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刘彦早起洗漱完毕，在家里换了好几套衣服，最后眼见着快迟到了才算是选出一套得体的西装，拎着提前买好的牛奶补品出门了。

　　刘彦的老师叫王瑀，月城警局的上一任局长。

　　当年刘彦二十多岁刚进警局的时候王瑀就觉得他有天分，将他当作亲儿子般倾囊以授，只是后来王瑀退休让位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如以往亲厚了，近几年更是没什么联系。

　　王瑀今年也是快八十的年纪了，他退休后花钱在月城郊外买了一栋独门独户的小楼房，平时没事就在院子里摆弄花草，或者搬出书桌来题字作画，算是陶冶情操。

　　刘彦到的时候，老人已经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等他了。

　　早晨的空气总是最好的，带着些许薄雾，暖暖湿湿的总让人想到情人温柔的气息。

　　“提前到了五分钟。看来这些年我没盯着你，你的习惯也保持的很好啊。”

　　刘彦谦逊的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平常负责照顾王瑀日常起居的保姆。

　　“老师的教诲，学生终身不敢忘。”

　　老人没有说话，平静的躺在躺椅上，却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刘彦一个人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尴尬。

　　“老师渴了吗？我去给您倒杯水吧。”

　　老人摆摆手，叫保姆搬了把椅子放在自己面前。

　　“你别站着了，过来坐吧。”

　　刘彦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轻轻坐在凳子上，却是如坐针毡。分明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却像个害怕老师的小孩子一样。

　　“最近那两个案子我在报纸上都看见了，你是为这个来的吧。”

　　老人用肯定的语气叙述着，刘彦也跟着点头，俨然是个听从老师淳淳教导的好学生。

　　“我希望能够听一听老师的意见，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王瑀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反而笑了起来。

　　“你是真的想听我的意见呢，还是希望听我说一句支持你的行动呢？”

　　刘彦的心事被道破，他垂下头，盯着脚边的一棵小草发呆。

　　“如果明戈还在，也许他能给你你想要的答案。但他已经不在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刘彦眼中闪过一抹痛色，老人反而意外的平静。他拍了拍刘彦的肩，既是安慰，也是鼓励。

　　“这么多年了，老头子我都看开了，你也该放下了。”

　　王瑀满是皱褶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要是放在从前，他是绝不可能这么轻松的谈论那件事的，大概是年纪大了，面临人生终点的时候很难想不开再与人计较。

　　刘彦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一滴眼泪从他垂着的头下滴落，融进脚边的土地里。老人微微侧开头，只当不曾看见。

　　“老师误会了，我这次来只是为了最近的两起案子。”

　　“嗯，说说吧。就是不知道人都老了我这脑子还能不能用。”

　　刘彦抬起头，有些难过地看着老人，眼里却已经没有流过泪的痕迹。

　　“这两起案子和多年前那几起案子一样，被害人都是被以残忍的方式杀害，现场却找不到第二人存在的痕迹，就像是…自杀。可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那不可能是自杀，没人会用折磨自己的方式去结束生命的，这不符合人们的心理。”

　　“那可不一定，什么是常识呢？自杀者会跟你讲常识吗？别站在自己的角度轻易猜测别人的想法。目前有什么线索吗？”

　　王瑀的话让刘彦若有所思，自己似乎是被所谓的常识禁锢了，可且不说张慧案，难道文清真的是自杀吗？用那样的方式。

　　“青兰小区的案子不久前姐姐突然站出来自首称是自己杀了妹妹，可是我审她的时候她又什么也不说了。城郊小卖铺的案子很奇怪，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也不像是入室抢劫的样子，门口的监视器没有拍到任何人进出，屋子里也没有除死者外第二人生活的样子，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死者的丈夫死于瘟疫。”

　　听他提到“瘟疫”，王瑀有些惊愕，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都过了这么久了，难道它还在影响着月城？”

　　凡是经历过那场瘟疫的人，没人会愿意再去回忆它。那段时期遗留下来的对死亡的恐惧一直存在着，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即使是当时身为警察局长的王瑀，也为自己能活下来在心里暗自庆幸着。

　　“老师您别担心，瘟疫再临的可能性不大，但就目前来看，很多至今未解的悬案都是在瘟疫开始后发生的，我和楚诚查了那么多年，也一直没能找到它们之间的关联。”

　　“楚诚啊…他还在跟着你折腾呢。”老人有些疲倦，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无力了，“联系还不简单吗，都发生在月城，都像自杀，都在你身边啊……”

　　都发生在…我身边。

　　刘彦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但老人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他问保姆要来毯子，给王瑀盖在身上，然后走进了房子。

　　房子里的家具很简单，但处处都透露着文艺的气息。入门的柜子上摆着许多大小各异的相框，那些老照片刘彦也都认识，大多是从前王瑀还在局里的时候拍的，他一张张仔细的看着，怀念着过往。

　　直到他看见一张三个人的合照，前进的脚步停住，脸上的微笑也逐渐消失，转为凝重。

　　照片上三个青年搭着彼此的肩，背后是蔚蓝的大海，海风吹起他们的头发，他们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最左边的青年显然是年轻时的刘彦，中间的青年是刘彦办公室抽屉里那张照片上的人，最右边的青年有些青涩害羞的样子，与楚诚有八九分像。

　　刘彦伸手触碰到中间那个人的脸，随后一声叹息。

　　“明戈，你原谅我了吗？”

　　他小声地呢喃着，带着沉痛和哀求，就像被囚在井底的人拼命呼救，却无人应答一样。

　　而在他身后，老人站在门边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情绪复杂莫名，说不出是痛恨还是惋惜，但最后都归为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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