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有几层的高度，坐电梯甚至连一分钟都要不了，段涵飞站在狭窄的“铁盒子”里，心情迫切的像在追命。

　　就像一切都浮出水面了，就等着他去拿那份标准答案。

　　木嘉的办公室里，她看起来是刚结束了尸检工作，正坐在桌子后面给刘彦写报告。

　　“蔚然的衣服在哪？”

　　段涵飞冲进来就大声问着，木嘉被他吓了一跳。

　　“什么衣服？”

　　“昨天穿来局里帮楚哥的那身。”

　　他记得王蔚然死时身上的衣服并没有换，按理来说应该就在木嘉这里。木嘉明白了他的意思，到隔壁房间拿了叠好的衣服，段涵飞翻找了一会儿，把所有口袋都看了，但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段涵飞抓着脑袋，十分苦恼的样子。木嘉从头到尾都一脸懵的看着他，直到他消停下来才开口。

　　“你到底在找什么啊？”

　　“一张照片。”

　　“一张照片？”

　　段涵飞坐到沙发上，仰头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对一切都感到无力。接着他就把自己的猜测和曾经那个梦和盘托出。木嘉仔细听着，虽然是毫无根据的事情，但她一直听的很认真。

　　“你猜的有些道理，也许我们能顺着这个方向查下去，谜底没准就藏在过去呢。”

　　看着木嘉笑意盈盈安慰自己的脸，段涵飞却沉沉的叹了口气。

　　“但愿吧，只希望我们所有做的都不是无用功。”

　　木嘉捡起笔，继续写她的报告。

　　“我前几天找了小孟，按他的说法今晚阿轩就会在店里，我们约一约蓝若薰吧，虽然机会渺茫，但万一阿轩就是她要找的哥哥呢。”

　　“好。”

　　段涵飞拿出手机，在通讯录找着蓝若薰的名字。电话还没被接通之前，他顺便问了问木嘉尸检情况，而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没有异常，从现场和尸检结果来看，王蔚然的确是自杀的。

　　段涵飞沉默的时候，电话已经被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蓝若薰温柔知性的声音。

　　“喂，有事吗？”

　　“上次不是说了合作？今晚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

　　蓝若薰那边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有些犹豫。

　　“今晚？你那边方便吗？”

　　段涵飞突然想起王蔚然的事，蓝若薰的消息那么灵通，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怪的反而是他，好友刚走，他却要请人吃饭了。段涵飞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就算王蔚然的死对他们的打击都很大，但调查总不能停下啊。

　　“我这边没事儿，看你了。”

　　“那我也没问题，给个时间和地点吧，我会准时到的。”

　　两人道别之后挂了电话，段涵飞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她，内容包括了与木嘉商量好的时间和“火锅店”的地址。

　　“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什么时候下班，一起吃个午饭？”

　　木嘉扬了扬自己手里的报告，无奈道，“早着呢。”

　　“那我先走了，还有个人想去见一见。”

　　“周先生还没有消息，你忙完找找他，今晚约上他一起去见蓝若薰吧，毕竟以后是合作关系，他们俩总要见一面。”

　　刚走到门口的段涵飞因为这番话停了下来，他站在门口，逆着走廊上照进来的光，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木嘉，别太依赖周先生了，老实说，我并不敢太信任他。”

　　“为什么？周先生不是一直都很照顾我们吗？”

　　“我也说不好，只是一种感觉，但别太相信经历过绝望后一无所有的人，如果以后到了危急时刻，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威胁到我们的事。”

　　木嘉本想要继续和他争辩，但想了想还是闭了嘴。她不想因为别人的话否定了周儒文，也不想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想法，哪怕那个人是段涵飞也一样。

　　“我知道了，我自己会小心的。”

　　段涵飞知道她并没有完全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但他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毕竟他的猜测是毫无依据的，木嘉也没有理由直接信了那些话。虽然这么想着，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十分烦闷。

　　离开警局，段涵飞一眼就看见了对面那家叫做“EndofLives”的咖啡店。上一次见代默言似乎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回想起那天晚上戏剧般的跟踪和谈话，段涵飞还是觉得代默言这个女人不简单。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段涵飞走进去，正好看见代默言从柜台后面冒出脑袋。

　　“欢迎……原来是熟人。”

　　代默言的笑一直都是优雅含蓄的，她就像个典型的南方女子，温婉的如同绵绵春雨。

　　“好久不见了。”段涵飞环视了一遍店里，还是一个客人都没有，他忍不住打趣，“生意还是不好做吗？”

　　代默言不理他的揶揄，转身去煮咖啡。

　　“习惯了，许久不见你，还以为是店里的东西不合口味。”

　　段涵飞坐上高脚凳，玩弄着旁边招财猫晃来晃去的手臂。

　　“我去了哪你不是都知道吗，你煮的咖啡还是挺好喝的，怎么也比监狱里的菜汤强，要是真能过来，我肯定天天往这跑。”

　　代默言笑了笑，笑声如同门上挂着的风铃般悦耳。

　　“你的美言我收了，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而且事情不少。”

　　“说说看。”

　　代默言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了一杯刚煮好的咖啡，上面甚至还有精美的拉花。她把咖啡递给段涵飞，自己也在高脚凳上坐下。

　　“上次离开你家的时候实在是太匆忙了，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一直没空再找你，但愿你别在意。”

　　代默言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顺便还拉了拉自己鹅黄色的外搭，两只手搓着手臂，像是有些冷的样子。

　　“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不用说这些客套话，很浪费时间。”

　　“我今天来只想问一个问题，你那天说的缺口到底是什么意思。”

　　代默言忍不住笑了。

　　“不过是一个用作比喻的词语，你那么上心干嘛？”

　　段涵飞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却像是十分了然。

　　“你一定是还在其他地方看见过这个词，才会这么在意吧？如果我没猜错，是小清的日记本？”

　　段涵飞有些愕然，他虽然一直怀疑代默言知道很多东西，但没想到她竟然连日记本的事都知道。

　　“你知道那本日记？”

　　代默言无所谓的挑了挑眉。

　　“我一直都知道小清在写日记的事，她偶尔也会给我看，也就只有你们当机密一样供着吧。”

　　“那你知道她日记里那些符号的意义吗？”

　　在文家两姐妹相继死后，段涵飞一直以为那本日记里用特殊符号记录的东西只能是个谜，但代默言的话让他就像看见了希望。

　　“算是知道一些吧。”

　　段涵飞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

　　“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你这是妨碍警方办案你知不知道？我可是能依法拘留你的。”

　　代默言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上面写满了无辜。

　　“别忘了，你已经不是警察了。”

　　对此段涵飞颇受打击，他拿出手机就打算给木嘉打电话，但刚掏出来就被代默言笑着抢了过去丢在桌上。

　　“你这个人还真是没什么幽默感，无趣得很啊。”

　　“你以为这是在看你那些可笑的恐怖片吗？我是很认真的在向你询问线索。”

　　“如果现实本身就是一场可笑的恐怖片呢？你又当如何。”

　　代默言的神情也看起来十分认真，段涵飞有事相求，不得不把心里的怒火憋回去，他对于代默言态度的转变有些不解，之前她一直都像是在开玩笑般轻松和淡然，现在却是个谈正事的严肃样子了。

　　“我大概会是个作死的路人甲乙丙丁。”

　　段涵飞佯装轻松的笑着喝了一口咖啡，有些烫嘴。

　　“万一是主角呢？”

　　“当然更好了，谁不怕死啊。”

　　谁不怕死啊，在王蔚然死去之前，他从没觉得死亡离自己那么近过，可昨天晚上，死亡就摆在他的面前，那么年轻的躯体和灵魂，为什么突然就会死了呢。

　　代默言看着招财猫那只晃来晃去的手有些心烦，她伸手扶住，被段涵飞嘲笑说这样就招不来财了，她却沉着脸说了一句话。

　　“万一招来的是祸呢？”

　　两人间陷入沉默，段涵飞总是在谈话中改变对她的看法，无论是刚开始时的神秘莫测，还是那天在她家里做客时的诡谲阴郁，哪怕是今天的锋芒锐利，都是与她这个人看上去不太相符的。

　　店里还是弥漫着来时的咖啡香气，气氛却没有那样轻松舒适了，段涵飞感到芒刺在背，他早不像开始时那样害怕代默言，却又十分想逃离现在的她。

　　“你如果实在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按照狗血的剧情桥段，你最终还是会告诉我的，对吧？”

　　段涵飞不想强迫她，虽然他现在也没有强迫别人的资本，但这和他还是不是警察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在月城这个小而陌生的城市，虽然他们两个只是泛泛之交，但他还是十分珍惜代默言这个朋友的。如果朋友和情报是个选择题，他一定会选择后者，但人生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就能解释的，更何况代默言的价值显然远不止于此。

　　代默言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空气里胡乱画着写着什么，段涵飞仔细去看，就发现是文清日记里那些看不懂的符号。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想赌一赌，万一赌对了呢。”

　　“记得，不过我始终不太明白你的赌资是什么。”

　　代默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定定的看着他。

　　“我赌你是故事的主角，就用我的命。”

　　段涵飞憋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老实说，这赌注未免太大了些。

　　“你想问什么就赶紧问吧，趁我还想回答。”

　　代默言用手撑着脑袋，似乎和他说话是件很累的事，段涵飞也不犹豫，他的问题实在太多，无论能从代默言这里得到哪一个的答案，都是获益无穷的。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文清的日记里到底藏了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代默言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段涵飞又追问道，“你需要那本日记吗？我可以现在去取。”

　　她摆了摆手，笑着说，“不用，有许多事还是我告诉小清的，我脑子还好使。”

　　对此段涵飞有些意外，文清一直执着的调查着什么事情，甚至不惜为此让自己的姐姐误会自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这些事情他都是清楚的，但代默言的话却让他意识到这个看似从不出店的美女店主似乎知道的更多。

　　“这话说起来还要从月城孤儿院说起，那个孤儿院你知道吧？月城是只有那一家孤儿院的。”

　　段涵飞点点头，他已经不止在一个人口里听见过这家孤儿院的事了，看来有时间自己也得去那儿看看，他这么想着，代默言还在继续说着话。

　　“我和小清只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住在一起过，我离开孤儿院离开的早，她那个小姑娘内向得很，后来大家也就没什么交集，还是文冰先找到的我，希望给小清一个工作，我那时候正好缺人，就答应了，谁知道小清常常请假不在店里，还是得自己忙活。”

　　段涵飞看她越说越像是在抱怨，心里觉得好笑，但考虑到时间，他还是提醒代默言长话短说。代默言闻言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换了话风。

　　“小清一直在躲着什么东西，也在查着关于那个东西的一切。事情的起源是因为她发现了夏院长的秘密。”

　　“夏恒？他有什么秘密？”

　　代默言紧紧盯着段涵飞的眼睛，就像在害怕他不会相信自己接下来说的那句话。

　　“院长杀了自己的女儿。”

　　段涵飞差点惊的从高脚凳上跳起来，夏恒的女儿，不就是失踪已久的洛汐骨吗？！就在刚才，他还在不远处的警局档案室里和楚诚讨论过这个人，事情真的那么巧吗？

　　看着段涵飞不相信的神情，代默言也并不意外，她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显然是打算赶人了。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信不信是你的事，我打算关门了，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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