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深归纵使要坦白,也总要藏一半遮一半的说。
原本就很难以理解的回忆,被他这一删减,搞得更加扑朔迷离。
殷有缘第一次听到“天衍楼”这个词,对这个地点毫无概念,看另外两人也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好云里雾里的听。但总归是听懂了一个意思:他们不能从三途川尽头的逆流河回阳间。
赵卿玄点点头,没对此提出什么异议。
她自然听得出小叔叔言语间多番隐瞒。
那也没什么用,有殷有缘详细的叙述曾经的“地府旅游”,就算赵深归再怎么删删减减,毕竟是相连的事情,她总能推断个一二。
但她也没多说什么。
地府这个地方,总归不是议论的好地点。只要能大略清楚“天衍楼”的暗藏心思,个人提防一二,其他的,都可以等回去再说。
此刻最重要的倒是另外一件事——殷有缘和左江月,究竟能不能进入“天衍楼”的空间。
在这件事上,赵深归跟小侄女的担心是一致的。
但终究来说,两个人却是完全不同的脑回路。
以赵深归的想法,就算带不回殷有缘和另外那个女人,也要把小侄女拖回去。纵然有些损伤,也好过把人长期留在地府。
而赵卿玄呢,也不知是不是该说她是少年心性,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节,暗自揣摩着,如果两人带不过去,干脆把小童抓了当人质,威胁“天衍楼”的楼主开个临时通道,应该也是使得的。
两人思路殊途同归,总归决定先试一试。
四个“鬼”互相拉手,围成一个圈。那块半截的食盒把手,握在赵深归和殷有缘的手上。
左江月和殷有缘这两个尚不知能不能成功的“外来户”,被赵家叔侄两人一左一右的握住手,力求“天衍楼”能看在两人的面子上,对他们网开一面。
赵深归心念一转,短暂的眩晕过后,便落在了湿漉漉的草地上。
左右两手空空如也,一左一右牵着的两个人,不出预料的都没有被带进来。
他刚叹了半口气,就见小侄女也出现在了面前。
赵卿玄每次落地,都是一个趔趄。这次倒被身边的人稳稳拉住。
“这里就是天衍楼?”
“竟然带进来了?!”
——殷有缘和赵深归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赵卿玄站稳,挑了挑眉,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拉着殷有缘,左手拽着左江月,就这么出现在了“天衍楼”的空间里。
而小叔叔,两手空空,显然一个人都没能带过来。
趁殷有缘打量周围景色的时候,赵家叔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在赵卿玄第一次进入这里的时候,两人便都有种感觉,“天衍楼”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对她像是过分热情了。
虽然只有赵深归一个人作为对照组,但这差别是不是也太大了!
“这个地方……还清新的。”殷有缘有些意外。
听之前赵深归的描述,他还以为这里大约是个像地府一般,阴沉昏暗的地方,说不定还要带着一些诡秘和不怀好意。
此时一看,一望无际的田野,朦朦胧胧的细雨,还有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塔楼。一座高耸的阁楼式塔楼,隐隐可见飞檐挑角,秀丽挺拔。这塔楼隐在田野与细雨中,像是江南水乡婉约的古镇一般,让人忘之而心生好感。
他忍不住想要往前走几步,却被赵家叔侄一左一右拉住了胳膊。
赵深归看了眼另一边的小侄女,有些意外。
他拽住人,是考虑到殷有缘和左江月毕竟属于“偷渡”,如果不清楚“天衍楼”的态度,还是不要率先去小童跟前露面比较好。
但小侄女呢,她拉住人又是为什么?
两人一起歪头看向赵卿玄。
只见赵卿玄皱着眉头,把另一只手上拉着的左江月顺手塞给殷有缘。
“你们有没有感觉,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她揉了揉眼睛,眨眨眼,再揉两遍,确定确实没有眼花。
——这个空间,跟她之前几次进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田野还是田野,但不再是单一青葱的绿色。在绿色中,掺杂在一片一片的红,血一样的红,然后在那些血色中,站起一些模糊的人影,彼此汇聚离合,衰败又重生。
这一切如此眼熟,好像……好像她在三生石中看到的那些人类,那些在神明眼中不过是朝生暮死的人类。
在三生石里看到这些的时候,不知她是不是因为附了女娲的身,连思维都向着神明靠拢了。看到跟自己同族的人类,在神祇眼中不过如花草蝼蚁般生存死亡,倒也没生出其他的什么想法。
但出了三生石,对于人类的共情,立刻给予了她正常的回馈。那些过分冷漠的场景,让她再次想起,心中总有难耐的不喜。
不过在这里,田野中的人类只是一些浅浅的影子,倒没有让人观感上有什么过分的不适。
除了田野跟之前不同,还有天气。
赵卿玄注意过,这个空间一直在下雨。细细密密,却非常朦胧的小雨,倒像是轻薄的雾,不曾变大也不曾变小,不至于让人讨厌。她也曾伸手接过这里的雨水,与平日里见过的,一般无二。
但是如今,她眼前的细雨,不再是往常随便一眼便忽略过去的样子——那些细细密密如雾气般的雨丝,如今闪着淡淡的银光,有些熟悉。
她前一分钟还在地府,自然是有些熟悉的。
这些雨丝,如果忽略掉大小和细密的程度,倒是跟她在地府中所看到的银丝一般无二。
那些银丝遍布于地府的穹顶之上,和三途川的静流之中。
如果要赵卿玄来说,这些闪着幽光的银丝,倒像是供应了整个地府的照明,或者说,是整个地府的能量。
但是这种银丝,为什么会出现在“天衍楼”的空间里?
不,也许不应该说是“出现”。
赵卿玄想到自己自从在地府昏迷再醒来后,就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睛。
——也许这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自己直到现在,才能看到。
赵卿玄伸手接了浅浅一洼银丝。这些银丝即使化成细细密密的雨,也依然像在地府中一样滑不留手,不肯在手心多停留便滑落下去。
她把驻留在手心的视线望向远方。
天地,细雨,塔楼——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样子。
这里还是原本的“天衍楼”吗?
如今看到的,和过去看到的,究竟什么才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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