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应天道而生的人类,在洪荒之神眼中,不过如浮游一般,朝生暮死。
但他们阴阳结合,族群繁衍,很快就遍布整个神州大地。
无尽的人类诞生,又死去。战争,饥饿,疫病,使这一切的速度,越发加快。
不久之前,天地间逸散的还只有几缕黑气,但如今,已经能够见到大团的黑雾。
这些浊气,倒像是继承了他们生前对于神祇的敬爱,但凡见到神祇经过,便如附骨之疽,紧紧黏上。
而浊气与灵气天生相克,一旦沾上,便开始腐蚀。
最初不过是拍拍便能下来,后来就成了大团大团的浊气,追着神祇到处跑。
人类有万万之数,朝生暮死,浊气愈多。
而洪荒之神,既难繁衍,数量又屈指可数。
要比起人民海洋的战争,就算是神祇,也要拜倒在人类之下。
赵卿玄面前的景色开始飞速转动。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女娲来去匆匆,致力于平息各地纷争,以减少浊气增加的速度。某天终于跟东皇太一相遇于昆仑山下的溪水畔。
就是在这里,她以泥土造人,却不料造出了罪孽。
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就已经又神祇被腐蚀殆尽,灵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我亲手造出的人,却是灭亡我们自己的罪孽。”女娲语气中皆是疲倦。
东皇太一也不像最初那般从容,即使依然是看不清的轮廓,却也能明显感觉到这个轮廓的狼狈。
但他的语气依然是不紧不慢:“这都是天道所在。盘古大神劈开混沌,以生阴阳,是天道所在。化身万物,也是天道之意。我们自灵气中来,便自然会有浊气与之对立。不管你是那天造人,还是之后造其他的什么,灵气与浊气的对立,早就是天道注定的。”
“所以你甘心像他那样吗?”
女娲指着昆仑山巅。
那昆仑山的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之上,那棵曾经遮天蔽日,直触苍穹的梧桐,如今只剩下干枯衰败的树枝。
浊气在天地间蔓延,梧桐不过是应灵气而生的一个自然小神,远比不过太一女娲这种洪荒大神——他早已被浊气腐蚀,消散于不知何处了。
“洪荒之中,人族当兴。这些人类,自然是不需要凌驾于他们之上的神祇的。我们阻了他们的道路,天道要我们亡,你我又能改变什么?”太一挥挥袖子,不再言语,重新隐于溪水之间。
“可是我不甘心啊……”这句话徘徊在女娲的心中,就像一遍一遍的在赵卿玄耳边回荡。
是啊,怎么可能甘心。
明明是自己的造物,却要成为杀死自己的源头?
赵卿玄面前的景色继续像是按下了快进键,飞速前进。
她跟着女娲的脚步,看到她以三生石将大部分浊气封入九幽之下,然而三生石却随着人类的数量,越发向上生长,直至戳破九幽穹顶,天地间逸散的灵气像是破了一个口子,涌入九幽之下。
那些灵气如瀑布灌下,流入地府,便形成了三途川。
三途川中的灵气,蜿蜒流过地府的角角落落,滋养着那些被封入九幽的浊气。然后灵气被腐蚀殆尽,河水中只余浊气,这河水竟又循这被三生石顶开的口子,逆流回到了天地间。
本是为着封印浊气,不料却阴差阳错,成了个滋养浊气的好地方。
天地间的浊气不减反增,洪荒大神接连陨落。
生活在地面上的人类,渐渐发现他们的祈祷与供奉,不会再受到神祇的庇佑,便也歇了那些敬爱的心思。
女娲在九州大地奔走,到处修补着封印的口子,直到有一天,她疲惫的停下来,停在昆仑山下的溪水畔。
她突然想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过一个洪荒神祇了。
曾经隐于水中的太一,再也不会应呼唤而现身。
赵卿玄附在女娲的身上,跟她经历了百年的努力,却依然不能阻止那句天道的预言:洪荒之中,人族当兴。
她也能够感受到女娲的茫然与疲累。
就像从前东皇太一所说,天道之意,又岂是他们能够改变的。
女娲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到一片田野。
这里近处还是一片草原,不远之处却已经一片丰收的喜悦。那是她造出的那些泥人们耕种的地方,种植着他们的粟粮。
赵卿玄感到自己的视线低了下去。
是女娲躺下了。
她很累了,只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无尽的浊气却从不满足她的愿望,就像闻着鲜美的香甜聚集过来一般,依附于女娲身体之上。
洪荒之中的最后一位神祇也死了。
她的肉体滋养了土地,骨头变成了山岳,头发变成了草木,血液变成了河流,逸散于天地间的灵气,让世间有了降水。
她的肠子流出,化为十神人。
赵卿玄是记得这段的: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
有人名曰石夷,来风曰韦处西北隅以司日月之长短。有五采之鸟,有冠,名曰狂鸟。有大泽之长山。有白氏之国。西北海之外,赤水东,有长胫之国。有西周之国,姬姓,食谷。有人方耕,名曰叔均。帝俊生后稷,稷降以谷。稷之曰台玺,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谷,始作耕。有赤国妻氏。有双山。西海之外,大荒之中,有方山者,上有青树,名曰柜格之松,日月所出入也。西北海之外,赤水之西,有先民之国,食谷,使四鸟。有北狄之国。黄帝之孙曰始均,始均生北狄。
——女娲死后,也将精血所在,化为人类开辟历史的英雄。
她对自己所造之物,究竟是怨怼,还是喜爱?
大概谁也说不清。
赵卿玄只觉得累,像是看过一部荒谬却真实的电影,却只有一个不知道结局的结尾。
她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不知为何,眼泪顺着眼眶往外溢,浸湿了手掌,又顺着手的边沿,流了下来,在她的锁骨上,形成浅浅的一滩。
——为什么会哭呢?这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意志啊。
赵卿玄抹了一把脸,突然发现,眼前又是那块平平无奇的三生石。
她张开手,放在自己眼前,不可置信的晃了晃。这是她自己的手——她从三生石的往事中回来了。
那后来呢?女娲陨落之后,后来呢!
人族如何,浊气如何,天地间由众神逸散而生的灵气又如何?
然而不管赵卿玄再怎么去触碰三生石,去捶打它,它也再没有给一点反应。
三生石上的两道神纹闪着幽幽的光,仿佛在劝慰她:不要看了,那只是已经过去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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