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心理疾病苦苦折磨的人,不是精神病又是什么呢?那些活在恐惧和焦虑中的人们,有时甚至还不如一个疯子潇洒自在。当然,现在的丁溪宁并没有考虑过这些。一个已经成为精神病的人,或许要等到从这病中解脱出来才能意识到自己将生活活成了多糟糕的样子。而现在的丁溪宁无疑正在经历着这种疾病,尽管她自己从未想过自己会是一名精神病,尽管就算有人告知,她也不会承认……
时间一分一面地过去,丁溪宁看着监控渐渐有了些困倦。直到屏幕中方丽的出现。
方丽果然来过心理咨询,并且在诊室的整个过程中,全程都很失落。丁溪宁虽然认识方丽的时间不长,却从没看见过那个人有一刻不骄横跋扈。在丁溪宁的记忆里,方丽虽然长相一般,家境也不过比她稍微好了一些,但为人极其专横,总给人一种全世界都亏欠她的感觉。方丽蛮横无理的表现在水房洗漱时常常被展现的淋漓尽致,就算是不熟悉方丽的人,在洗漱时遇到她也难免会留下深刻印象。方丽在水房洗漱的时候常常指挥别人,会在身上被迸溅上一点水的时候就大声叫嚷,而她的嗓门又比较大,说话音量高到靠近水房的寝室都能听见她的争吵。而且方丽的洗漱时间又偏偏比较长,让很多想避开和她同时洗漱的同学都难以回避她。有方丽的水房就像是另一个战场,稍微惹她不高兴的时候,她便会冲着人大声叫嚷。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方丽死前的一天网上,丁溪宁在和方丽发生矛盾的时候,别人都误以为她和方丽发生了争吵。
丁溪宁回想着方丽曾经在宿舍楼里骄横的样子,看着视频里安静且愁眉苦脸的方丽,竟然心中生出了一些怜悯之情。她从未想过,如此蛮不讲理的人也会带着心理上的痛苦来咨询心理医生,这个外表跟常人看上去无恙甚至比常人更凶的女孩子,其实也备受自己心里上的摧残。丁溪宁这样想着,忽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所有收到心理疾病或者精神疾病摧残的人,和她丁溪宁又有什么不一样呢?看似坚强的外表下,包藏的是一颗时时感到恐惧和焦躁的心。而这颗不安分且脆弱的心,在来到学校住进那个宿舍后便像是一颗种子被埋入了肥沃的土壤,不断地生根发芽,纠缠着生长……而这粒种子的主人,却又迫于各种压力,迫于自己对自己施加的强迫让自己伪装起来。丁溪宁是这样,那个骄横跋扈的方丽又何尝没有虚弱的一面呢?
丁溪宁看着视频,在老师在病历上写下字后,她放大了视频里的图像,纸上的字迹不能清楚地展现出来,但是只要知道上面的字的大致排版便够了。丁溪宁将视频中纸上字的位置和她手中的资料简单对应,发现对应的程度相当高。丁溪宁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她在心里知道,她做这些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方丽的死亡已经和她完全没有关系了,也和任何人没关系。方丽这样一个有自杀想法,并在心理咨询室时表现出如此痛苦表情的人,如果那天的死亡不是自杀,也很难保证她以后不会独自走向奔赴死亡的路程,毕竟,像她那种性格的人是很难交到朋友的。孙蕊那种喜形于色的人就好似墙头草随风倒,也不会真正成为她的朋友的。而没有朋友陪伴的人,注定一生孤独。
更何况,这病历上清楚地写着“受哮喘折磨常年处于暴饮暴食,心态失衡的状况,有强烈的自杀念头。”丁溪宁猜测,方丽就算不是自杀,哮喘病犯起来再加上强烈的心里压力的暗示,大概也足以让她猝死了。丁溪宁又看了一眼屏幕里的方丽,忽然觉得死亡对这个备受哮喘折磨并且性情古怪的人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正当视频中方丽和老师交谈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个人敲了诊室的门,并且将头伸进教室。监控没有拍到那个人的正脸,但是侧脸看上去像极了路雪松。丁溪宁一时好奇,顺便看了当时的等候厅的监控视频,却不料,她的怀疑又一次认证了,那个人确实是路雪松。当日陪着方丽来看心理医生的果然是丁溪宁现在的男友路雪松!
得知此事的丁溪宁忽然心凉了一截,她早就听闻路雪松曾追过方丽,也正因为这件事,在方丽死后,很多矛头都指向丁溪宁,瘦弱无助的丁溪宁被人莫名其妙的指认成了杀人犯,这件事却真的和路雪松有关,然而,这个平日里对她温柔的男友却从未给她讲过一分一毫。丁溪宁的心里并不好受,她忽然有了种被欺骗的感觉。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心理咨询室的大门在被人狂敲着……
丁溪宁有些失神地走到心理咨询室的门口。天色已经晚了,外面黑夜如漆,丁溪宁被着忽然的敲门声吓得有些慌张。她有些虚弱的用胳膊肘拄着门,透过猫眼看向外面,借着心理咨询室门口昏暗的灯光,路雪松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此时,丁溪宁并没有因为看到路雪松而感到安心,路雪松的突然出现反而更让她感到慌张。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正当丁溪宁在监控视频中看见陪着方丽的路雪松,现在路雪松就从天而降。这样的事情在丁溪宁看来,简直比电视剧还要戏剧性。就当她犹豫着要再次确认门口的人是路雪松时,路雪松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丁溪宁,你开门啊!”路雪松在门外声音大喊着。他的语气有些急促并且有些生气,丁溪宁一听便听了出来,若非他生气的话,他一定会亲昵地唤丁溪宁“溪宁”而非生冷地叫着她的名字。
“你怎么来了?”丁溪宁打开了门,她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路雪松,好像根本不知道路雪松为什么而生气。
“为什么这么久才开门……”路雪松有些气势汹汹地逼问丁溪宁,但是在他抬起头看见丁溪宁在灯光下映着的一张苍白的面庞,他便又有了恻隐之心,缓和着语气对丁溪宁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丁溪宁看着路雪松面部表情的改变:从刚才的生气到现在满脸的疼爱与关怀,仅仅用了十几秒钟啊!丁溪宁看着将情绪隐藏的很好的路雪松,忽然觉得他很虚伪。或许这种感觉不仅仅是由于路雪松的喜怒哀乐变化之快,更是因为那些丁溪宁不知道的关于她男友的过往,而路雪松对自己的过去更是绝口不提。恰好是今日,丁溪宁发现了路雪松和方丽的事情,也恰好是此时,丁溪宁犹豫着不知如何追问路雪松过往的时候,路雪松自己送上门来了。
丁溪宁神态冷淡,语气中也毫无波澜,她面无表情地回应着路雪松:“带你去看点东西。”丁溪宁说着,便拉起路雪松的手臂,让他往可以看监控视频的屋里走。丁溪宁其实并不愿意上前拉着路雪松,她觉得这种时刻,他们这种有些亲密的接触最好是避免的,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尽量地保持着距离,用她的小手拉上路雪松的手臂。这个生冷的动作让路雪松感觉到了异常,他反手要去拉住丁溪宁的小手,却被丁溪宁躲开了。两人仅呆站在那一瞬,丁溪宁就继续拉着路雪松的手臂往屋里走去,路雪松也没再说什么,任由着丁溪宁拽着他的胳膊。这种生疏感在两人之间蔓延,丁溪宁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人其实并不了解她,而她也全然不了解她。带着这种想法,丁溪宁对于路雪松的过往,忽然有点释怀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丁溪宁领着路雪松看到了视频,出乎意料的是,路雪松在看到视频的时候和丁溪宁表现的一样淡定。
“你和方丽……”就在看到了视频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丁溪宁率先打破了沉默。
“算是吧!不过,她不喜欢我,而我现在也不喜欢她。”路雪松很坦诚地说着。
“那你在那时候呢?”丁溪宁知道自己问这些毫无意义,但出于一个女生天生的嫉妒心理,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估计,喜欢过吧!”路雪松说完,丁溪宁看着他的眼睛,她没想过他会这么直接坦诚地承认。“不过那都过去了,你说不是吗?”
丁溪宁听着点了点头,她看着路雪松,依旧是那种陌生感,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她的初恋的感情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味,总之,她现在对路雪松依赖感多于喜爱。
“那她的死……你知道吗?”丁溪宁想知道一个男生是如何能冷淡的面对自己曾喜欢过的一个死亡这件事。要知道,在方丽死亡前后没多久,路雪松就和丁溪宁表白了,这想必是一个薄情之人吧!丁溪宁自己在心里推测着。
“你不会也怀疑方丽死亡跟我有关系吧?”路雪松和丁溪宁的想法不一样,他竟然问出丁溪宁从没想过的事情。“徐倩倩告诉你的?”
丁溪宁被路雪松问得一头雾水,她平静的脸上显出好奇,“这件事关徐倩倩什么事情?”
路雪松的脸上也产生了疑惑,两个人所关心的问题根本不是一个。
“你难道问的不是方丽中毒的事情?”路雪松挑着眉问丁溪宁。
“不是。我是想问你在得知方丽死亡的消息的感受。”丁溪宁顿了一顿,用好奇的眼光望着路雪松,她觉得自己已经分析出了方丽死亡的原因,可现在却又多出来中毒这件事,这让丁溪宁心生疑虑,她干脆直接了当地问路雪松:“方丽是中毒死亡的?”
“当然不是,警察都说了,排除他杀。徐倩倩不还为你专门找人发布了校内公告……”
“这些事你都知道……”路雪松的话没说完,丁溪宁便自言自语般地接话道。
“我当然知道。当时你被牵扯进事中,我自然就关注了些。关于方丽中毒的事情徐倩倩问过我,说是方丽有轻微的砒霜中毒的迹象。我猜是之前我跟她去理化所那面溜达时正赶上药品对方的集中站泄漏,当时她使劲咳嗽,说味道不好闻,那时候可能吸入了一些有毒物质。”路雪松说着,目光投向丁溪宁,“反正她的死和我们没关系,而且,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路雪松说着,将手伸出去,想握住丁溪宁的手,他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丁溪宁安慰,不料,丁溪宁又一次将手抽了回去,没有给路雪松这个机会。
在丁溪宁的心里,当听到方丽的死和他没关系的时候,她的心是有些难过的。难过一个前几日陪同方丽的人竟然转头就去喜欢另一个人了,而这所谓的另一个人还是自己。她在同情方丽的同时有点开始同情自己的境遇。丁溪宁在那次听到两个男生议论路雪松时还只是觉得自己和路雪松产生了误会和矛盾,但现在,这些矛盾和误会似乎都不重要了,眼前这个男生,并不是能给丁溪宁安全感的那个人,或者说,他们两个在感情上,根本不是一路人。丁溪宁又看了看监控视频,监控视频停留的页面中那个叫做方丽的女孩一脸痛苦虚弱的表情呈现在丁溪宁面前。丁溪宁忽然很同情她,她曾经或许记恨过方丽的叫嚷扰得寝室不得安宁,或许埋怨过方丽的死将自己扯在事件中。但她现在看着这个已经逝去的年轻生命,想着她的身边没有真心实意陪伴她的朋友,想着眼前的男生曾追求过她但很快就转换了目标,她竟然有些心疼她,心疼这个年轻的生命还未曾绽放便面临着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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