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赵卿玄的语气里还带着一点哭腔。

　　赵深归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感觉手痒痒，特别想揍自家小侄女。

　　但是又下不去手。

　　手抬到半空，顿了一下，反手就给了殷有源脑门一记爆栗。

　　殷有源委屈，不敢说话。

　　死道友不死贫道。赵卿玄只当做没看见：“生魂还是不要来地府，我们快点走。”

　　“我不来你还知道快点走吗。”赵深归心里念叨，终归没有说出口，倒是把往三途川尽头走去的小侄女拉住，道：“那边不能去，我们换其他方式。”

　　赵卿玄这时已经两把擦干了眼泪，原本在三生石中晕头转向的大脑，也已经恢复了清明。此时一听小叔叔的话，心思瞬间转了八百个弯：“你是不是看过那本手札？”

　　赵深归不置可否。

　　赵卿玄心中自有思量：小叔叔既然知道这条从三途川回到阳间的道路，想必是看过赵家祖宅后面书库里的手札，但是手札上并没有对这条道路的安全性做过点评，如果小叔叔执意阻止……

　　“你不知看过那本手札，还走……”赵卿玄话讲的很慢，一边说，一边观察小叔叔的表情。

　　——赵深归显然跟殷有源一样，在地府中视野也是一片昏暗，宛如睁眼瞎。而且他也不曾料到，小侄女不知为何，在这种环境下，也能视若白昼。在黑暗中，他并没有着力隐藏自己的表情，倒是被赵卿玄抓了个正着。

　　赵卿玄话头停了一下，她发现自己要说“你走过这条路”的时候，小叔叔的表情竟然放松了一瞬。

　　不，不对，小叔叔没走过这条路。那会是什么情况，让他对三途川的尽头如此熟悉，又如此紧张？

　　“你走……没走过我不知道，但我……”

　　赵卿玄突然发现，连殷有源的表情都紧张了起来。

　　“我走过这条路。”她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然后对面的两人，一起变了脸色。

　　赵卿玄心中有数，看来果真如此。

　　这地府的黑雾倒也有些用处，此时面对小叔叔和殷有源，她仿佛是隐藏在单透镜后面的眼睛，细细偷窥对面的一举一动。

　　自己走过这段路吗？

　　赵卿玄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逆流河。

　　她现有的记忆，是真的不记得有这段。但是梳理一下从小到大的记忆，还是能够找到一些漏洞的。

　　赵卿玄几乎没有学龄前的记忆。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记事晚，直到前不久灵气结晶转移时，她去书库奋起读书，才发现里面有一部分基础启蒙典籍，好像曾经读过。心中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印象，此时拿起书，只是略一复习，便可熟读成诵。

　　这倒是奇了怪了。她不曾有过读这些启蒙书籍的记忆，如果说是在学龄前读的，为何书再拾起还有印象，但其他的事情，却完全想不起来……这简直跟被特意抹过一样。

　　如果是在学龄前的时候，自己曾经走过三途川的这条路呢？

　　三途川，又名忘川。

　　传说走过忘川，便会忘却尘世。

　　所以自己是在学龄前走过三途川，忘记了之前的记忆？

　　那么殷有源呢，又为什么会一样变了脸色，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赵卿玄看看小叔叔，再看看殷有源：“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整个地府，现在能看到的活人，活“鬼”，也不过就是在这里的三个。左江月痴痴傻傻，已经不能算在内。

　　三个里面，另外两个却仿佛什么都知道，偏偏只要瞒着自己一个，这种感觉，十分不美妙。

　　赵卿玄要有小脾气了。

　　她在三生石里跟着女娲，看了足足有几百年的洪荒变迁，此时脑子累，心也累，感觉腿都要站软了。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赖着不走。

　　结果另外两人都以为她在闹别扭。

　　殷有源几乎没经过什么心理斗争，率先败下阵来，举手投降：“我说，我说。其实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就在刚才的三生石里面……”

　　一旦决定要坦白，殷有源背叛革命背叛的彻底。不仅把自己看到的悉数倒了个干净，讲完还用期盼的目光看向赵深归。

　　说实话，对于这位业界“前辈”，在三生石里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他同样好奇的紧。

　　赵深归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其实有些事情再瞒下去，有害无益。

　　既然三途川逆流河的这条路已经不能再走，那么只有“天衍楼”一条退路可走。

　　但是按照在三生石上所看到的记忆，“天衍楼”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他其实一向清楚，对于天衍楼来说，等价交换一类，不如说是挖坑的第一步。

　　它费劲心思将自己框进去，拿了自己的身体，换取多年前小侄女和殷有源的一线生机，看似公平，但细细想来，却仿佛步步设下了后续的陷阱。

　　如果只是代价和救命的等价交换，为何不能直接达成目的，而一定要送一本手札去到过去？

　　且这本手札，他压根不记得后来放在了哪里，又为何会那么巧的，在不久之前，刚好被小侄女看到？

　　包括十三年前，小童在天衍楼中，对自己提到的警告，第二次踏入三途川的后果，这些是不是真的？

　　甚至，赵深归怀疑着，为何偏偏是今天，偏偏在三生石前，让他看到当初遗忘的记忆，让他彻底断绝了从三途川逆流回到阳间的想法，又让他把天衍楼当做最后的退路。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有一只手，在身后缓缓推动，它已经设好了所有因果，只能有人一步一步的，沿着既定的线路，走向既定的结果。

　　这里面的每一步，都跟“天衍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好像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在这一步的选择中，最终选择通过“天衍楼”回到阳间。

　　天衍楼到底是什么，诞生于何方，因何而存在，又处心积虑的设计自己什么？

　　赵深归脑子里的问题，比猫线团还要乱。

　　虽然暂时捋顺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个天衍楼，一定不是省油的等。

　　而他们最后的退路，却也只有“天衍楼”。

　　既然一定要走这条路，确实是需要与小侄女讲清前因，也好提早做好心理准备。

　　这些事他原本只应告诉小侄女，但事急从权，殷有源不知能不能跟他们一起从“天衍楼”撤走，最后也总有一些知情权。

　　至于左江月……

　　赵深归打量了一下这个痴痴傻傻的魂魄，眯了眯眼睛。

　　左江月，大概率是不会恢复正常了，即使遇到了小概率……自己也会把那个概率扼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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