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出来好受多了吧!”医生安慰道。“你的情绪是有些低落,也可能造成一些问题。如果你对一些事情感到害怕,你可以去挑战它,或者回避它,都行。”医生说着,在丁溪宁的诊断结果上写上了一些字,“如果觉得确实需要帮助,可以预约这个心理医生,一小时三百。”
丁溪宁点了点头,看着诊断结果上赫然写着一个“王医生”,三个大字下面还有一排电话号码。丁溪宁掏出手机看了看,从她进诊室,然后出来,做完心理测试题进诊室,然后再出来,这两段时间加在一起,正好将近一个小时。丁溪宁这样在心里盘算着,忽然对医生在她刚进门时打的那个哈欠有了深入的理解。她想:那个坐在她面前一步步引导她的人不过是在为了生活而谋划,这种心理上的帮助不过是来自生活和工作制度对她的要求……丁溪宁心里一沉,这种远非真心的帮助能帮助她多少呢!换句话说,这诊断书上的三百块钱一小时的谈话又能帮助她多少呢?有谁能帮助她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帮助她在遇到问题时心情不那么起伏不定并且能稍微获得乐观积极一点呢?又有谁能帮助她重新认识自己,让自己活成自己希望的样子呢?
丁溪宁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地铁车站,她的问题没有答案。坐上地铁的时候,丁溪宁看着周围的人,她感觉他们都是空气,本就空荡的地铁车厢里在她的脑海中宛如黑白电影中的场景,这个场景中只有她一个人,拿着一沓白纸,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可惜现实并不能如电影中那样戏剧性,那纸上分明的印着丁溪宁的名字。丁溪宁看着手中的纸,她忽然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看心理医生并不能解决问题,与人为伴并不能解决她的孤单感,只有纸上“丁溪宁”这三个字所代表的人能解决她的问题。没错,只有她自己!丁溪宁想着,在下了地铁的时候,决然地将手中的诊断报告撕成了碎片并高昂着她的头,在将废纸扔进垃圾筒后,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进校园里。
或许正是这种自我承认和自我认可,丁溪宁的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觉,她要去直面那些让自己害怕和困顿的事情,不为别的,只为了让自己面对她自己。一味地退缩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本去挑战自己的人生,但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又有什么退路留给她呢?她想,她的家庭是她所有恐惧感的来源,因为她那个疼爱她的父亲,让她畏手畏脚害怕犯错,因为那个自卑的自己,让她在面对一丁点小事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丁溪宁在心里暗暗起誓,她不会再将自己一人独自困住,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她都要迎难而上,而且,她将这作为一种挑战自己的机会。涅槃重生吧!她在自己的心理劝慰自己道。
丁溪宁没有想到,她的挑战马上就要拜访她了。
她在回学校后,简单的吃了个晚饭,然后依旧去了心理咨询室。当她去的时候,心理咨询室的人正准备走,几个老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丁溪宁也故作热情地和她们打招呼,但是在丁溪宁的心里,这些和蔼可亲的老师们早已有了另一番嘴脸,可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之所以会在今天晚上来,不过是她为了平和自己心境的一种手段,她不想被琐事所累,那么将精力耗费在日常事务上是她改变自己的一个挑战。
老师们陆陆续续地走了,春日里的晚间的六点多钟,天已经是灰暗的。来的过早的黑夜让丁溪宁打开了心理咨询室的灯,她一个人独自坐在心理咨询室的会客厅里,喝着一杯热水,感觉到心情平静。她的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一些画面,比如,会不会李华耀的阴魂死前因为记恨这个地方而回来,再比如,会不会有人从窗户跳进来杀害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丁溪宁想到这些的时候,她的心中虽然仍有一些害怕,但是她却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这些不过是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她任由那些奇奇怪怪得景象像电影般在她的脑中经过,除了恐惧感,她甚至还觉得有点刺激。当她心平气和地坐在那继续喝着温开水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能克制住自己不受那些胡思乱想的影响了。
丁溪宁开始整理资料,开始翻看放在书架上的书。就当她准备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的时候,她脚下一滑,重心不稳的她不仅自己摔了一跤,而且她手里刚抽出来的书也连带着旁边放着的一沓资料纷纷散落在地上。丁溪宁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她看着地上混乱的一团,无奈地叹了口气。那种烦躁的心情再一次开始侵袭她的身体,一些奇怪的想法也又涌现出来。尽管现在的丁溪宁能克制住自己的思绪,但她还是不可抑制地联想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似乎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刻意给她捣乱,搅得她心神不宁。
而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一张安静躺在地上的资料,那上面赫然出现了方丽的名字。丁溪宁在蹲在地上拾起那些被她弄得散落在地上的资料,无心之中,就看到了这一张纸。上面的日期还停留在去年。丁溪宁好奇地拾起那张写着方丽名字的资料单,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方丽这个名字,是丁溪宁难以忘记的,因为这件事,丁溪宁第一次进了警局……
丁溪宁仔细看着那上面的资料,文学院的方丽在去年九月份来过心理咨询中心并且做个咨询。在她曾患过的疾病上,她竟然写了她有哮喘病!可是,她为什么会在心理咨询中心的病历上写上她有哮喘病的记录呢?丁溪宁想不明白,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难道这是上天给她的什么暗示吗?丁溪宁想着,晃了晃头,比起她那些摸不着边际的想法,更详细地得知眼前的资料可能更容易让她理清思路。
这张资料上,除了方丽的名字,来看心理咨询的时间,既往病史以外,几乎没什么信息了。但是在心理状况一栏,明显是有标记过的字样,但是上面只写了一个字,然后便潦草的勾掉了……
一定还有至少一张纸会写着她的病情。方丽的死可能跟李华耀的死一样,是因为跳楼或者其他的自杀方式,而不单单是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宿舍里。丁溪宁这样想着,开始疯狂的在散落在地上的纸张中找那份资料。按理说洒落在地上的纸张并不多,丁溪宁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可问题是,如果方丽当时真的来看病了,并且老师给她填写了表,那才可能存在第二张或者其他纸张,而且这纸张应该紧挨着第一张纸并且上面不会再有姓名了。可现在,因为资料散落在一地,丁溪宁很难确认那些密密麻麻的纸张或事潦草数笔的纸张哪个才是和方丽相对应的。
正因为寻找方丽完整的看诊资料,丁溪宁仔细阅读了那一沓散落的资料中的信息。她通过这些残落的信息的日期可以得知这段时间来诊室接受心理咨询的人。有一些资料上写着“该生心理状况良好,可能存在测试结果有误。”还有些资料写着“该生由于不能尽快适应校园生活而情绪低落,经沟通后,该生情绪正常,进一步跟进进行心理疏导。”丁溪宁看着资料上写的字,这些内容明显不像是给学生看的,而像是做给领导的。她回想着开学时学校曾让所有新生做过的心理测试题,联想着今日在心理医院做过的心理测试题,她断定这些诊断是在新生做过心理测试后,有心理问题的学生受疏导后留下的资料。丁溪宁一直以为开学所做的心理测试不过是形式上的,并没有实际意义,却没想到学校还这么关心心理存在问题的学生。这让丁溪宁对这个心理咨询室稍微有了点改观,但这种情绪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被李华耀的事情摧毁了她的想法。凡事都有两面性,学校对学生的好,和学校老师对个别学生的冷漠两相对比,让丁溪宁深感人心复杂。其实学校关心学生是理所应当,老师对一个自杀而亡的学生选择漠视也是理所应当,丁溪宁只不过站在了自己的观点中,那种同理心让她反而对这个世界理所应当的事情感到惴惴不安。
没过几分钟,丁溪宁就不再思考李华耀的事情了,因为她在那一沓资料中找到了方丽的资料。那份资料并不像别的同学诊断书上写得那样简短,而是清楚地记录了方丽的心理状况。
“该生患有哮喘病,因病折磨,心态不平和。该生脾气较为暴躁,存在一定的心理问题,应当及时接受治疗,可服用……”后面写的药品名称是医生惯用的潦草字迹,丁溪宁看不明白写了什么。纸上还附有大段的描述方丽在哮喘病发病期间她的心理感受,上面写道,“该生对于病情不可控性常感到失望并有一定的自杀倾向。”这和丁溪宁所想的事情完全吻合了:方丽可能不是莫名其妙地死亡,而是自杀。
丁溪宁抬头看了看挂在屋子上面的监控,心理咨询室的每个房间都是有监控的,如果丁溪宁能找到那日方丽来心理咨询室诊疗的监控,她就知道她的推测是否正确了。她想着,拨通了孙蕊的电话。
“喂?孙蕊,我是丁溪宁,我想问你点事情,你方便出来吗?咱们去上次你请我的咖啡厅吧?”丁溪宁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孙蕊在电话的另一端还犹豫推脱了一阵,最后还是同意了丁溪宁的要求。
到了咖啡厅,丁溪宁为孙蕊点了一杯曾经她们曾请她喝过的咖啡。丁溪宁一直记着她曾因为一杯咖啡的人情而迫不得已为难疲惫的自己给孙蕊她们讲题,现在,她要把这份金钱上的人情还回来。而且,她现在做勤工助学,生活费也比以前充裕了许多。
“谢谢!”孙蕊热情地谢着丁溪宁相邀之情,“溪宁,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孙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询问丁溪宁。
“有事……”丁溪宁冷淡地回应着,然后便立刻将话题转到了她此番约孙蕊出来的主题上,“我约你出来是想问一下方丽的事情。”
孙蕊在听到丁溪宁的话时,目光从咖啡杯上转移到丁溪宁的双眼上,她放下杯子,并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有些低沉地问:“都过去多久了……是和你男朋友有关吗?”孙蕊或多或少地知道一点丁溪宁感情上的事情,也知道路雪松的过往曾让丁溪宁有过些难受的感觉,今日丁溪宁将方丽的事情重新提起,她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你不要误会……”丁溪宁连忙向孙蕊解释着。“和别人无关。我只是很好奇方丽的死亡。”丁溪宁说完这番话,孙蕊更感觉惶恐不安了,毕竟,关心一个人的死亡要比关心一个人的过去更让常人感到慌张。
“她……都死了多久了。”孙蕊有些不情愿地说着,然后她想拿起咖啡杯喝一口咖啡,送到了嘴边却没喝进去。
丁溪宁看着孙蕊别扭的表情,忽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曾经的丁溪宁也会在面对和自己有关的死亡事件时陷入这种不知所措的境地。
“你不会是怀疑我吧?”孙蕊有些惶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丁溪宁,“警察都说了,她是自然死亡,不是谋杀。”
丁溪宁竟然在听到孙蕊的抢白时笑了一下,然后她目光直视着孙蕊,微笑着说道:“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将谋杀的事情随便安在别人的身上呢!”丁溪宁说着,停了一下,端起她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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