟。”

  所以,还是要留他。马秀才坐下,想了想,道,“离家太久,是该回去了。夫人你也知道,我当初留下来也是生活所迫。”

  黄婶子哎呦一声,道,“什么夫人不夫人,可别乱喊。”脸上却笑开了,“咱就是个卖猪肉的,算哪门子夫人……”

  马秀才苦笑不语。

  一个卖猪肉的,日子过得却比他强多了,有儿有女,有铺有房,还请的起帮工。

  黄婶子也没想再听他说什么,笑过直接道,“能请个秀才老爷做帮工,已经是老李家祖坟冒青烟了,这是工钱,你先收着。”递过来一个粗布袋子。

  咦……

  和他想的怎么不一样,马秀才有点意外,看着手里的钱袋怔怔,下意识道,“一个月还没到……”

  “你先拿着。”黄婶子笑道,“你们读书人都厉害,怎么能在我们这种地方浪费时间,这段日子你怎么待虎子的我们也看到了。”

  是怕他到时候混在帮工里面领钱会尴尬吧,搁在以前确实尴尬,可如今想来,好像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这是好心啊,马秀才有些感动,诚恳道,“谢谢夫人。

  ……

  时间匆匆,几日眨眼而过,马秀才拿着工钱就要上路,离去前黄婶子和虎子来送他。

  虎子递给他一个包裹,道,“老师,给你。”

  “一些干粮,你路上吃。”黄婶子解释说道,“田家湾挺远的,你一个读书人,路上要小心。”

  马秀才又是一番言语感谢,方才上路。

  青鸟飞过,马秀才离开何家庄的消息就扑簌簌穿过山林人群传到了物灵阁。

  杏华假期前几日到期了,被丰瑜派来的鬼差催了回去,故而,只半莘,萝卜,昔梓三人团坐在后院老槐树下乘凉。

  伴着青鸟的到来,闲聊就开始围着马秀才展开。

  半莘摇着扇子,道,“想不到这落魄书生还挺能屈能伸,真在猪圈里熬了一个月。”

  读书人啊,面子比天大。

  看他之前饿晕街头都不去找活就知道是个心气儿高的酸秀才,倒是想不到到了何家庄喂猪的活儿都愿意去干了。

  “许是,有什么事情刺激了他。”昔梓捻起块糕点,说道,“总不会无缘无故想明白的。”

  事情已经过去一月,马秀才当日的落荒而逃却并没被半莘淡忘,她冷哼了一声,一摇扇子,道,“我倒是想知道,这个书生身上能有什么秘密,能如此行事。”

  “大概是想护住那个妖吧。”昔梓说道,咽下糕点,斟了杯茶递给她,“不然不会这个样子。”

  “那倒也是。”半莘接过茶,一饮而尽,伸过去空杯子,“再来一杯。”

  昔梓便又给续了一杯。

  半莘接过饮了一口,敲敲桌子,说道,“你说,会不会那个妖藏在田家湾,所以他才急着回去。”

  “很有可能。”昔梓说道,“一个水淹之地,他在京畿厮混七八年都没想过要回去。不过,揪出来那个妖你待如何?”微微坐直了身子,“看起来,这个妖好像没做什么坏事。”

  做了坏事,马秀才估计就不是那个反应了。人对于妖魔鬼怪的初心都是惶恐畏惧,害怕不已,既然他第一反应是想护住那个妖邪,只能说明妖邪无害甚至于做了好事。

  半莘笑了笑。

  她说道,“好奇嘛,这样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妖怪,这么没眼光。”

  “喜欢一个人可不需要理由,那怕这个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昔梓笑着说道,“怎么能因为这个你就说人家没眼光。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嘛。”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好像有点儿道理,半莘点点头表示认可,拿起块糕点,好奇问道,“那你喜欢青菜还是萝卜?

  “嗯,谁叫我?”萝卜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怎么靠着树就睡着了,带着鼻音,朦朦胧胧看向半莘,道,“主人,你叫我啊?”

  迷迷糊糊的,半莘摆摆手,好笑道,“没叫你,接着睡吧。”又看向昔梓,咬了口糕点,口齿不清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喜欢什么样的人么?”昔梓思索着说道,目光落到了眼前红衣灼灼的女子身上,她半低着头只能看到如玉的尖尖下巴,手指专心的在碟子里翻着点心,似乎想找出最好的一块,“我喜欢的人……”

  话起,半莘动作一缓,他却不再说了,而是倒了杯茶水慢慢啜着。

  说一半留一半,半莘心里跟有个猫儿在挠一样。

  真是急死个人了!

  扔下点心,她干脆抬起头,直直看着他,目光意味不明,似好奇似调侃,道,“是没有,还是有了却不好意思说?”

  她说的轻松,垂在身旁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紧成拳,身子变得紧绷。

  “小莘儿。”他低低笑了一声,放下茶杯,道,“你很想知道?”俯身逼近她,“为何?”

  他的脸骤然放大,素来邪里邪气的桃花眼里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人。琉璃一样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熟悉明亮,半莘怔怔望着,下意识伸出手。

  这下子,昔梓也愣住了,本来想调戏她一下,可没想到她不躲不避居然还要伸手摸他……到底谁在调戏谁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半莘的手已经盖住了他的眼睛,没有停歇随即往上一滑,食指在额头猛一用力,他被推开。

  “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半莘拿起扇子扇了扇,欲盖弥彰的道,“大夏天,怪热的。”

  心里却在感叹:好险,就差一点就摸上去了,还好反应快,不然丢脸丢大了。

  昔梓揉着额头,哈哈一笑,原来是自己想多了,遂正色道,“确实太热了。”

  话毕,起身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半莘的目光追着他而去,几息间人就拐过走廊入了前厅,许是上楼回房。

  她收回目光,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人,她该如何是好?

  好像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就再也冷静不下来,有意无意的目光总是离不开他。

  控制不了,也无法控制。

  想要努力压制内心的悸动,这该死的诡异的感觉却万法无用,如蛆附骨。

  喜欢了就喜欢了,她也不是那种矫情不已的人。她在意的是,昔梓心里究竟如何看她?

  不喜欢她?

  那为何这么多年默默相伴,连无间地狱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也陪她去闯,甚至于青丘的黑气谷也替她压制。

  黑气谷一行,昔梓以为自己做的隐蔽,却不知,原来半莘早有察觉,只是他不愿意她知道,她自然也不会去戳穿。

  但若是喜欢她,那副美人画卷又如何解释?毕竟,他那么紧张……

  “烦死了!”她一推杯子站起来,自嘲道,“还说人妖怪眼神不好看上马秀才那种窝囊废,不知道自己又强在哪儿了。”甩袖而去。

  ……

  马秀才汗淋淋的赶路,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也完全没想到自己拼命想护着的小青居然早就被人猜了出来。

  原路返回穿过京畿去田家湾是最简便的路程。可是他不能回去,因为害怕会再被那个物灵阁的掌柜找到。

  小青以前和他说过,那些收妖的从来不论好坏,遇上一个杀一个,碰见两个灭一双,他绝对不能让小青被这些恶人给害了。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只能绕路回去,幸好这何家庄也没离开京畿太远,绕路也要不了多久。

  一路疾行,田家湾不过七八日就到了。

  站在村口,远目而去,那些高高低低的屋子仍旧在,只是无一间完好,破败萧瑟,残瓦断壁间杂草丛生,间或能看到一两根白骨森森。

  风尘仆仆的男子跪在村口,泪如雨下。

  “这些年,我都干了些什么……”他仰天哭道,抡拳就往自己身上砸,“我对不起你们,说好了要建功立业重建故土……我狼心狗肺……我该死……”悲痛绝望。

  八年前,死神一样的洪水铺天盖地而来,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他发誓,绝不会让这个地方变为死地,他发誓功成名就之后一定会回来。

  誓言?谎言?

  马秀才哇哇大哭,捶打自己的手越发用力,“我该死,我该死……不该救我,不该救我……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隔壁大妈把脚盆让给他,他只有死路一条。

  “你是个读书人,比我活着用处大。”洪水一波波袭来,粗壮的老杨树也经受不住,枝叶乱颤摇摇欲坠,大妈却把最后的生机留给了他,“冬子,你读过书,有本事,咱田家湾以后只能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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