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玄也不禁顺着他的话语仔细看去，然后，她在那些人类的始祖中，看到了熟悉的黑雾。

　　“那是什么？！”赵卿玄的声音叠着梧桐和女娲的声音一起问道。

　　赵卿玄是隐在女娲体内的，这本应该是她从三生石中偷窥的一段不知哪里来的记忆，但又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东皇太一那个不清晰的轮廓，像是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

　　大概只是错觉，东皇太一开口道：“是浊气。”

　　“人生来自带恶欲，生时尚能控制，聚于体内，死后便散出于天地间。”

　　说着，他弯腰捏起一个摔在自己脚边的人，一手捏碎。簌簌泥土从掌中落下，落到土地上，重新变为大地的一部分。

　　而他捏碎人类的时候，手心中飘出的一丝黑气，却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既不消散于天地间，也不像曾经的活着的人类那样，对神祇恭恭敬敬。

　　那黑气像是晃了晃神，一口咬在了东皇太一的指尖。

　　东皇太一一屈指，将黑气弹去了梧桐和女娲的方向。而他被黑气咬过的手指上，破了一点微不可见的小口子。

　　赵卿玄急切的想去看看他的手，幸而女娲也是这样想的。

　　她看到自己并未在意弹来的黑气，而是径直捧着东皇太一的手看起来。

　　但即使是捧在她面前的手，在赵卿玄的视线中，都是那么的模糊。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女娲烦躁的甩了甩蛇尾，把身旁正在争斗的几个族群扫入溪流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过是我的造物，却能伤到成皇成圣的神？”

　　东皇太一却缩回手，笑了笑：“盘古大神劈混沌，后有阴阳，再生天地。但是盘古大神也因此力竭倒下，化为天地间的万物。”

　　梧桐这时也被弹来的黑气咬了一口，他不过是昆仑山积雪常年不化的山顶上的一课梧桐，远没有东皇太一的神通。这一口咬的，伤口也要更深的多。

　　“树汁都要流出来了！”梧桐嚷嚷着，不满道，“盘古大神的事情，大家都一清二楚，哪里要让你讲古。快说说，这究竟是什么一会儿事。”

　　东皇太一像笑了笑，依然语气温和，不紧不慢的徐徐道来：“盘古大神劈开混沌之后，轻而清的东西，缓缓上升，变成了天；重而浊的东西，慢慢下降，变成了地。我们神，生于山巅，生于天穹之上，体内由灵气汇聚而来。而这些人，生于土地中，混着土中的重而浊，他们天生无法飞上天，也天生充满浊气。”

　　“什么嘛，女娲，你造出这些泥人，是专门来跟我们作对的嘛！”梧桐顿了顿，又道，“不对啊，那些前几天造的，奇形怪状的东西，也是泥土中来，为何没有这种浊气？”

　　“人仿照神而生，生来有魂魄，这些都是其他生物没有的。然而魂魄不净，沾染浊气，在生时便是恶欲，在死后才显出它本源的样子，便是浊气。”

　　赵卿玄借着女娲的耳朵，听这位被誉为“圣人之下第一人”的东皇太一讲古，一时还以为自己在听神话故事。

　　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这段里面，东皇太一所说恶欲，应当是指人体内部的三种“恶欲”，即私欲、食欲和**。道教之中成为“三尸”。

　　道教关于“三尸”的记载中描述，人生而有罪，以至于无法成神。修道所为，便是破痴、贪、嗔三种妄念，即是灭私欲、食欲、**三种恶欲，灭三尸，方能成神。

　　如此看来，恶欲来于土地上重而浊的东西，伴随人类终身，若能将其剥离，也许倒真能白日飞升——这些修炼的传说，几乎可以断定，是源于洪荒之中，女娲造人的这段故事了。也就是赵卿玄所目睹的眼前这一幕。

　　当然，白日飞升什么的，就算是在玄门，也已经成了神话。大家脚踏实地的做封建迷信宣传工作，自诩于保家卫国维护时间和平，但从来没人想过要去搞什么修仙一类。——灵气枯竭，使大家脚踏实地。

　　东皇太一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倒像是特意在等赵卿玄思考。

　　但这一定是错觉，她不过是附于女娲身上的一缕神魂，穿过千万年光景，窥探洪荒一角。怎么会被人发现呢？

　　“怎样，让风里希照着我的样子捏，所以才出这些问题——你是想这样说对吧！我才不会上当呢！”梧桐气鼓鼓的，扭头走了。

　　他挥着袖子，三两步便回到了昆仑山顶，窝在终年不化的积雪中，再也不愿吭声。

　　东皇太一无奈的笑笑。

　　“还是小孩子心性，”女娲也笑了，随即眉头轻皱，又道：“依你所说，人为浊气所化，我们神为灵气所生，自人类诞生以来，注定与我们便相克。但即便如此，这些人类，不过千万之数，就算他们全都死亡，化为浊气，对你我的威胁，也不过如方才那个小伤口一般。”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人类死后所化浊气，可不仅仅是你造人是融在泥土中的那一点点。”东皇太一指着不远处依然在世世代代争斗的氏族，他们渐渐化出了武器，争斗一步步的升级。有了氏族首领，有了左右联纵，甚至自己学会了阴谋诡计。

　　“你创造的这些人类，论起头脑，一点不比我们差。他们会学习，会成长，恶欲也在学习，在增加。战争、谋杀、勾心斗角，每一次的恶欲，都会加强他们的浊气。这些人类的内心，就像是浊气的增幅器，等他们死后，每个人的浊气，都比出生时要更多，更壮大。”

　　难道要杀死他们吗？

　　杀死这些自己亲手造出的人？

　　他们曾经在自己身边围着，活泼快乐，会唱好听的曲子，跳欢乐的舞蹈。还会将身体伏向地面，虔诚的供上他们获得的第一份水源，第一份食物，甚至是第一个孩子。就算是战争，他们也会将战利品分出最好最大的一份，送予神祇的庙宇。

　　被人类像母亲一样敬爱的感觉，让女娲上瘾，眷恋久久。

　　要杀死这些人类吗？

　　“不，”东皇太一摇了摇头，“你们造人太急，而我又出现的太晚，现在的人类，哪里还是你曾经造出的千万之数。”

　　他指着山野溪流，目之所及，具是人类步履所至。有星星点点的房屋村落，点缀其间。

　　“这万万之数的生灵，既然应天道而生，便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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