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是谁在吹奏音乐？

　　赵卿玄低头，看到自己手里的乐器——哦，原来是自己。

　　这乐器怪模怪样，却也是费了些心思做成的。

　　乐器的主体是长短粗细不一的竹管，这些竹子，来自昆仑山脚下最温暖的溪水边的竹林；乐器下部的半圆形弧斗，选自生长在黄河流域最平缓河段的葫芦；吹嘴用长在昆仑山终年积雪不化的山顶的梧桐木制成。

　　十几根长短不等的竹管呈马蹄形状，排列在笙斗上面。笙的单色清凉甜美，高音清脆透明，中音柔和丰满，低音深厚低沉。

　　不同的音色，汇聚成优美的旋律。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又是什么时候对乐器如此精通的？

　　赵卿玄抚摸着手上的乐器，脑中有些懵懂。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之前……

　　“好曲子！”有人鼓着掌。

　　回头看去，是一位男子，自昆仑山上击掌而来。他缩地成寸，一步数里，转瞬间就从常年积雪的山腰，来到了山下温暖的溪水畔。

　　“好曲子，你取我身上一段，原来便是做这个”来人伸手欲取乐器细看，“这叫什么？”

　　赵卿玄看到自己的手将乐器递上。

　　来人接过，屈指弹了下竹管，笑道：“因竹而生，内置簧片，不如就叫笙簧吧！”

　　笙簧？

　　来人又道：“纵有音乐，此处只有你我，也过于寂寥。风里希，不如你造些什么，出来陪我们玩？”

　　风里希？

　　赵卿玄眨眨眼，想要看看这对话的另一个主角，究竟是谁。

　　但是面前昆仑山上来人，似是个看不清的轮廓，而转动视线，只能看到自己的收，和自己随之转动的视野。

　　这是附在了别人身上——赵卿玄了悟。

　　风里希，风里希——如果没听错，这是女娲的名字，自己是附在了女娲身上。

　　之前自己是在做什么呢？

　　赵卿玄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刚刚清醒。如今才意识过来，自己之前，摸到了三生石。

　　是三生石带着自己来到了过去？

　　这是哪里，是三生石的记忆吗？

　　赵卿玄又低头看看自己，一条波光粼粼的蛇尾在视野中甩了甩。她觉得有趣，这尾巴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心念一动，便随之动作。

　　赵卿玄转着尾巴晃了一圈，玩的开心，却又听到之前昆仑山上那人的声音笑道：“怎么这么大了还喜欢追着自己的尾巴。都第七天，我来看看你都造了些什么。”

　　“这都是些什么？”来人从地上拿起一个个的泥塑，苛刻的点评，“这个嘴尖尖，腿细细，还只有三个脚趾。这个四肢着地，耳朵如此之大。这个鼻子粗如树桩，鼻孔大如风洞……”

　　赵卿玄这才发现自己满手泥巴，身旁的地上，放着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泥塑。

　　也许对昆仑来人来说，这些都是必须要挑剔的泥塑，但是看在赵卿玄眼中，却是无比熟悉。

　　这一排排的泥塑数过去，有于鸡，狗，猪，羊，牛，马……

　　赵卿玄想到了从前在《太平御览》中看过的故事：女娲于正月初一创造出鸡，初二创造狗，初三创造猪，初四创造羊，初五创造牛，初六创造马，初七这一天……

　　“太丑了，太丑了。”昆仑来人晃着脑袋，各种嫌弃。

　　“怎样才是美？”赵卿玄听到自己开口问道。不，是女娲开口问道。

　　“当然是像我一样，五官端正，四肢矫健，直立行走。”昆仑来人转了个圈，展示着自己的“美”。

　　女娲没讲话，从溪水边捧起混着水流的黄土，手上动作两三下，捏出一个小小的泥人。

　　她把泥人放到地上，泥人活动活动手脚，开心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像是在回馈昆仑来人的骚包展示。

　　昆仑来人拍着巴掌叫好：“不错不错，这个跟我一样美。”

　　她捡起一粒沙子放在手边，笑道：“既然你喜欢，我多造一些，一定要烦死你。”

　　女娲每造一人，取一粒沙作计。后来她泥人捏的累了，眼看数量还不等烦死别人，倒要先把自己累死。便心生一计，取林边藤条，沾满泥浆，挥舞起来，一点一点的泥浆洒在地上，都变成了泥人。

　　然而这些泥人，一落到地上，便开始衰老，生出白发，皱纹，身形变的佝偻，然后死亡，重新化为泥土。

　　人的一声，在神的面前如此短暂，转瞬即逝。就像是人类在看昙花的开放与衰败。

　　这样的造人速度，尚且赶不上人类一群群的衰老，一片片的回归泥土。

　　为了减轻自己的工作量，女娲想到将泥人分出性别，安排婚姻，授与他们传宗接代的方法。

　　人类得以自我繁衍，族群越发壮大。带金乌垂西，漫山遍野已经布满了到处奔跑的泥人。

　　他们活泼且快活，围着女娲和昆仑来人转着圈子，又蹦又跳。

　　两位远古大神被泥人们围着，开心的像个孩子。

　　“风里希，梧桐，你们何苦如此心急。”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的河水中发出。

　　有水流向天涌起，汇聚成型。水落下时，出现了一个同样只有轮廓的身形。

　　“太一，你总在这里偷听。”

　　太一？这是东皇太一？

　　赵卿玄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这位洪荒神祇的样子。但无论怎么努力，看到的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边昆仑来人，被称为梧桐的男子，又继续道：“混沌开辟以来，天地广阔，却只有我们，寂寥如此，造些热热闹闹的小东西，不是一件美事？”

　　东皇太一抖了抖身上的水，指着已经跑到漫山遍野的泥人们。“你看。”

　　赵卿玄顺着东皇太一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满上遍野的泥人，已经不复快活的样子。

　　他们自主分出了族群，为着水源，食物，地域等等资源开始争斗。

　　不知是哪边先开启了冲突，几个族群瞬间打在了一起。

　　他们在战斗中，死了，活着，衰老着，又新生。

　　有的族群灭亡了，有的壮大了。还有的苟延残喘，经过数轮死亡新生的繁衍，又渐渐恢复到一个族群的规模。

　　“不过是玩玩罢了。”梧桐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

　　在他们眼中，这些人类不过是心神一动随手甩出的泥点。泥点无论怎么争斗，也不过是给他们看个乐子。

　　“不，”东皇太一语气严肃，“你仔细看，看那些黑色的雾气……”

　　赵卿玄也不禁顺着他的话语仔细看去，然后，她在那些人类的始祖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那种曾经在赵深归的手上，夏周老师的脖颈后，以及左江月的挂坠中都看到的黑雾。这种黑雾，就在刚刚，她还在地府的时候，同样出现在弥漫在地府的每个角落，然后他们汇聚、加压，形成了三途川的河水，流过地府的角角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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